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秦朝安自然不會給小何氏答案,歐陽順是秦朝安的幕僚,心向着對方,又同樣是男人,對小何氏的哭訴基本無動于衷。
很快,整個州府的人就發現小何氏突然之間喪失了所有生氣一般,成了行屍走肉了。
成氏本身就是個機靈人,見過秦朝安對小何氏的态度後就明顯猜測到了真相,幾次欲言又止,想起許慈對自己的幫助,最終選擇了沉默。
至于許慈,從海上回來安排好投誠的海匪後,就開始忙碌開闊海上貿易的事情。對于她來說,天大地大,賺錢最大。所以,等到風言風語傳到她耳朵裏的時候,小何氏把自己關在房間長達大半個月了。
“好好的,你又嫌棄她什麽了?都是一家人,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
秦朝安挂着一張僵屍臉,反問:“我什麽時候跟她一家人了。”
許慈奇怪的瞥了他一眼,直接摸出一塊小銅鏡丢給對方:“好好看看自己那張蒼老的臉,肥碩的肚子,還有大象一樣的腿,問一問自己,你現在姓甚名誰!”
“我怎麽聽這話的意思,是你在嫌棄我啊!”
“你才知道我嫌棄你?”
秦朝安閉緊了嘴巴,半響才道:“這個身份只是臨時借用,遲早會塵歸塵土歸土,現在不跟身邊人撇清關系,難道眼看着她日後成寡婦?”
許慈冷笑:“喲嚯,感情你這是為她好啊!無緣無故的說和離,你想過她的處境沒有?她一個弱女子怎麽在娘家立足,日後會遭遇多少旁人的指點,甚至,她可能還因此終身不嫁,一生凄苦無兒無女送終。”
秦朝安狡辯道:“她成了寡婦後就不會被人指點了?我又沒法子給她一個孩子,日後不照樣沒法養老。”
“至少她名聲好聽!雖然是寡婦,那是被動逼迫。你要求和離,在外人看來就是你嫌棄她,你抛棄了她,這怎麽相同!”
兩個人争論不休,秦朝安是怎麽也不願意與小何氏相互猜忌着過日子。許慈自認雖然是秦朝安的幕僚,頂多在政務上幫幫忙,私人事情她沒有立場幹涉。只是,同為女人,她設身處地的站在小何氏的角度去想,就怎麽也無法容忍秦朝安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了。
許慈怒怼了秦朝安一通,最後問:“你真的在外面養了人?”
秦朝安心裏一咯噔,偏過頭去:“沒有。”
許慈依然狐疑的盯着他,秦朝安索性梗起脖子道:“我都說了何玮這個身份遲早要舍棄,還找什麽女人啊,這不是給自己找拖累嗎?我們最終目的是什麽不用我重申吧。這種掉腦袋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拖外人進來,一個不好平白丢了性命。”
許慈哼道:“算你有良心!讓我知道你在外面拈花惹草,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她邁出房門,忍不住回頭補了四個字,“第三條腿!”
秦朝安渾身一顫,下意識的加緊了自己的寶貝。
小何氏聽得陪嫁丫鬟說書房裏傳來許當家與老爺的争吵聲,心底莫名的好受了些。這世道,總算還有個人替她主持公道過,雖然結局不一定好。
正感慨着,許慈就來敲門了,再一次見到這位冷峻的青年,小何氏乍然間都不知道眼睛要往哪裏放了,雙頰隐約的發紅,許慈笑問:“不請我進去?”後,她才驚醒般的讓路,一邊讓丫鬟去泡壺好茶來,一邊親自整理了圓桌上的雜物。
許慈拿起竹籃裏面的繡繃,上面有了半只栩栩如生的鴛鴦:“夫人的繡工不錯。”
小何氏面紅耳赤,局促的道:“只是打發時間的玩意兒,稱不上好。”她頓了頓,“我與老爺……我與太守大人的事情你也聽說了吧,夫人這個詞我已經擔待不起了。”
許慈不與她糾結這些小事,等到丫鬟上了茶之後,開門見山的問:“那日後你有什麽打算?”
