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沁柳站在門外看着堵在門口的兩個人,一時間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卻又顧不上,急道:“王妃來了。”
“這麽早?”慕芸眯眼看了看太陽,又歪了歪頭:“我母親來便來吧,你急什麽,我收拾一下去見她便是。”
她放開門,往後退了一步,想讓人進來,卻忘了柳蘊然還在她後頭,柳蘊然未來得及反應,便恰好撞上他的胸膛。
“你……”她這回就有點不耐煩了,但看了眼柳蘊然有些無辜的眼神以及十分識趣的退開的動作,又堪堪收住。
算了,也不能怪他。
沁柳招了招手讓後頭的人跟進來,又跟在慕芸後頭繼續道:“可是,王妃說想接您回去住幾日。”
“怎麽回事?”
慕芸腳步略頓了一下,下意識和柳蘊然對視了一眼。
沁柳搖頭:“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大人昨夜拿了您的令牌讓人開了坊門請了馮太醫過來,王妃今晨得知了消息,便過來了。應當是擔心您吧。”
慕芸又看了柳蘊然一眼。
柳蘊然略微垂眼,他不好多說什麽,只問:“王妃現在何處?”
“老夫人在堂前招待着,特意遣了人來傳話,奴婢才過來的。”
沁柳素來只管慕芸的事宜,但慕芸成婚後,與柳蘊然同居一室,未免打擾,她平素不會擅自進去,再加上柳蘊然起得早,郡主起身後總是他出來替郡主喚人進去伺候梳洗,就更不需要像在王府扣門或入內過問了。
“知道了,我與郡主換身衣服便過去。”
·
他倆到時,安王妃與柳夫人還在說話,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似乎說得還挺高興。
Advertisement
馮太醫坐在下首,什麽話也插不上,只能聽她們說。
他今天一早未聽見郡主有什麽異樣,剛踏出柳家的門準備回家,就撞上了安王妃。
王妃問了他幾句郡主的事情,他答了幾句,就又被王妃請回來了。
慕芸一過去,安王妃方才那點笑就收了許多。
她正要行禮,就被安王妃先一句話給攔住了,她正端着茶盞,看了慕芸一眼,淡淡道:“行什麽禮,過來坐着。”
慕芸只一聽便聽出來自家母親心裏不太高興,往常自己要被訓話前便是這樣的。可昨日不是還好好的,她也沒做什麽壞事,為什麽忽然一大早就過來,一副要教訓人的樣子。
她乖乖走過去,在安王妃下首坐了,又偷偷看了柳蘊然一眼,難道是柳蘊然哪裏惹着她了?
但安王妃笑着受了柳蘊然的禮,又讓他也坐。
慕芸有些不太高興。
“馮太醫。”
坐了半天忽然被點到馮太醫莫名起身:“臣在。”
安王妃瞥了他一眼,偏了偏頭:“去替郡主看看。”
他本以為王妃只是擔心郡主病情,自然遵從。但他剛請郡主伸手,就聽安王妃慢悠悠的繼續道:“前兩日傷了腿,昨日又是受驚又是風寒,看看她過兩日還要再得什麽病。”
“若今日沒什麽大礙,還能挪得動,就可以收拾收拾東西回去了。”
“……”莫名陷入他人家務事馮太醫,忽然有些尴尬。
但他就站在慕芸面前,還要面對郡主質疑的目光,頓時如芒在背。
他想着王妃是郡主生母,自然如實相告,他不知道這事不能說啊……
安王妃的意思其實很明顯了,柳蘊然起身道:“岳母息怒,是小婿的疏忽。”
柳夫人也陪笑勸她:“親家母,孩子大了,在外有個磕碰傷病總是難免的,您憂心女兒也是正常,郡主每次受傷得病,蘊然都是親自照顧,從不假于人手,我今晨才知曉他昨夜熬了一夜……”
安王妃聽着忍不住笑了一下,放了茶盞,先沖柳夫人道:“你說的是。”然後才向柳蘊然:“如你母親所言,你已是盡心盡力了,此事你能有什麽錯?是她崴腳的時候是你丢的石子,還是落水的時候是你推的?是她自己處處不小心,活該……”
“母親!”
安王妃的話被慕芸打斷,她轉過去看了慕芸一眼,這回就是對着慕芸的了:“喊我做什麽?你有自己的主意,覺得腳崴了是小傷也不告訴家裏便罷了,竟連病了也沒人來告訴一聲,這還是在京裏呢,我和你父親尚能從旁人那裏得到消息,你日後若不在呢?我是不是就只能等到你病入膏肓才能有幸得到一點你的消息啊?”
“哎呀,母親~”慕芸看了堂上幾人,走過去拉着她手:“我只是怕擔心嘛……我保證下次一定告訴你,好不好?”
安王妃瞥她一眼,嗤笑一聲別過頭去。
柳蘊然擡頭看了慕芸一眼,慕芸是好心替他攔下,但安王妃分明不是在怪慕芸,便不該躲在後頭讓她出面解決。
他略躬身道:“是小婿的不是,只顧着請太醫來替郡主瞧病,未顧及到您與岳丈大人乃是郡主是生身父母,憂慮之情自然比我等更甚,是小婿的過錯,還請您怪罪。”
安王妃看着他,語氣平和,并不像對慕芸那樣生氣,但平和語氣說出的話卻更逼人。
“我沒什麽好怪你的,我也不覺得你有什麽不對,你能日夜不眠的照顧她,我亦很感激。我只是擔心她,想要她回去住一段時間,不行嗎,柳大人?”
