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既然是魚餌,肯定得有魚。
起初的時候,海老九就看到有人往他腰上綁一些生肉,原本不知道怎麽回事,等到他被轟趕到甲板,踩上一條被延伸到船外的木板上時,他就突然明白了這些人的險惡用心。
許慈和林杉很快就到了。衆目睽睽之下,許慈對着手下的人吩咐:“丢幾塊肉下去看看。”
海裏面從來不缺肉食動物,幾塊帶着血的生肉丢到海裏,瞬間就被一群路過又正巧聞到腥味的鯊魚搶得一幹二淨。
站在木板上的海老九身子一抖,腦袋裏瞬間就幻想出自己掉入海中之後被衆多鯊魚花式哄搶分屍的場景。
船上的船員們也倒吸了一口冷氣,周校尉問林杉:“老大,真的把他丢下去啊!”會不會太簡單粗暴了點?好歹也是花了點力氣抓到的海匪頭子,什麽消息都還沒問出來就丢了喂魚,太浪費了啊。
許慈淡漠的道:“既然他死鴨子嘴硬又何必勉強。這片海域別的不多,三條腿的□□沒有,兩條腿的海匪倒多的是。丢了一個,還會有無數個海匪來自投羅網,你操個什麽心。”
周校尉一聽,立馬閉嘴了。的确是啊,有了那個黑鐵疙瘩,什麽樣的海匪頭子抓不到,什麽樣的海船轟不翻。
海老九兩股顫顫的道:“這位大人有話好好說。在下知道的全部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您不相信也沒法子。要知道,海上的事情大多半真半假,我縱橫海面上幾十年也沒有摸清過周邊同行人的底細。我真的要說假話,随便扯出一個仇家當墊背告知諸位,諒你們也分辨不出。只是我這個人實誠,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知道就是知道。大人您不能因為我是個老實人就欺負我啊!”
許慈這邊船上的人一大半都是海兵裏面的老油條子,這種人最善于真的說成假的,假的說得半真不假。海老九一番欺負老實人的言論,老兵們一聽,嚯,原來大家都是一丘之貉,頓時生出相見恨晚之感。
周校尉嗤笑道:“他把我們當家裏的蠢婆娘一樣糊弄了。”
海老九立即說絕對沒有。
許慈已經懶得跟他廢話,手一揮,就有人拿着□□對着海老九的腰窩裏一戳。他下意識地往前邁步,腳都差點踏空了才醒悟人已經離開了甲板,直接在海面上的木板晃悠呢!
今天真是萬裏無雲,海天一色。從木板往下看去,海面上隐隐約約可以看到無數塊巨大的陰影在水面下游動。顯然方才丢下的一塊生肉,已經把附近的鯊魚全部調了過來。只要木板上的人一個不穩當,整個人連同腰上的肥肉就會一起全部葬身海底。
海老九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大人,大人,你想要知道什麽你問你問。”
許慈不吱聲,林杉直接一個眼神過去,手下的人又拿着□□又他屁股上面狠狠的戳了兩下。
海老九雙手被反綁着,赤·裸·的上半身鞭痕交錯血跡斑斑,腰上挂着滴血的肉,下·半·身就一條褲衩,鞋子都沒一雙。被身後之人一頂,屁股往前面一挺,膝蓋下意識的彎曲前後,上半身往後傾倒想要保持平衡,結果,腳下那塊薄薄的木板根本禁不住他這麽一搖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木板那一頭壓着的酒桶也明顯的松動起來。
甲板上的人都看得心驚膽戰,海老九的心髒都差點從喉嚨眼裏蹦了出來。
許慈還在後面喊:“動作利索點呀!”
