第33章
賀瑤看明白她的意思, 解釋道:“我從祁王那兒回來,想着你同我說要邀你婉妹妹來遛馬,便來尋你。用昭兄今日與我同赴祁王處, 聽聞我來尋你,便說是仰慕郡主風采,想來見上一見。”
蔚明遠上前來同她行了禮。
慕芸看向蔚明遠, 覺得真是奇怪, 她今日是什麽氣運,衆人都要來找她玩兒。
宋珩便罷了,到底是幼年玩伴,有年少的情誼在, 要與她一塊也正常。但蔚明遠又是從哪裏來的仰慕?
除了賀瑤, 她對和祁王交好的人都有些防備, 更何況她本就對蔚明遠有些莫名使人不安的熟悉感。
“快來坐。”她索性不怎麽搭理他,只拉着賀瑤一塊坐,宋珩原本坐她右邊, 被她趕着往一邊挪了挪, 給賀瑤騰了個位置出來。
宋珩有些不甘不願地挪了挪, 他對慕芸忽然多了個夫君這件事本就有些郁悶,這下還得給柳蘊然的妹妹騰位置, 更是憋屈。
蔚明遠便在鐘行旁邊坐了, 恰好正對宋珩。許是宋珩面上的表情太明顯了些, 引得他多看了兩眼。
賀瑤自然也注意到他, 但慕芸正拉着她給她遞糕餅,她顧不上多看。
直到說完一茬話, 慕芸才想起來賀瑤怕是不認得這兩人, 這才指着兩人給她介紹, 她先指着秦嘉言:“這個便是婉婉妹妹的未婚夫,秦老侯爺府上的二公子。”
賀瑤聽着忽然笑起來,她驀然想起慕芸曾拿陳詩婉的身份騙她,平白叫秦二公子在不知覺時添了個古板木讷的名聲。
她故作恍然:“原來這便是婉婉的那個未婚夫君。”
她方才與慕芸稱陳詩婉還是“你婉婉妹妹”,這回就說是婉婉了,慕芸都不需要想便知道她是特意拐彎抹角的拿她當時的那點事情打趣她,偏偏卻又礙着秦嘉言的面不能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只能轉頭悄悄剜她一眼,然後打着哈哈應是。
秦嘉言自然是不知道她們兩個人之前的那些事情的,只是見她同慕芸親近,便當她同陳詩婉關系也好,于是十分友好的同她點頭回禮。
她說完又指着宋珩:“這位是宋縣伯家的世子,幼時常同我玩來着。”
宋珩鄙夷他見色忘義,縱慕芸點到他,也只是有些敷衍的回應。
Advertisement
賀瑤并不計較,只是佯做認真地同慕芸玩笑:“世子果真是少年意氣,喜怒由心,不像我兄長,每日就只知看書寫字,彈琴作畫,實在無趣得很。”
慕芸斜睨着她,想看她究竟要說什麽。
宋珩心中微微一動,覺得賀瑤似乎也沒有那麽讨厭,但他們讀書人盡是彎彎繞繞的心腸,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誇他。
賀瑤略微一嘆,一副遺憾惋惜的語氣,看向慕芸的眼裏卻盡是笑意:“也就只餘腹中經論與一副絕妙皮囊,偏就恰好讨得了小嫂嫂的一顆芳心。嘶,實在是……天意眷顧。”
慕芸看了賀瑤一眼,而後借着拿糕點的空隙搖了搖頭,宋珩心直口快,有什麽心思并不掩藏,旁人一看就能看出來。
今日是久別重逢,他幾次被秦嘉言攔下,慕芸索性便假做不知,但賀瑤暗地裏擠兌打擊他,她也沒有阻攔。
若真能讓他看清也挺好。
宋珩尚未咧開的嘴更垮了,酸溜溜地哼了聲:“什麽天意眷顧,不過是一時運氣罷了。說不定哪天就散了,還得是實力才行。”
“世子說的是,實力自然很是重要。”賀瑤說着又嘆息着搖了搖頭:“可偏偏就是有那麽多人,臨到頭來就是差了那麽一點運氣。真是,氣死人了。”
宋珩真的要氣死了,但礙于慕芸的面子,只能自己忍着。
賀瑤卻不放過他,她又裝模作樣的征詢旁人的意見:“用昭兄,你說是不是?”
蔚明遠本只在一旁看,忽然被問到,略微一愣。他目光極快地掃過慕芸,而後又看了眼賀瑤,略微垂眼,應道:“是。若是可以,誰不願天意眷顧?”
他這句話初聽沒什麽不對,但配着他略微有些感嘆的語氣,細品又覺得有些奇怪——他聽起來,就像是有感而發。
慕芸擡起眼來看着他,目光不由飄向他眼角的淚痣,她還是覺得很眼熟,卻想不起來到底在什麽地方見過。
她半玩笑半探究的問:“蔚公子也有心上人?”
