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宋珩是不拘慣了的, 他父親原想着将他送去軍營歷練歷練,也好磨磨性子。
誰想到他仗着叔父照拂,根本沒人拿他怎麽樣, 軍中兵士又大多是些灑脫的漢子,宋珩這性子正和他們的胃口,從此稱兄道弟地帶着宋珩在灑脫不羁不知收斂的路上越走越遠。
他跑了沒兩圈, 便掉回頭來找慕芸:“咱們這馬淨在馬球場裏打轉都沒意思啊, 不如去南郊痛痛快快跑一場,若能再射個箭之類的那便更快活了。”
慕芸見他過來,減了速度與他并驅而行。
“好啊!”她倒也确實許久未曾騎馬了,剛跑了一會也覺得不太盡興, 對宋珩的提議欣然同意, 但是她略微一頓, 又繼續道:“我不射箭。”
“你怎麽連箭也不射了?”宋珩覺得他出去了幾年,越發看不透她了:“你當年射箭不是還挺厲害的嗎?郡主不會也學其他家的小姐洗手做羹湯吧。”
他說着啧了一聲:“要我說,你那夫君也太不知數了, 竟還要您屈尊去伺候他。你若是嫁給我定……欸!”
他話還沒說完, 身下的馬又被人拍了一巴掌, 帶着他往前又跑了幾步。
原是秦嘉言從後頭跟上來,又聽見他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伸手又給了他的馬來了一掌。
但這一掌的威力并不如慕芸方才那一鞭子, 他很快就控住了馬, 掉轉過頭來氣沖沖地喝道:“秦慎之!你做什麽?!”
秦嘉言在後頭笑:“世子, 擋着路了!”
慕芸在一旁看得直樂,她是不太在意宋珩那些話的, 她小時候同宋珩玩得還算多, 玩笑幾番小時候那些情誼便又回來了, 于她而言宋珩還是小時候的玩伴。再加上他只比慕芸大一歲,如今連冠都未及,慕芸此番平白多了三年閱歷,看他便更像個小毛孩。
但宋珩不知道,他堅持不懈地繼續同慕芸道:“郡主我和你說……”
秦嘉言也沒想到他這樣不識趣,只能在一旁拆他的臺:“你尚未及冠就想着娶妻,你父親知道嗎?”
“不是我說秦慎之你損不損,你還是不是我兄弟?”宋珩終于忍受不了秦嘉言幾次三番的騷擾他說話。
“好了。”慕芸獨自撥轉馬頭像外走去:“不是去南郊嗎,再說便要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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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珩剛要打馬跟上,被秦嘉言又悄悄扯了一下。
他看了眼慕芸,沁柳和鐘行行來跟在她後頭,她一人在前,如從前一樣的尊貴,卻更為沉靜端莊,這于他記憶裏的慕芸有些出入。
他對慕芸的記憶還停留在十歲左右的時候,那時候的慕芸潇灑又肆意,小小年紀就能禦得一手好馬,射得了箭耍得了槍,夢想是當和他父親一樣的大将軍,京城裏所有的小公子都是她的兵卒,其他的小公子小姑娘還在玩家家酒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一塊兒演兩軍對壘的把戲了。
他皺了皺眉,靠近了秦嘉言一些:“郡主這些年怎麽了?不會真為了個不知所謂的男人成了這副模樣吧?”
“不是。”秦嘉言放緩了步子,與他遙遙墜在後頭:“就你被你父親送去軍營的那年,郡主不是也随安王去了趟前線嗎?”
宋珩歪着頭皺眉想了半天:“啊……好像是,我就是因為她去了涼州我才願意去我叔父軍中的。可是涼州那場仗不是大勝了麽,從此再無後涼,只有涼州,河西道亦由此大定,周邊小國再次向我朝俯首稱臣。如此振奮人心的事,郡主更不該如此才對啊……”
“我也不太清楚,我小時候與郡主玩的次數屈指可數,還都是恰好同你在一起,你拉着我一塊兒去的。”他頓了一頓,又壓低了些聲往宋珩那邊倒了倒:“我是聽其他家的小公子說的,郡主從涼州回來之後好像就不太喜歡練功了,平日裏只邀人騎馬,即便是騎馬,也不如從前頻繁了。不過郡主什麽心思也不是我們能随便猜的,反正後來大家都長大了,這些幼年時的舊事,也沒什麽人提了。”
“為什麽啊?”宋珩眉頭皺得更緊了,慕芸不喜歡當将軍了,那他以後就算當上将軍,還有機會嗎?