身負重要職責的老兵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拿着□□一頓戳戳戳,海老九不是屁股中槍,就是大腿受傷,最後戳中腰眼上的癢癢穴,他整個人就直接跌倒趴在了木板上,雙腿狠狠的夾住板子,就這樣也挽救不了自己越來越往下沉的趨勢。眼前的海水越來越清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明顯地看到水面下的鯊魚們又往上浮了一點,甚至可以看到那一雙骨碌碌的小眼珠正聚精會神地往上看,好像在估算他這一塊肥肉什麽時候可以跌入它們的嘴裏。
許慈看了看日頭:“快點,我還有事要忙。”
拿着□□的老兵還沒有應聲,急躁的周校尉幹脆拿着自己的那一把大刀,舉着刀尖子直接朝着海老九的菊花上猛力一捅。退回來的時候,随手就把壓制着木板的酒桶給踹翻了。
甲板上,有人捂眼睛,有人捂嘴巴,有人幹脆叉腰哈哈大笑。配着海老九殺豬般的慘叫,活像十大酷刑的受刑現場。
哪怕是個再謹慎再狡猾再滑不溜手的人,一旦确定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轉變也是非常快。
海老九被人撈上來的時候,腰間的生肉已經被魚群給咬掉了不少,如果不是他求饒得太快,估計雙腿也已經到了鯊魚的肚子裏。
這一回,不用別人抽打,他就全部招供了。不單把海面上面九個最大的匪類頭子姓甚名誰,有多少手下,有多少大船,以及對方幫派的特性,還有他們的根據地全部都說得一清二楚。
林杉将所有的情報一一标注在地圖上面,跟許慈合計了一番,兩個人很快就定下了剿匪大計,他們稱之為‘擒王計’。
時隔多年以後,當外地人聽到望州人津津樂道那一場改變海上貿易的大戰時,都忍不住提及一位叫做林杉的大将軍,以及将軍背後一位據說姓許的海商。
擒王是一場盛事,最初由海老九提出。因緣巧合之下,作為海匪九大頭子之一的海老九意外的傷了夷州駐軍的林杉,并以此開設了一場屠林大會,邀請海上餘下八大海匪頭子們一起共襄盛舉。
林杉是誰呢?
夷州兵部的老大,掌控着包括夷州周邊五個臨海州府的百分之八十的駐軍,是海匪們的死對頭,朝廷放在臨海最兇猛最威武的一條狗。因為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有不少人猜測他可能是皇城裏哪個世家大族放出來歷練的子弟,也有人懷疑他跟當今朝廷兩大勢力的頭頭們有關系,不論他背靠的是誰,海匪們只确定一樣,抓住了他,就可以輕易的跟朝廷談條件了。
海匪頭子們喜氣洋洋的趕到了海老九的地盤,一邊暗中嘀咕這膽小鬼什麽時候走運了,一邊跟自己的智囊團偷偷商議着能不能把林杉給弄到自己的手上來。
天底下也只有海老九這個傻子會把林杉當成燙手山芋,丢了舍不得,殺了還得拖着一群墊背的兄弟。換了另外幾個威勢比較強的,手下人比較多,又占據島嶼比較多的海匪頭子,絕對不會堂而皇之的把林杉抛在人前,而是暗搓搓的直接送了信物去給朝廷,被招安也好,用金銀換取林杉人頭也罷,只要對他們有利,何樂而不為。
可想而知,從海匪頭子們陸續踏入海老九的地盤起,裏面涉及的各種暗殺偷盜就層出不窮。
因為海老九謹慎膽小,所以海匪頭子們對他不許帶兄弟進屠林大堂的提議深表理解,誰也沒有想到,也就是這麽個膽子只比老鼠大的人,居然把所有老大們給關門放狗了。
海老九直接隔空傳話,要求進去的八個人內鬥,最後出來參加屠林大會的只有三個人。裏面的人一個個都是殺人放火的佼佼者,哪裏這麽容易被他威脅。海老九也不怕,每天派人從一個狗洞裏放三份食物進去,沒有水只有酒,沒有蠟燭。白天只能從被封閉得只能透出微光的窗戶縫隙裏猜測到時辰,晚上根本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最初幾個老大們還是和和氣氣的把三份食物平均分配了。随着日子越來越長,沒有水就只能喝酒,借酒打發時間的人越來越多,喝多了就容易惹事,摩擦是肯定的。本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與人共享食物一天兩天還好,連續三天以上就有人不滿了。再加上大家縱橫海上這麽多年來,積怨不少,喝了酒後幾句話不對頭,就開始打上了。
睜眼閉眼都是黑暗的房間裏,人的情緒無限制的放大,所有的矛盾激化順理成章。大佬們也□□,直到海老九聽不到房間裏響動之後的第三天,他才從暗房裏面窺視到所有人的慘狀,确定只有三個人還有氣後,才打開了大門。
這時候,誰也沒心情詢問林杉的去處,也沒心思琢磨朝廷招安的事兒,更加沒空找海老九的麻煩。
因為,死掉的那五個大佬手上有無數的地盤正等着活着的人去攻破,去接收,這時候還不去張羅,等到你跟海老九扯皮完了,說不定地盤都被人搶完了。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場屠林大會,最終被屠殺的并不是林杉,而是海上大佬們。
就在老大們被關在一起的大半個月裏,林杉帶着早就偷偷運到海老九地盤的老兵們,先剿滅了跟着老大們來的蝦兵蝦将,再用大佬們各自的船只裝上自己的人,披着李逵的皮夜襲李逵的家。久經沙場的士兵,有勇有謀的将領,再加上突襲,和威力巨大的手擂,想要收服一群烏合之衆幾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等到半死不活的三位老大回到老家的時候,才發現家裏也早就物是人非,今非昔比了。