小何氏眼神一暗,苦笑:“還能如何,大不了找個庵堂絞了頭發做姑子去,也落得清淨。”這話一聽就知道對方娘家也不是什麽寬容大度的家族。
“冒昧問一句,你嫁給太守大人之時的嫁妝可還在?”
小何氏啊了聲,擡頭怯生生的瞄了下許慈的神色,興許是許慈的态度太端正,人也顯得格外的正派,所以她心底的那些小心思才顯得格外的隐秘,格外的讓人怦然心動。
她的手在桌子底下不停的攪動着繡帕,秋日的陽光徐徐的落在她的身上,越發襯托得她更為端莊秀麗。
許慈嘆息了一聲,暗道對方也是個美人胚子,只是可惜遇到了何玮這個人渣。恩,不管是真的何玮還是冒名頂替的假何玮。
等确定嫁妝也被她帶來了之後,許慈才道:“我這話也許交淺言深了些,只是現在夫人面臨困境,我身為太守大人的幕僚,有責任替他張羅一下夫人的身外之事。畢竟……”眼看着小何氏又淚珠漣漣了,許慈的話語也難得的停頓了一下,默默的給她地上一塊手帕。
小何氏凝視着眼前的人,只覺得整個州府裏除了對方一個好人之外,其他男人簡直禽獸不如。
“如果夫人相信我,不妨将你嫁妝中的店鋪交給我打理。或者,田莊也行。”
小何氏小聲的啜泣着:“我那些鋪子都狹小得很,往日裏也租不了幾個錢。田莊沒有,就一片三等果林,有天災的時候基本一個果子都沒得。”
“這樣的話,我更加要替夫人張羅了。都說女人家,出嫁以夫為天。夫君一旦靠不住了,總得找個靠得住的東西傍身不是。銀子是個好東西,不會自己跑,也不會見異思遷,更不會背叛你算計你。男人可以沒有,銀子是必須有的。有了它,不管你是和離還是再嫁,都可以挺直了腰杆做人,日後更加不用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一旦有人對你指指點點,你盡可以用銀子砸死他。”
小何氏撲哧一笑,抹去了綴着的淚珠,起身福了福:“那就勞煩公子替我多費心思了。”
許慈當場與她簽訂了租憑契約,小何氏依依不舍的送她出了門。親眼看着對方拐過了月牙門,連影子都不見了後,才捂住自己的發燙的臉頰,對小丫鬟嘀咕道:“這麽好的男人,日後也不知會便宜了誰。”
小丫鬟看了看自家夫人紅潤的臉頰,回道:“許當家那麽愛財,妻子最少也得是位嫁妝豐厚的美人吧。”
小何氏的好心情瞬時低落了下去,看了眼隔壁紋絲不動的成氏房門,最終也回了房。
許慈回來後,秦朝安身邊的人就好像上了一根發條,不分晝夜的開始旋轉起來。衙門裏的人員分工合作,那些人負責土地紛争,那些人負責家庭紛争,那些人負責州城防務,那些人張羅新的項目。
不得不說,自從攝政王的銀子也到賬後,秦朝安就覺得所有的難題都不是難題了,所有的困難好像都迎刃而解了。
海港建設的招商前段時間就有了結果,一車車的泥沙木材日日夜夜的運了過來,海匪們占據勞動力百分之六十,餘下的人全部是本地的平民。因為是漁民,不存在什麽秋收,所以政令頒布下去,就有不少的壯丁來應征。按天算工錢,也大大的方便了所有人。除了值守的守備軍,其他休息的士兵們也可以來海港賺一些外快,或維持次序,或親自撸胳膊上陣搬運,有些人繼承了家裏的雕刻雕工手藝,還可以給港口建設填一些華彩。
與此同時,秦朝安還發現了此地另外一個能夠讓所有窮人們發家致富的東西——珍珠。
“夷州臨海,不打漁的時候有不少女子潛海挖海貝,運氣好能夠挖到拇指大的珍珠。有的人家一年下來只要挖上幾個上等珍珠,一年的用度銀子就出來了。甚至有的漁家女兒嫁妝不用金銀,就用自己挖采的珍珠,串成手串、項鏈或者編制成發冠,格外的俏麗。”
許慈問他:“你是怎麽發現的?別告訴我你守株待兔似的守在了漁家門口,觀察了十天半個月。”
秦朝安咳嗽一聲,從鎖着的箱籠裏面拿出個雕花珍珠盒子遞給許慈:“朝廷确定要建海港之後,有不少海商送了我不少好東西,這是裏面我最看重的一份。”
“珍珠頭面?”
