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分別的人兒
再漫長的夜也終歸有過去的時候。千老早早起身,為藍山把了把脈,點頭示意藍山從浴桶裏出來。
藍山收拾妥當,仰頭擡望星星點點的夜空,紛繁錯雜如同人的心情,片刻視線焦灼在周安安那間屋子的門上。
濃濃的不舍湧上心頭,這不是一個将軍應該擁有的情緒。
千老将一切看在眼裏,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将手裏的包裹遞給藍山。
藍山鄭重道謝,然後将包裹遞給了身後站立多時的影六,進了周安安睡覺的屋子。
輕手輕腳的打開屋門,就看見床上那個熟睡的身影。
藍山放輕身形,坐到床邊,伸手點了熟睡小人兒的睡穴,凝視了一會兒那安靜的睡顏,終是忍不住俯身在小人兒微張的小嘴上印了一記。
我走了,安安,藍山無聲的說道,而後毅然決然的離開了不舍的人。
告別千老,藍山與影六踏着月色飛縱而去。
天光大亮,溫暖的陽光鋪灑在落霞谷裏,金燦燦、暖洋洋。叽叽喳喳的鳥兒唱起了歡快的歌曲。
沐浴着陽光,聆聽着歌聲,周安安緩緩醒來,迷茫間抻了個懶腰,舒服的整個人都眯起了眼睛。
待到意識回籠,看到大亮的天色,周安安騰的從床上跳下,連鞋子都顧不上就跑了出去。
“阿山,阿山。”邊跑邊喊了幾聲。
院子裏只有搗着藥杵的千老和不斷翻曬草藥的餘玉。
周安安瞬間慌亂了起來,心裏空落落的。他意識到藍山走了,一瞬間的委屈與思念讓他紅了眼睛。他不再喊了,擡起頭盯着紅彤彤刺眼的陽光,倔強的讓眼淚倒流回去。
早在周安安呼喊着跑出來,餘玉便停了手裏的活計。他站起身,看着門口那個委屈的紅了眼眶卻不肯哭的孩子,蓬勃的父愛讓他差點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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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玉去屋子把周安安的鞋襪拿出來,又拖了把凳子。将周安安按坐在凳子裏。
周安安木呆呆的任他動作。
替周安安穿好鞋襪,餘玉站到周安安面前,捧起他有些發白的小臉兒輕哄着,“寶貝,想哭就哭出來,叔在這裏呢。”
周安安茫然的看了餘玉一眼,片刻後搖了搖頭,雙臂摟住餘玉的腰,埋在餘玉懷裏。
“我不哭,阿山會擔心。”
“我不鬧,阿山會挂念。”
“餘叔,我不要拖阿山後腿。”
頓了片刻,周安安擡起身子,直視着餘玉,眼神別樣堅毅。
“餘叔,我要學好醫術,我要回到阿山的身邊。”
千老搗藥的手頓了頓,繼續若無其事的搗藥。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事,她能做的就是替老家夥守護好阿山,替阿山守護好小家夥。
周安安離開餘玉的懷抱,就開始了谷裏一天的日常。做飯,練字,然後是玩命的看書。
竹屋的書是多,可功夫不負有心人。背書對別人來說可能比較難,對他來說卻是容易許多。周安安翻起書籍,心裏一點點的訂立目标。一天看三本,需要一年才能看完,那他就一天看上六本,将時間縮到半年,更有甚者,遇到典籍薄些,只有匆匆一百來頁的,十本也能看的完的。
餘玉陪他練完字就留下周安安獨自看書,擺弄了一個來時辰的草藥,也沒見周安安出來轉一轉,餘玉擔憂的皺緊了眉頭。起身打算進去瞧一瞧,畢竟用功也不是這樣的用法。
千老受不得他這着緊的模樣,伸手拉住了他,“沒什麽打緊的,看書還能分散他的精力,阿玉,你不要太擔心了。”
餘玉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我知道,我就是看看,看一眼就放心了。”
千老萬般無奈,只能放任他去了。她萬分确定,早年兒子早夭,她沒領養個男孩是多麽正确的決定。
阿玉的一顆心都跑了呀,千老嘆息的搖了搖頭。
餘玉沏了一杯蜂蜜水拿進來,方站到門口,便狐疑的停住了腳步。
只見周安安飛快的翻着書,每頁上停留的時間也不過是眨了幾次眼的功夫,百十來頁的書籍,一盞茶的時間便被他放到了一側。閉目後冥思一會兒,接着便是下一冊書。
餘玉握着水杯的手緊了緊,這般看書的姿态都和水兒好像,怪不得自己這般喜歡這個孩子。餘玉輕手輕腳的将蜂蜜水放到旁邊空着的案子上,便退了出去。
再次翻晾潮濕的藥材,都有些心不在焉,扔了手裏的藥材,就開始發呆。
千老将制好的藥丸封到瓷瓶內,出來就看到餘玉盯着花樹發呆的樣子。
走到餘玉身邊,将餘玉發呆的臉掰向自己,千老道:“阿玉在想什麽?我叫你都沒有回應?”