林杉接受了許慈的建議,乘勝追擊直接尋到了周邊海域最大的一個島嶼——望州島。幾十年前,這座堪比大楚一個州的島嶼被海匪們侵襲不斷,最後連在島上任職的官員也為虎作伥,直接讓島嶼的所有人改名換姓變成了自家的根據地。
林杉勢如破竹,一不做二不休把望州島土皇帝的後輩們的男丁屠殺殆盡,女人孩子押送回了朝廷。
朝廷的反應也很快,事情的原委還沒到皇帝的案頭,攝政王的調兵令就已經下達,直接抽調了夷州駐軍的百分之五十兵力常駐望州島,并且派遣了新任太守。這一次,太守是世家大族的頗為得寵的子弟,有妻有子甚至孫子都不日就要出生。這類人責任心大,家族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卡住了他們的家族,卡死了他們的妻兒孫輩,就等于勒住了他們的脖子。
在新任太守來的路上,林杉直接把島上的皇宮給一分為二,前朝成了太守的官衙,後宮改造成了海上貿易處,所有的殿宇被翻新,出租給有意向的商人們,等待着新一輪的海上交易的開啓。
有了駐軍,有了新太守,有了船,甚至有了海上巡邏隊,沿海等州與望州島的聯系驟然緊密起來。
秦朝安還在為建立海港的勞工們焦頭爛額的時候,許慈冷不丁的丢給了他一本厚厚的名冊:“最新投靠的海匪名單,把人召集起來包吃包住,全部派去建設港口吧。”
秦朝安問:“要不要工錢啊?”
許慈:“意思意思,一年給個一兩銀子就好了。”
秦朝安汗顏:“會不會太少了?引起罷工暴動不好吧。”
許慈:“你銀子有多,你盡管給啊!”
于是,秦朝安閉嘴了。
許慈說話永遠一針見血,不怕你不服!
秦朝安有了銀子又有了人,頓時腰板硬朗了。他直接開了招商會,要開始競拍建港口所用木頭、石料、磚瓦泥沙。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買賣啊!
夷州那些有頭有臉富得流油的豪商們頓時來了精神,他們是海商,可是他們也有聯姻啊,或涉及了自家的商鋪,或姻親的貨物,都開始争先恐後的走起了秦朝安的後門。
半年前,那是夷州的商人們給他這個太守擺譜,現在風水輪流轉,開始輪到他這個太守在豪商們面前裝逼了。
“參與競拍的商家,必須有折價五十萬兩的固定家産,其中包括祖宅、別莊和商鋪。少一兩銀子就代表你家底并不豐厚,要是你拍成了後,開始以次充好,或者隔三差五的斷貨,我找誰哭訴去?所以,你們家底不豐厚的就別來玩了,這不是窮人家玩得起的買賣。”
“你們倉庫沒有價值十萬兩黃金的上等好貨,也別來了。我們海港可不是建房子,幾根房梁幾根柱子一車子磚頭就可以打發的。”
“要買地皮自建商鋪?不賣,只租!放一萬兩銀子的押金,我這邊出商鋪圖紙,擅自改建的押金不退。五年一租,第二個五年租金翻倍。也可以十年一租嘛,第二個十年翻四倍。嫌貴,可以不租啊,我又不求你。”
也有人來套交情,跟何家攀親戚,甚至走小何氏的門路。
小何氏在本家和齊州的時候哪裏這麽受人歡迎過啊!本家那群人都是勢利眼,沒确定她生下兒子之前是認定了她保不住正妻之位的;齊州更加不用說,別人當面把你這位太守夫人誇出花來,轉頭就可以跟閨中密友嚼舌根說你如何如何自命不凡,看不起皇城之外的人。
沒想到,到了夷州時過大半年後就轉運了,所有人遠遠的見了她,就一個個挂上熱絡的笑臉,攙扶着她上座,給她端茶送水,溫言軟語,今兒邀你來她家賞菊花,明兒請你去她家吃螃蟹。第一次拜見送厚禮,得知她生辰将近,更是拐着彎兒的詢問她的喜好,太守大人的喜好。
所謂官太太的輝煌日子,說得就是現在的小何氏了吧。
首先發現問題的還是秦朝安。他發現桌案上有數的拍賣會名帖莫名其妙的少了幾張,立馬就讓歐陽順審問身邊的人。歐陽順一直善于管理內務,許慈喜歡在外晃蕩,所以,聽說府衙裏面進了賊之後,歐陽順立即就把心裏那群老太守留下的人馬懷疑上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下意識的認定老同僚留下的人都不是什麽善茬,也對新太守談不上忠心。結果,查來查去,有丫鬟說看見太守夫人進過書房。
這一下子,秦朝安就暴怒了。他早就對何家派來守着自己的這枚釘子左看右看不順眼,上次收到何家來信,還詢問小何氏來着,說如果她伺候得不好就讓她繼續回本家伺候婆婆算了。秦朝安當時那個高興啊,結果小何氏不肯回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在本家寄人籬下如何辛苦,背地裏被幾位嫂子如何的嚼舌根等等。
秦朝安接觸的女人是真的少,最厲害的許慈就不說了,根本沒見過她的眼淚,她也不屑于扮柔弱。成氏呢,她的眼淚基本是見錢就收,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錠金子都可以打發她。結果到了小何氏這裏,一哭起來就跟三月的雨似的,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秦朝安一腔子怒火升騰起來就被剿得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收拾情緒準備再來加把柴,又被小何氏的汪洋大海給撲滅了,心裏那個憋屈。
“你知道一封名帖值多少銀子嗎?”