“誰知道為什麽。”秦嘉言同他說這些就是希望他別老是不知輕重的在慕芸面前一直提從前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才讓你注意點。若真是有什麽事,那你這不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揭人傷疤麽?而且,若真有什麽事,王爺王妃當年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由此事就這麽過了,不就說明不太想讓人知道嗎。你說話的時候注意些,別整日讓你父親提心吊膽的。”
宋珩張嘴要說什麽叫,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徹底郁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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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柳府門外,有人風塵仆仆騎馬而來。
那人穿着便行的窄袖衣袍,發髻微微有些亂,素淨的面上脂粉未施,嘴唇因為騎馬趕路長時間吹風而微微有些幹。
她下了馬,上前遞了個牌子給守門的小厮:“我是郡主身邊的女史芰荷,先前因家中有事,未能随郡主入府,此番家中事了,回來複命。”
那兩個小厮拿着那牌子左右看了看,又對視了一眼,有些為難:“你說你是郡主身邊的女史,可我等并未見過你,且安王府的仆從腰牌與你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芰荷解釋道:“是這樣,我非賣身的婢女,故而制式是按王府長史官吏的改的,與他人會有的不太一樣。”
那兩個小厮猶豫了一會,将牌子遞還給她:“姑娘恕罪,我等并不知王府事由,此刻郡主也不在府中,我等不敢就此放你進去。你且在外頭等上一等,待我家大人或郡主回來便好了。”
“那你随便喚個郡主身邊的侍女來,讓她們來認一認也行。”
“這……”他們兩個是被囑咐過千萬次不可随便放人入府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那看門的小厮只繼續道:“姑娘莫讓我等為難,你既是來向郡主複命,郡主此刻不在府中,你左右都是要等的,不如便在門外等上一等,也當替我等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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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蘊然下值剛回家,便看見門口站着個女子,衣衫平常,發髻微亂,有些眼熟,又不太辨得清楚。
他方走近,那人便迎了上來:“柳大人!”
“芰荷?”柳蘊然這回便看清了:“你為何在此?”
慕芸身邊有兩個親近的女史,一個是從小就在的沁柳,還有一個芰荷,會些功夫,是安王後來安排給她的。
她家中是做的走镖生意,小時候因為練功的事情和家中吵了一架,小小年紀就離家出走想要讓父親知道她挺有本事,恰好安王府在替郡主尋護衛,她便自告奮勇的去了。怎麽選上的不得而知,反正是選上了。後來家中當然尋上來了,但礙于安王府的面子,再加上她自己也願意跟着郡主,便就此留了下來。卻也只是跟着慕芸,卻沒簽身契。
因她是自由身,故雖此番成婚未曾随慕芸一同來,柳蘊然也未多在意。
芰荷便又将方才對小厮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柳蘊然大致應了一聲,又問小厮:“郡主不在家麽?”
那小厮應是。
“表小姐也不在?”
那小厮又恭恭敬敬應是。
柳蘊然的心情又開始有些複雜了,他嘆了口氣,将人領進去,順口又問了她一句:“你家中是出了什麽事?”
芰荷頓了一下,她其實并不是家中有事,而是被郡主遣去了建安查蔚明遠的身世了,但郡主說了不能随便同別人說,她便扯了個家中有事的幌子。
但總不能說些不好的事,給家中平白添黴頭,她猶豫了一下,道:“是我家阿嫂剛生了個兒子,是大喜事,我阿父念我許久未歸家,便讓我借此機會回去一趟。”
柳蘊然忽然停了步子。芰荷家中嫂子生産分明是在中秋前後的事情,他記得是因為當時慕芸還讓她稍了許多賀禮回去,之後又拉着他想象了許久那孩子會是什麽模樣,再後來又說起芰荷是如何機緣巧合成為她的婢女的。
可此時連五月都沒到,她那嫂子就是生得再早,也不會是在這個時候。
“我記得郡主同我說,你阿嫂去年年前才傳來喜訊,這麽快就生了麽?”
芰荷有些驚訝:“郡主這都和您說了嗎?”
柳蘊然打量看了她一眼,轉身繼續向前走:“你究竟是做什麽去了?”
芰荷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心虛,她跟着柳蘊然,心想郡主與柳大人是一家人,從前也說過什麽不分彼此無需隐瞞之類的話,更是連她阿嫂什麽時候有孕的都同他說了,想來确實也沒什麽好瞞着的。
她只稍猶豫了一下,便亦步亦趨的跟着柳蘊然,将事情全盤告知:“郡主上月與賀姑娘去了祁王殿下的詩會後,便莫名覺得有個叫蔚明遠的學子有些不對勁,便讓女婢去了趟建安,查查他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