餘玉偏過身子,靠在千老肩上,“我在想水兒,這麽多年,不知他怎麽樣了?”
千老凝視着眼前的愛顏,“各人自有各人命,勿要想多了。”
餘玉點點頭,眼睛有些潮濕,“我知道,只是那麽長時間的相伴,心疼那個常常跟在我身邊的小弟弟呀。”
千老拍拍他的背,“都會好的。”
餘玉探出一口氣,便站起身拉起千老的手,“阿千,你去瞧瞧看,小寶貝可厲害了。”那語氣要多驕傲有多驕傲。
千老默默的跟着,之後也默默的站在門口,她曉得阿山那丫頭說的驚喜了。如此的确事半功倍。
周安安把第五本醫書放到一側,起身準備去竹樓換書,便對上了兩雙锃锃亮的眼睛。
周安安:......我做錯了什麽?
千老随意的抽出一本書,念了一種草藥的名字,而後看向周安安。
周安安明了,随之一字不差的說出草藥的習性與藥理。
千老又抽考了另一本的小藥方,周安安沒停頓的背出來。
千老滿意的點點頭。
餘玉這時忍不住,又撲了過來,抱着周安安,親了一口,“小寶貝真是做什麽都厲害。”
千老又有些炸毛,想拉開又怕夫郎生氣,餘光瞥見周安安練字的紙,滿臉滿眼都是赤果果的嫌棄。
這廂只有自己誇了覺得不甚滿意,餘玉又看向千老詢問意見,“阿千,你覺得的呢?”
千老立馬換上滿意的神情,配合的點了點頭。
周安安:......師父,表以為我沒看見您嫌棄的表情!
紫禁殿內鴉雀無聲。
藍擎辰盯着托盤上的飛龍衛标識與旁邊淬毒的匕首,久久不語,只額角的青筋起了又起。
影五跪在地上也是沉默。
良久,藍擎辰松開焦灼的目光,淡淡道:“這幾年還有什麽,是朕不知道的?”
影五回道:“回皇上,将軍身邊多次出現白羽衛的人。将軍想讓屬下代問一句,這可都是皇上的意思?将軍猜測,皇上是不會如此絕情的,想必都是些奴大欺主的玩意兒,便代皇上處理了。”
藍擎辰一掌揮開眼前的托盤,“大膽!”
托盤內的物品叮叮當當落在地上。
不知說的汪遠寒,還是将軍,或是自己?影五低頭再叩首,“屬下知罪。”
藍擎辰疲憊的揉着眉心,她從未覺得如此累過。她知道汪太傅有私心,底下動了不少手腳,但看在這麽多年她勞苦功高的份上,她都睜只眼閉只眼的讓其過了,沒想到啊......
可是阿山,她也不放心哪......
藍擎辰懊惱的敲了敲頭,都是些不省心的!
影五低垂着頭,心裏無比佩服将軍的這筆黑狀,與其雙雙互相猜忌着,不如都挑明了。暗搓搓的算計還不如互相傷害來的痛快!
小德子請示了一聲,走了進來,“皇上,雲妃求見。”
雲妃?影五眨眨眼,東瀛過來和親的皇子?這個時候還敢主動找上門來?
藍擎辰不耐的揮手,“不見,讓他回去。”
“是。”小德子叩首出去,不大一會兒又進了紫宸殿,“皇上,雲妃不肯走,此時跪在殿外......”
藍擎辰冷笑了一聲,“那就讓他跪着!”轉身看向影五,“藍将軍可啓程了?”
藍将軍?影五暗暗冷笑,看來不止對汪遠寒起了戒心!估算了下行程道,“是,不出七日即可到達。”
藍擎辰沉思了片刻,又道:“前些日子,黃将軍請旨駐守赤練關,黃将軍長子偕同,此時怕是已經到了。依黃将軍的手段,鎮守赤練不在話下,傳朕口谕,讓藍将軍趕往赤水關!”
若說剛剛是齒冷,現如今影五就是心寒了。想用将軍又防範到如此程度,難道只想利用将軍的名聲嗎?名聲只能震懾一時,能打得了仗嗎?
影五叩頭,咬着牙吐出一句,“屬下遵旨。屬下告退。”
影五頂着冷風走出紫宸殿,這一瞬,她真的替将軍不值。
殿外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跪着一個瘦弱的身影,面目清秀,并無絕色之姿。單看那瘦削的肩膀就知,此人在宮內的日子不怎麽好過。
再不好過與她何幹,影五無視的從男子身邊走過。
男子身子顫抖着,苦苦堅持,還不斷哀求小德子,“總管大人,求求您,讓我見皇上一面吧,見過我馬上離開,不會纏着皇上的。”
小德子冷冷的聲音傳來,“雲妃,您還是回殿內吧,皇上已經說了不見,您這是何苦呢?”
影五的聲音漸遠,再聽不見男子低低的哀求聲。寒冷的冬風裏,影五暗自問了一句,都是何苦呢?
雲妃也在自問?低垂的眸子裏瞬間湧出淚滴,真的是所有的人都盼着他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