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蔚明遠?”柳蘊然不太記得從前有這麽個人物, 但賀瑤同他提起過這個人,是祁王交好的一群士子中的一個。他本未過多在意,但如今慕芸既對他起疑, 那便不是什麽巧合的事情了。
“可有查到些什麽?”
“并未。他就是個尋常學子,學識倒還算不錯,提起他的名字鄉裏大多都能知曉, 提起來都是誇贊較多。”
芰荷沉默了一下, 繼續道:“他家中也只是普通人家,自祖上起便一直在建安,父親曾當過府兵,役滿後便歸家了, 交際也簡單, 來往皆是親友鄰裏, 與各世家及勢力皆無往來,實在看不出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芰荷所說的府兵,指的各地軍府的兵, 歸南衙十二衛所轄。由在編農戶中以每戶成丁計算, 十二丁取其一。閑時耕種, 戰時為兵。成為府兵後便可以免除賦稅徭役,運氣好些掙得軍功, 便能受勳, 從此脫離平民之列。
但由于府兵需要自備兵械幹糧等一應用具, 尋常人家自然是供不起的, 因此可見那蔚明遠家中也不是多尋常的人家,雖未必大富大貴, 但最起碼還是有些小錢, 足夠他們一家不愁吃喝之餘還能再供一個人讀書。
“他家中是做什麽營生的?”
芰荷如實回他:“倒是沒什麽特別營生, 有幾間鋪子,還有祖上的田地,都租賃出去了,家中也沒什麽婢仆,平日靠收回的租便能過活了。”
只靠收租便能使一家衣食無憂,這樣的人家,卻一點生意不做,只和鄰裏往來,當真是……一絲攀附向上的心思都沒有。
可他父親偏又去當了府兵,他又要來考科舉,還攀上了祁王,實在是自力更生到極致的清流。
柳蘊然垂眼摩挲着指尖,想了想:“可有查過官府戶籍?”
芰荷又是一頓:“未曾。郡主是私下探查,我沒有調閱官府戶籍的權力。”
柳蘊然大概也猜到會是這麽個結果。
慕芸平時連朝政有關的事聽都不聽,更不要說參與,有權勢卻沒有權力,這回要讓芰荷去查人,又是私底下自己懷疑,沒什麽證據,不可能大張旗鼓明目張膽的去查,能打聽的渠道實在有限。蔚明遠就算有什麽問題,也不會讓人這樣輕易查到。
他負手略踱了幾步,又問:“郡主有說同你說過她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芰荷本覺得蔚明遠應當是沒什麽問題的,被柳蘊然問了幾句,又開始有些懷疑了——難道是有什麽她沒看透或者沒查到的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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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聽柳蘊然問,她便老實回答:“郡主好像只是說……覺得此人很是眼熟,但她應當不曾見過,沁柳姐姐也說對此人沒有映像,郡主便更覺得稀奇,才使婢去建安看看他身世可有異,又或是曾去過什麽地方,恰好遇到過。”
這回便不需柳蘊然再問了,自然是沒有的。
柳蘊然嘆了口氣,讓芰荷先退下,獨自去書房,取來紙筆,憑映像大致畫出京城、涼州、承德以及建安的位置。
慕芸久居京中,餘下便只去過涼州、承德,這兩個地方與建安可謂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根本不可能有什麽能碰上的機會。
他看了許久,又在紙上添上的宣城的位置。
可依舊不太對,慕芸從前在宣城的時候幾乎也都同他在一起,有什麽事也總會與他說,沒道理他根本不知曉這麽個人。
柳蘊然盯着那張紙看了許久,依舊沒能想明白,為什麽慕芸會覺得眼熟,甚至到了要讓人親自去查的程度?
難道會有什麽地方,是連她自己都會忽略的嗎?
·
有別于柳蘊然的絞盡腦汁反複思量而不得,慕芸這邊确是實實在在的輕松歡快。
她帶人出了城門便一路踏花染香,飛馳往南郊。
許久不曾騎馬,但她依舊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頭,宋珩和秦嘉言緊随其後,最後頭堪堪墜着鐘行和沁柳。
幾人直到盡興才停下來,在溪水旁的草地上圍坐在一塊歇息。
一旁溪水潺潺,馬停在一旁低頭飲水,沁柳和鐘行從取了水囊來遞給衆人。
慕芸看他倆累得很,讓他二人一塊坐下來。
宋珩就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喘了口氣,感嘆道:“想不到這麽些年過去,郡主騎術不減當年啊!”