慕芸有些愧疚,她覺得柳蘊然确實也沒什麽不對,又感念他費心費力的遷就照顧,卻還是要因為自己的緣故被她的母親遷怒。
她覺得母親既然是自己的母親,她便不能坐視不管。
她正要開口,卻聽柳蘊然繼續道:“不敢。”
柳蘊然擡起來頭來看了她一眼,又道:“只是臣以為,當看郡主的意思。”
安王妃哂笑:“怎麽,我這個當母親的還做不得她的主?”
柳夫人聽着兩人之間的話,已經開始有些慌了,她前頭還能忍着,此刻卻忍不住去勸就蘊然:“王妃挂念郡主,便讓郡主回去幾日也……”
“诶……停!”安王妃低頭看着杯子正要惱,慕芸忙出聲打斷了他們,她想了想,決定先讓母親離開這裏。
她拉着安王妃的手,笑道:“母親,我帶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然後又湊近對安王妃悄聲道:“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安王妃忍了忍,又看了她幾眼。最終還是屈服,故作淡聲道:“那就等會再回來說。”
·
她二人剛走出門沒多遠,安王妃就開始問:“腳上都好了嗎?別走那麽遠,去旁邊随便找個地方坐坐就好了。”
“好很多啦,本就不算嚴重的。”她拉着安王妃的手:“走幾步也不礙事的。”
“你啊……”安王妃有些無奈,卻又心疼:“我與你父親将你養到這樣大,可不是讓你到別人家裏來受委屈的。你有什麽事就該告訴家裏,有什麽好怕我們擔心的?我與你父親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不擔心你擔心誰?”
慕芸點頭如搗蒜:“知道啦知道啦,可是,确實不太能怪到柳蘊然身上,我知道母親擔心我,但是……”
安王妃蔑她一眼:“我只說他幾句你就心疼了?”
“不是這個意思……”她冷不防被這樣說了一句,心裏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拉着安王妃往一旁的亭子去,一邊小心替自己解釋:“我只是覺得他确實已經做得很好了。您這樣……确實有那麽一些些……冤枉他的。”
“我知道。”安王妃忽然道:“我自然知曉他是什麽人,不然不會由你嫁他。你與他之間的事情原都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應當由你們去解決,我插手只怕還會影響你與他之間的關系。”
她頓了頓,擡手倚向欄杆又繼續:“我今早來原本也只是擔心,想着看看你便回去的。可你那個婆婆實在是個厲害人物,她話說得漂亮,若尋常人家恐怕也只覺得她是個親善知禮識大體的人物。可你母親我什麽漂亮客套話沒聽過,她是不是真心我聽不出來麽?”
“原本這也沒什麽,柳蘊然有時候也很客氣,他們家的都有些先看尊卑再看情意的意思,禮法自然是這麽個禮法。可他母親與他又有些不太一樣。”
“他心裏頭确實将禮法看得很重,無論他對你有沒有真情在,你既嫁給他就成了他的責任,你在她心裏就是最重要的人,他說會照顧好你,我自然是信的。”
“可她母親與其說看重的是禮法,不如說更在乎的是柳家和他兒子的臉面,在她心裏,柳家和柳蘊然才是最重的,她與我說話,聽來是在勸我,我卻覺得她句句在心疼柳蘊然。我不能說心疼自己的孩子是什麽大錯,但向她這樣的婆母,是不太适合有個凡事都能壓他們家一頭的兒媳的。你若對她退讓,恐是要受委屈,你若不退,恐是要生嫌隙,日後會鬧成什麽樣誰也不知道。”
慕芸坐在一旁安靜的聽,眼中發澀,一時說不出來話來,她卻不知自己母親想得有這樣多。
安王妃看了她一眼:“但是這婚事既然成了,這個事兒就得去解決,我原本是想先讓你回去住幾日,再看看柳蘊然是個什麽态度,他若是個能靠得住的,我便要親自同他說一說這事,逼他解決了才行。”
她說着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捏了捏慕芸的臉:“可是我看你是不大願意回去的,也随你。但是這事總是要解決的,我将它說給你聽,便是給你們兩個人一個面子,讓你們自己去解決。你可以将我的話直接告訴柳蘊然,就說你母親我很介意這個事情,不能她母親的兒子是個寶貝,我的女兒便不是了。”
外頭陽光明媚,她伸手擦去慕芸臉上的淚水,柔聲哄她:“哭什麽,若論起來,咱們小郡主不比他寶貝多了?”
慕芸輕輕吸了吸鼻子,安王妃又道:“你風寒還沒好,回去吧,別坐着吹風了。”
慕芸點了點頭,起身同她一起回去。
她剛走了幾步,忽然又想起來昨晚那個模糊不清的夢。
那個夢在她的映像裏已然殘破不堪,想不起全貌,想起來也只知道是個可怕的夢,可具體卻沒什麽概念了,她甚至沒有什麽可怕的感覺了。
但她心裏頭莫名升起的空落感卻揮之不去。
就好像……
她猶豫了一會,擡起頭來有些迷茫的問:“母親,我是不是曾經忘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