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慕芸與賀瑤分別後, 領着沁柳和鐘行騎着馬去了永昌侯府尋陳詩婉。
那日讓鐘行給她展示展示解悶之後,柳蘊然覺得他平日未必能時刻顧及到慕芸,讓鐘行跟着她似乎也确實不錯。于是鐘行就徹底成了慕芸的人。
鐘行自從方才知道要騎馬之後, 就很操心:“郡主你腿腳剛好,就要跑馬,不太好吧, 萬一又……”
“鐘行啊, 你知道你家公子為什麽将你支使給我麽?”慕芸放緩了速度,退後了些,同情的看向鐘行:“因為你話實在太多了。”
“我家公子從未這樣說過。”鐘行有些不太服氣:“分明是公子擔心您,才讓我跟着您的。”
鐘行原想說她分明是得了便宜還來編排他, 沒敢。
慕芸忍不住笑了一下, 看了眼沁柳, 轉過頭來繼續道:“你知道為什麽沁柳與你差不多的年歲,而她卻能當我身邊一等的女史,而你卻只是個跟在你家公子後頭到處轉的……書童?”
她蔑了鐘行一眼, 催馬重新上前, 與他拉開了些距離:“因為她不像你什麽都要唠叨。”
鐘行張了張嘴又閉上, 最後徹底閉嘴了。
就當是還從前的債罷了,他忍!
一旁的沁柳沒太好意思接話, 她也不是不說, 實在是有些事情說了沒用, 郡主有郡主自己的分寸和想法, 不太過分的事情都不需要多說,照做便是了。
但這次慕芸的游玩計劃并不太順利, 他們走到永昌侯府, 恰好碰到了出門的永昌侯。
慕芸喚了聲舅父, 同他打了個招呼,有寒暄的幾句說明了來意,然後就被告知今日陳詩婉被她母親安排了學繡花,也不求她成婚時繡自己的嫁衣,只求她到時候能好好的繡出個荷包來贈夫婿。
慕芸一時間忽然有些同情陳詩婉,她自己成婚時一應的物品都有人幫她準備,更不會有人不長眼的來要求下嫁的郡主親自給夫婿繡什麽荷包。
她努了努嘴,有些掃興。但她也不可能同她舅父說,也不是什麽大事,讓陳詩婉先去同她玩耍。
鐘行小心問:“那……咱們還去京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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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是有些高興的,他實在怕郡主又有個什麽意外,回去必然要被責怪。但他又不敢表現的太明顯,不然慕芸當場就能讓他體會一下責怪的滋味。
“不去了。”
鐘行徹底放心了,正準備調轉馬頭回府,卻見沁柳并無動作,只默默的看着他。
慕芸仰頭看了眼蔚藍的天,長嘆了口氣:“去燈月閣。”
鐘行忽然就明白沁柳看他的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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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月閣在曲江東岸,高臺建築,下臨廣場。
每年新科進士雁塔提名後,便會在此擊球宴飲,廣場雜演百戲,引衆人圍觀,稱為燈月閣球會,也算是京中一大盛事。
此刻不是春闱的時候,自然沒有那樣熱鬧的景象。但自太宗皇帝起,馬球便作為強兵之策引入軍中,軍中自然有自己的校場,但也有不少不當值的京中守将相邀燈月閣打球。
慕芸坐在高處吃着撥好的枇杷,看下頭駿馬飛馳,衆人手持鞠杖,逐球相擊,好不熱鬧。
未看多久,慕芸便瞧出來雙方各有一青面郎君,技藝出挑,往來奔走,輕巧靈活,其餘人見他二人得球,歡呼聲比旁人得球更要興奮,想來應該是雙方的領頭。
棋逢對手,氣勢相當,便很是有趣了。
慕芸看其中一人縱馬運球,縱馬避過衆人幹擾,連擊數次未止,最後便只差一個挑空大打便能得球,卻在空中生生被截了下來。
那球便就此易主,又陷入了新一番的追逐。
慕芸瞧着瞧着,忽然覺得那兩人都有些眼熟。
她拉了沁柳過來:“你覺不覺得,現在那兩個走在前頭的很是眼熟?”
底下衆人奔走飛馳,沁柳有些看不大清,但也不覺得奇怪:“想是哪家的勳貴世子,這京中來來往往的,總是看過幾回的。”
鐘行湊過去看了一會,也搖搖頭。他只認得與柳蘊然有結交往來的。
慕芸便也沒放在心上。
一場球畢,底下那兩人擦汗之際,似乎瞧見了慕芸。
其中一個膚色黑些的,忽然沖她揮了揮手,匆匆擦了汗,轉身往樓上奔來。
另一人也仰起頭看過來,也跟上樓來。
這回沁柳便看清楚了,她有些驚奇:“這是宣平侯府的秦二公子吧,與表小姐定親那個?”
慕芸嘆着腦袋問:“是哪個?”