郡主還是曾經的郡主,他又有些高興了。
慕芸仰頭喝了口水回他:“想不到世子在軍中許久,騎術也是一如當年。”
“……”宋珩被噎了一下,不太服氣:“那是因為郡主的馬比我的好,我們不過尋常稍好些的馬,你那匹馬卻是陛下閑廄裏出來的馬,還是外邦進貢來的,哪是我們能比得上的。”
他說完又有些不高興:“郡主如今說話也學着拐彎抹角地損人了,也不知道是同誰學的。倒是不如從前爽快了。”
慕芸略微楞了一下,她自己倒是沒發覺,但若真如此,應當只有柳蘊然吧?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同柳蘊然在一塊,好的沒得到,反将不好的學了來。
但她很快就又笑起來:“你如今都能認出禦馬了,比之從前确實也變了許多。”
無論如何,嘴上不能輸。
秦嘉言本覺得當着宋珩的面再笑他似乎不太好,至此卻忍不住笑了一聲。
宋珩氣得直叫喚:“你那馬上的印字都還在呢!我一不瞎二不傻的,怎麽會認不出來?!”
慕芸啧了一聲,一本正經的為自己正名:“我分明是誇你細心呢。”
宋珩又被堵了一下,求助似的看向秦嘉言。
秦嘉言各看了兩人一眼,猶豫了一下,最後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聽來,确是這個意思。”
宋珩恨不得起身踹他一腳,但最後還是只退了他一下,罵道:“你那媳婦還沒過門呢,就開始拿胳膊肘戳兄弟的心窩子了?”
慕芸對此也十分感興趣,她本就受着陳詩婉的托,自然更想多了解些。
秦嘉言對婚事的态度比她想象的更在乎些。
她好奇道:“秦公子可曾見過我阿妹?”
秦嘉言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但還是回道:“見過的,小時候阿珩拉着我一塊同郡主玩耍時,便見過一次,只是間隔時日太久,想來郡主與她都不記得了。”
“一次啊……”慕芸掰了塊芝麻糖餅放進嘴裏,想了想,那時間也太久了,她連常玩的宋珩都快忘了,更何況是只見過一次的秦嘉言。
而且,那時候也太小了吧,可秦嘉言的态度看起來又不像是完全沒有情意的。
她将那口糖餅咽下,有些不可思議:“你那時候就喜歡婉婉了?”
“嚯!”宋珩聽了忍不住在一旁起哄,但他很快又覺得不至于如此反應,畢竟:“其實也還算正常,我那個時候還說要娶郡……唔!”
他話沒說完,又被秦嘉言抓了個餅子塞了滿嘴,他瞪着眼看着秦嘉言,抓着那張餅狠狠地咬了一口。
秦嘉言一邊堵宋珩的嘴,一邊抱歉地哈哈:“郡主見諒。”
宋珩在心裏啧了一聲,秦嘉言這兄弟愈發沒意思了,還不如他營裏那幫兄弟呢。
誰都不讓他說,可是他确實想啊,父親當年罵他不知嫁娶何意,滿口胡言,亵渎了郡主尊駕,可如今這麽些年過去了,他依舊是想,那就不是輕狂之言了吧。
既然想,又有什麽不能說的?答不答應是郡主的事,但說不說不應該是他自己的事嗎?
慕芸十分大度的搖了搖頭,然後又繼續看秦嘉言,示意他繼續說。
她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她只想知道秦嘉言和陳詩婉那些她都不知道的淵源。
“倒、倒也沒有,”秦嘉言提起自己的事情還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只是記得這麽個人,後來恰巧也遇到過幾次,只是她不認得我,也沒說上話。後頭我父親要給我議親,恰好是她,我覺得挺好,便答應了。”
他稍微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來什麽,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她似乎是想知道我長什麽樣,支使了家中仆婢來給我送了一兩次東西,要他們親自交到我手上,我見了他們,他們全程都在打量我,我便大概明白了。後來又讓人偷偷跟着我來畫我的像,我便覺得……她實在可愛又有趣。”
宋珩在一旁聽得直噫。
慕芸也小小的沉默了一下,倒不是像宋珩一般覺得他的話讓人起雞皮疙瘩,而是想起來陳詩婉和她說讓人跟着,結果一個人畫得一個樣兒,到頭來秦嘉言還一直都知道她的那些小動作。
……所以陳詩婉都是從哪找的人,實在是平白辜負了秦二公子一番心意。
又嘆人與人實在不一樣,陳詩婉讓人偷偷摸摸跟着畫兩次象就能讓秦嘉言覺得有趣,心生傾慕喜愛。她從前親自跟着柳蘊然,柳蘊然對她也只有“郡主、臣下”。
她正想着,忽聽一旁馬蹄踏來,馬聲嘶鳴。
她轉頭看去,賀瑤正下了馬,興沖沖向她走來,一邊喊她:“小嫂嫂!”
與她一同來的還有另一個人,慕芸留意到他,忍不住悄悄皺了皺眉。
蔚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