蔚明遠依舊稍低着頭,輕輕笑了一下:“沒有。”
觀他語氣神态,不似作僞。
幾人又坐着說了幾句,蔚明遠大多時候都只在一旁瞧着,極少說話。
賀瑤說了宋珩幾句,宋珩不服,他當即便找了個石塊,在空地上畫了裏外疊套的幾個框,用線連起來,畫了個“走直”的棋盤,揚言要與賀瑤一較高下。
這是他們小時候在地頭同別的孩子那裏學來的,有些像行兵對戰的玩法,但比圍棋之類簡單得多,而且随處找個地方畫出棋盤找幾個石子或是旁的便能玩。
賀瑤大致了解了玩法,與宋珩下了兩把便摸透了,她起初輸了一把,宋珩得意得尾巴恨不得翹到天上去,但他很快就又頹了下來——賀瑤又經歷一次險敗之後,宋珩便很難再贏了。
他撒手将石頭撂在地上,直罵賀瑤陰險。
“所謂兵者,詭道也。世子自己一時不察,怎麽還怪我?”賀瑤神色坦然,忽然笑了一下,問他:“宋世子在軍中應該不帶兵吧?”
宋珩氣的直咬牙。
慕芸不得不站出來,看着天色不晚,領着衆人回城。
宋珩憋着氣,一路再沒說話,他原本還想着要邀慕芸一塊去酒樓用晚膳,此刻也全都給忘了。
待衆人分別後,慕芸才有些擔心地對賀瑤道:“你會不會把他氣得太狠了?”
賀瑤和宋珩沒有一點交情,絲毫不擔心:“我觀世子心性,怕是他此刻氣得,過幾日便又忘了。”
忘了說不定就又要來尋慕芸了。
慕芸根本不懂她的擔憂,又繼續道:“對了,那個蔚明遠,我總感覺怪怪的,你無事還是少與他往來得好。”
賀瑤聽了她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想起來柳蘊然讓她不要帶着慕芸往祁王身邊湊時候的語氣。
她嘆了口氣:“小嫂嫂若要心疼,不如心疼心疼我兄長吧,他此刻怕是一人獨守空房,衾寒似鐵,孤枕難眠…”
慕芸聽得忍不住擡頭看了眼天色,日頭西斜,天際明亮。
她搖了搖頭,默默驅馬往前走。
賀瑤跟上來,收了玩笑的話,繼續道:“不過我說真的,我兄長挺好的。你當日說他對你無意,可就連成親時的一應布置都有他的親自參與,我見過許多人,但再喜歡,能事無巨細親自安排一應事物的實在少之又少。若這樣還叫無意,那什麽樣才是呢?”
“他幾日來所作所為,我都能看得分明,小嫂嫂,你身在其中,難道當真看不清嗎?”
慕芸沉默了一下,看着前頭街旁的來往行人,微微蹙眉:“倒也不是看不清……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
她的心情其實有些複雜,她當然知道柳蘊然的心思,也為此動容。
可是柳蘊然的喜歡對她來說其實太過突然,就好像她睡了一覺起來,她曾經費勁努力都得不到的人忽然就對她情根深種了。
這樣突然其來的喜歡就像海市蜃樓,看着是玉宇瓊樓,誰知道是不是缥缈幻影。
慶幸動容之餘,又有了那麽一絲不安……和些許可笑。
“你若是有什麽顧慮,得說出來才行啊。”賀瑤看不明白她:“你同我說,我幫你想。”
“我若是同你說了,你怕是轉頭就要去告訴你兄長了。”慕芸開了句玩笑:“你讓我再慢慢想想吧。”
賀瑤頓了一下,看明白慕芸并不是真的顧忌她會告訴柳蘊然,只是想以此讓她不要再問。
她笑着點了點頭:“沒關系,我也不是催你。你不放心你就多看看,将他看明白看透了再決定。我說到底只是期盼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圍觀過客,成與不成,都該由你來定。”
慕芸不知道柳蘊然究竟做了什麽才讓慕芸猶豫至此,她私心裏自然是希望兩個人能在一起,但慕芸也是她的好友,因此,只要她自己開心就好了。
兄長嘛,先往一邊放放。
慕芸忽然笑了笑:“但是,确實也可以體恤體恤你那獨守空房的兄長。走,去給他帶點吃食玩意兒回去。”
便當是謝賀瑤的善解人意。
賀瑤便跟着她,繞路去了坊間,看她給柳蘊然挑吃食和小玩意兒。
她知道柳蘊然其實對這些應當都不算特別喜歡,卻已經能看出來慕芸挑的東西都很合柳蘊然的喜好。
她因宋珩的出現而微懸的一顆心有徹底放下了,如果這樣都不算喜歡,那便沒什麽能稱得上喜歡的了。
既然還喜歡,那便什麽都不足為懼。
她覺得小嫂嫂實在太好了,她那榆木一樣的兄長不知道做了什麽得罪人的事,慕芸雖然心中猶豫卻依舊能喜歡他,真是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
院中已燃起燈火,但慕芸和賀瑤還沒回來。
柳蘊然已經焦慮得快要派人去找人的時候,終于聽見了外頭的響動。
慕芸拉着賀瑤走在前頭,沁柳和鐘行手裏不知道拎着什麽東西,跟在後頭。
他還未說話,慕芸就伸手招呼他:“快來!給你帶了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