“後頭那個高挑白淨些的。”
“你怎麽知道?”慕芸又問。
“到底是侯門子弟,與王府有些往來,曾與他父親來過幾次王府,我見過一兩次。”
慕芸有些興奮地坐了回去。
陳詩婉的未婚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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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坐定沒多久,就聽見外頭腳步聲,一并傳來的還有幾聲興奮的“郡主!”。
慕芸忍不住皺眉,秦嘉言看着白白淨淨的,怎麽這樣沒有規矩,聽起來比打拳的鐘行還像個猴兒。
但很快她就發現,像個猴兒的不是秦嘉言。
因為第一個竄進來的是走在前頭那個膚色稍黑些的,身量比秦嘉言稍矮些,但看起來還算精幹,她瞧着面容隐約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
那人倒是絲毫沒有一點生分,熱絡得好似她倆昨日剛見過,滿臉驚喜,一來就問:“郡主今日怎麽在這兒?要不要同我們去打兩把?”
慕芸擰眉,面對他的熟絡有些猶豫的開口:“你是……?”
那人的臉色頓時萎頓下來,滿是震驚:“你不認得我了?”
慕芸歪頭。
那人正要說話,就被後頭跟上來的秦嘉言拎着領子扯了回去:“他是永安伯府的世子宋珩,幼年也蹭與郡主玩耍過,只是被他父親安排去軍中待了幾年,此番是因軍中無事,得了探親的假才回來的,郡主恐不記得他。”
慕芸心想:我其實也不太記得你。
但她還在從永安伯府的世子這個名號裏,從她記憶的犄角旮旯裏找出了一些關于宋珩的殘片。
小時候就是個嘴上不消停的,但勝在白淨可愛,比現在好看。
她悄悄打量了會秦嘉言,有了宋珩的對比,她看秦嘉言便更順眼了。覺得陳詩婉這個未婚夫也還可以。
“原是如此。”她一面打量一面招呼人:“坐着說吧。”
“我記得秦公子如今是在……右衛親府?”
二人依次做下,慕芸一心全在幫陳詩婉看看她的未婚夫身上,根本沒能顧得上宋珩。
“是。”秦嘉言大概也知道她的意思,略微有些拘謹:“得朝中恩蔭,入了親衛。”
慕芸欣然:“挺好。”
宮中親衛,安全且事少,也不會和宋珩一樣曬得黢黑,配陳詩婉倒還不錯。
他又往外探了探:“下頭那些都是親府的?”
“不是,還有翊衛及率府的兵。”
慕芸了然哦了聲,親衛翊衛,大多都是官宦子弟。
人脈不錯,挺好。
宋珩在一旁看慕芸只同秦嘉言說話,有些不太樂意:“郡主與慎之兄往後也算是一家人,何必緊着這一會兒說話。咱們難道聚一次,不如下去跑兩圈?”
慕芸瞥他一眼,覺得他也有些聒噪。
但有人有人同他跑馬了,又是故人重聚,她也還算樂意:“那便去跑兩圈。”
慕芸又有些好奇:“宋世子瞧着年歲不大,怎麽就去了軍中好幾年?”
“害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我當年說我……”他尚未說完,就被秦嘉言推了一下。
他正要惱,就看見秦嘉言盯着他,面色彎起個絲毫不帶感情甚至有些威脅意味的笑:“自然是因為他這張口無遮攔的嘴。”
有人牽了馬來,慕芸跨馬上鞍,看着他忽然笑了聲:“倒也可以理解。”
宋珩有些郁悶地上馬,他當年其實也沒說什麽,他就是說長大之後要郡主為妻,他父親就覺得他口無遮攔,心裏沒點兒數,居敢肖想郡主,訓了他幾次他不願改口,怕在他在外頭亂說惹事,就把他塞到了叔父的軍營裏。
他原本覺得在軍營也挺好的,郡主小時候就想當将軍,他若是當上的将軍,郡主一定會非常仰慕他。
結果他還沒當上将軍,郡主就嫁給別人了。
但他心态好,嫁了也還可以再嫁嘛!
這樣一想她忽然又沒那麽郁悶了,他支開話題:“郡主今日怎麽一個人來燈月閣,你那新過門的夫君不陪你嗎?”
他這句話便很有說法,這個“新過門的夫君”更有說法,跟着後頭的鐘行警覺的看了他一眼,決定今晚回去要把這句話告訴自家公子。
慕芸笑盈盈的看着他,驅馬上前一步。
宋珩心喜,覺得他這樣一說,郡主果然願意同他說話了,只要他再努力努力,郡主一定會發現文鄒鄒的柳大人不如自己。
慕芸看他亮了一雙眼,忽然擡手揚起馬鞭,狠狠的抽在了宋珩的馬屁股上。
那馬吃痛嘶鳴,立時便往前竄去。
宋珩上一刻還沉靜在撬牆角的美好幻想中,下一刻便被馬帶得一個後仰,他抓着缰繩嘶嚎:“啊——又不是我招惹的你,為什麽抽我的馬——”
他還覺得自己被抽是被郡主遷怒。
後面又說什麽便聽不清了。
慕芸看着他一邊控馬一邊被帶得沒影兒,十分愉悅。
她看向後頭的鐘行,拿馬鞭指着遠處那個上蹿下跳的人影:“看見了嗎,嘴碎的獎賞。”
鐘行的馬後退了半步。
她說完沖秦嘉言擡了擡下巴:“走!”
她一揚馬鞭,身子微傾,乘馬飛奔而出,沖秦嘉言揚聲玩笑道:“可千萬別給我婉婉妹妹丢臉啊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