“算是吧,你打開看看。”
許慈也不矯情,盒子裏面的确是珍珠飾物,一顆顆差不多大小的珍珠粒粒飽滿,光潤照人。白珍珠為底,粉珍珠點綴成花,黑珍珠為蕊,依然是一件珍珠雲肩。
就算是見多識廣的許慈也忍不住啧啧稱奇:“這位商人下了大本錢啊!你可給了人家什麽好處?”
“不過是劃了一塊稍微大點的地皮給他建商鋪而已。他原本就是海商中的巨富,有沒有這份厚禮,他都可以拿到一份契約。”
“所以,你就特意讓人調查了一番周邊的珍珠産量?”
秦朝安問:“你說,這珍珠是不是上天獨有的珠寶?能不能人為養殖?”
許慈贊許道:“太守大人的腦子終于靈活起來了,知道珍珠是個活物。”
秦朝安驚喜:“也就是說可以養!”
“對,只是對海水有要求而已。具體的你得去海邊的漁家問一問,看看他們在什麽地界采集到的海貝比較多,那塊地方的海貝成品比較好,做個統計然後再琢磨養殖場的事兒吧。”
秦朝安對許慈琢磨賺錢的能力是百分百信任,當即就安排人去調查了。
“養殖珍珠不是短時間能夠見成效的事兒,現在夷州太窮,我們得想個能夠快速致富的法子,先解決百姓們的溫飽問題。”
許慈道:“還是齊州那一套,利用地方優勢,特産是什麽,就把它做到極致,做到世人一說起某種東西就想起夷州,來了夷州就必須去尋這種東西。”
“還能有什麽,不就是海魚麽。臨海幾個州全部靠海吃海。”
“那就做海鮮集市嘛!”
秦朝安一點就透:“就跟齊州的商業街一樣的東西?”
“恩,海港還在建,周圍人來人往,這時候低價海鮮最好賣了。賣不完的曬幹做幹貨,賣到中州那些地方去,越遠的地方越是沒吃過海貨,還怕賣不出高價麽!”
到底是做熟了,而且建立集市的人手也有,銀子花得最少,所以很快就籌建了起來。
往日裏,夷州城內的居民大多是趕早去海邊尋剛剛回來的漁船購買海貨。現在好了,集市一建,海邊的漁民全部聚集在了一處,價格透明,貨比三家,很快就獲得了百姓們的稱贊。
秦朝安趁機又在城內建了一個綜合菜市和糧市,還有四個城區各自建了小一點的菜場。因為租金便宜,大多數的商販都願意遷移進去,有了人氣就有了商機。因為價格便宜,州城之外的村民們也願意趕早來買東西。如此還帶動了馬車驢車的生意,城裏有外人進來,商人們自然就有了生機,原本貧富差距極端的夷州城呈現出一種熱火朝天的景象。
秦朝安偶然之下去海鮮集市參觀,意外的還看到了海螺和小貝殼,被小姑娘串成簡單的飾品在叫賣。
他回去後問許慈有沒有商隊遠行,準備把這些小東西拖去販賣,許慈自然同意。許慈有商業眼光,當即弄了個莊子,聘請專人收集海螺等物,然後再加工成為女人的飾品,孩子的玩具。只要有商隊遠行,就會帶上一車飾品,還有曬幹的鱿魚須,可以成藥的海馬,以十倍只差的價格賣給需要的人。
這一年的冬天,船早就不出海了,少見的,夷州的人們卻一個個洋溢着富足的笑容,張燈結彩等待着新年的到來。
皇城,福王府邸。
秦寒羽的幕僚們正從繁重的公務裏擡起頭來,一個個捧着熱茶,烤着熱炭,說着最時興的見聞。
秦寒羽将吏部最新的官員審核名錄遞給衆人:“看看,可有什麽不同。”
普季是幕僚中心思最為敏捷的一個,當即接過了冊子,快速的翻閱了幾遍,最後指着夷州那一欄的官員:“這個何玮我好像有點印象。”
秦寒羽笑:“半年前他的來信特別多。”
這麽一說,幕僚們都明白了,有人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會耍無賴的官員,要銀子都要得理直氣壯,毫無乞求可憐之色。”
也有人專門負責官員升遷的事兒,當即道:“何玮一年前還是齊州的太守,今年年初才平調到夷州吧!夷州那地界太不太平了,窮得叮當響。”
普季撲哧笑:“現在夷州可算不上窮了,至少百姓可以填飽肚子。看看這吏部的名冊上的審核,優等!去年在齊州,何玮的評級是幾等?”