小何氏哭哭啼啼的問:“不就是名帖嗎?夫君你再寫一份就是了。”
秦朝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是拍賣場的名帖,商賈們憑着帖子入場,入場之前必須每人交五千兩的入場申請費,沒得退的。”
小何氏傻了:“五,五千兩!”
秦朝安點頭道:“丢了三張名帖,就是一萬五千兩。我也不問你給誰了,你直接賠我一萬五就行。”伸手,“給錢吧!銀票,真金白銀都行,我不嫌棄。”
小何氏頓時就要暈倒了,秦朝安也是心狠,直接對歐陽順道:“讓人去夫人屋子裏搬東西,不拘什麽,只要值錢全部都搬去當鋪當了,死當,沒湊齊一萬五就把她的首飾全部賣了,再不濟還有衣裳。還不夠的話,這幾年的月銀先扣着吧。”
歐陽順領命而去,小何氏吓得一蹦三尺高,她這段時日的确收了不少孝敬,可全部賣了也不值一萬五千兩銀子啊!
秦朝安可不管這些,他下了決心要懲治一番小何氏,否則依照她的性子,日後指不定還給他招惹出更大的麻煩來。上一次是翻他的私房錢,這一次是偷名帖,下一次說不定就是他給朝廷的公文了。
小何氏苦求都不得,最後一咬牙:“我去把帖子要回來。”
秦朝安冷笑:“潑出去的水沒聽說過還能收回來的。”
小何氏也是沒有了辦法:“可我實在沒有那麽多銀子賠。”
秦朝安眼珠子一轉:“你可以用你的嫁妝抵。”
“你這是要我的命啊!”小何氏哭得聲嘶力竭。
等她喉嚨嘶啞,容色潰敗後,秦朝安才蹲在她的身前,靜靜的道:“你還有一個選擇。”
小何氏擡頭望他。
“你可以,和離!主動讓出你的正妻之位。”
小何氏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問:“夫君你什麽意思?我做錯了什麽要和離?你看上誰了,你要讓誰取代我!?”
秦朝安難得解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埤堄着她那弱小的身板:“我的确有心悅之人。不過,哪怕你讓出位置,她也不會成為你何家的媳婦,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小何氏搖頭,隔了許久之後,才啞聲道:“不是成氏。”
秦朝安有一絲意外,深想之後才明白。顯然是到了夷州之後,他一直忙于公務,剛來的時候還去蹭歐陽順的床,等到白梨也趕來了夷州,他索性就整日裏蝸居在了書房之內。小何氏是何玮名義上的正妻,自然一天到晚盯着男人後院裏的那點事兒,眼見着自家夫君沒來自己的屋子,也甚少去成氏的那處,原本還以為是老爺忙,後來又琢磨着是不是老爺對成氏也膩味了。再後來,随着建海港的聖旨下來,老爺更加忙,她自己也有數不完的應酬,久而久之也就沒空去思考這些事兒了。
今日再這麽一聽,她瞬間就想通了全部的關節,想要親口确定老爺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了人。
他甚至為了那人,要跟自己和離。
那人是誰?她見過沒有?對方是什麽身份,有多少家底,背靠什麽家族?
他們……是怎麽相遇的?
那人,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