“也是優。還有前兩年也是,再往前就碌碌無為了。”
普季摸着自己的胡須:“這就奇怪了。他是突然點通了任督二脈,開始明白怎麽為百姓們謀生計了嗎?看看這評級的附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站在百姓的角度考慮,我相信,只要海港建成,哪怕之後他再調任,夷州的風氣也只會越來越好,百姓們只會越來越富足。”
秦寒羽道:“那可不一定。他之所以做出成效,很大一部分是他懂得開源。你們發現了沒有,他在齊州任職,沒有一門心思的從農民身上提高稅收,反而是選擇了商人。到了夷州,今年的稅收也是商戶占據了百分之九十。可見,他這個人心底沒有什麽士農工商的想法。在他看來,誰賺的銀子多,誰就能夠推動整個地方的富裕。”
普季笑道:“看樣子王爺對此人抱有厚望。”
秦寒羽坦誠道:“地方官員嘛,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讓百姓們吃飽穿暖嗎!有的人終其一生都做不到這一點,他能夠想通,很好。不過,”秦寒羽環視了一圈幕僚們,“不過,本王還需要再挖一下他的本事。”
立馬有人驚呼:“王爺又要把他平調了?”
普季笑道:“他在夷州才一年,就平調,那海港不就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嘛。王爺,您可得慎重考慮,別把好好的人才給逼迫成了憤世嫉俗的瘋子。”
“這倒是不會。”秦寒羽搖頭,“至少也要等他任期滿了後再說。下一次,他去的地方就更加窮更加險了。”
“亂世出英雄嘛。也只有在最窮苦的地方才能凸顯官員們的本事,越是危險的地方也越能看出當官之人的應變能力。”
“不過,”普季也道,“這樣的人才,王爺還是要早早收入囊中比較好。”
衆人點頭:“正是如此。”
這一場小型會議持續沒多久,天色就已經很晚了。
秦寒羽散了會,直接拐去了後院。他自己沒有正妃,妾室也是一個都無。先帝在時,還有人亂嚼他的舌根,等到先帝故去,攝政王當政,随着他的鐵血手腕和狹天子以令諸侯的作風讓那些流言蜚語很快就消失在了風雨之中。
因為沒有家眷的緣故,所以侍衛們直接護送着他回了自己的庭院。
他獨自沐浴更衣後,遣散了所有的仆從,只身去了偏房博物架前。在昏沉的燈籠映照下,他輕巧的擰開了麒麟擺件的身軀,原本看起來為一體的博物架瞬間一分為二,背後的白牆處不知何時有了一扇門。
他放下燈籠,用随身的鑰匙打開了門鎖。內牆上的龍油燈撲撲的閃着,半昏暗的密室內,一應桌椅俱全,金線纏成的十二幅鳳凰屏風後,一頂鋪滿了紅紗的床榻朦朦胧胧欲語還休。
床榻上,一名女子半卧在床邊,一頭如墨的長發如上好的錦緞一般鋪成開來,越發襯托得女子的面容蒼白嬌弱。
“雲音。”秦寒羽剝開女子頰邊的碎發,正想要一如既往的強勢侵入對方唇舌之中。
才一碰觸,就發現女子臉頰格外的冰涼,唇邊更是溢出一縷長長的紅線,與那龍鳳戲水的紅被褥交相輝映,有種奪人心魄的美。
“雲音!”秦寒羽一驚,掰開對方的嘴巴看去,果然,舌頭又咬掉一半了。他又氣又急,搖晃着對方的身子,逼得人睜眼,“你就這麽想要尋死嗎?我說過,你敢死,我就敢讓你兒子給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