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海老九是夷州這一帶出了名的海匪頭子之一。
最近聽說新太守已經上任,衆人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夷州太守的第一把火永遠都是燒向海匪,所以,但凡有點腦子的都會在年後的前三個月龜縮在老巢裏面,足不出戶。
海老九最為謹慎,他是年中的時候才開始召集手下們出海。在他的估算中,新任太守若是個性子急躁的,上任第一個月就該心急火燎的找出頭鳥了。這樣有兩個結果,要麽火燒起來了,海匪們早就一傳十十傳百想法子攻破難關;要麽直接火都沒點起來就被滅了,這要得益于苦守海疆多年的百姓和守備軍們。外地人只要稍微一打聽,他們就可以将人模狗樣的海匪給誇大其詞形容成無惡不作的惡獸,專門吃人肉的那種。
可喜的是,都過了半年,海老九那群老對頭們依然活蹦亂跳的,可見新太守也不是什麽有本事的人物。
運氣來了的時候誰都擋不住。出發沒多久之後,他們就發現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海商船隊。
領頭的船頭上雕刻着一只振翅飛翔的金鳳凰,随後的五條船具都是新船,隔得老遠都可以聞到那一股子還沒散盡的漆味。海老九立馬猜測這是一支剛剛打造沒多久的船隊,裏面的人說不定還是第一次出海遠航。
夷州的海商正在逐年增加,每一年都有新的家族加入到這一充滿了冒險和金錢的行業,不少家族最初甚至是傾盡了全家的財富,為的就是全力一搏,準備靠着一次海上貿易讓家族徹底擺脫困境。這種船隊帶出海的貨物衆多,船上的人既有重金聘請的老船工也有半吊子不懂裝懂的東家,這就導致船隊上下不齊心,一心想要賺錢的時候還好,遇到海匪,呵呵,基本老船長是第一個出賣東家的人。
海老九最喜歡這樣的商船,當即就命自己的船隊排開隊形,六艘大船,四艘小船直接連成一個橢圓形,将商船給圍繞在了中間,成了餃子的肉餡。
海匪們揮舞着大刀隔空吶喊,有人拿着錘子不停的敲打着欄杆,有人坐在酒桶上拿着裝酒的銅壺罵罵咧咧,各種嘈雜的聲音突襲而來,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們的身份。海匪的船隊就像是手拉手的孩子,一邊叫嚣着,還一邊不停的繞着圈圈,船與船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小,人們的要挾聲越來越近,匪徒臉上的興奮垂涎之色根本沒有掩飾。
商船上的人們只是慌亂了一瞬間,然後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紛紛聚集在了船頭上,對着海匪們指指點點。
海老九皺着眉,隐約覺得有點不大對。
副手對他道:“放心好了,如果是老手,根本等不到我們圍攏過來就一個個揚帆逃跑了,哪裏還傻不拉幾的等着我們把人包圓啊!”
海老九的确謹慎:“可對面的人情緒不大對,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
副手笑道:“人多沒用。我們又不是沒有以少打多過,岸上那麽多村子,我們一夜之間搶了十個地方,可是岸上的人敢反抗嗎?讓我說,夷州的守備軍都是軟腳蝦,軟腳蝦都護不住的百姓是什麽,是泥沙!這種人,來十個也頂多打我們兩個。”
海老九也是積年海匪了,戰績中十次有九次是滿載而歸,唯一的一次是風太大,木板搭不上對方的船,人卻沒法過去,會被吹到海裏。
也許是這堪比十成的勝算壯大了海老九之下的所有屬下,他們盲目自信的覺得自己船隊是戰無不勝的。故而,哪怕海老九心裏總覺得怪異,可海匪們還是将包圍圈越縮越小,眼看着只要搭塊木板就可以跳上對方的船頭了,轟隆一聲巨響,所有的船隊仿佛被突然而來的巨浪給掀動了一番。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接二連三的轟隆隆之聲不絕于耳,等到海匪們放下捂着耳朵的雙手,就發現不知何時,自家一艘海船已經冒起了濃煙,頃刻之間,一分為二直接沉入了海底。
所有人:“……怎麽回事?船怎麽沉了?”
還沒找到答案呢,又聽到一陣熟悉的轟隆隆之聲,比方才的更加密集,聲勢更加浩大,海匪們左右環顧,很快就發現隊伍中間又出現了掉隊者,自家兄弟們下蛋似的,一個個蹦跶着往海裏面跳。
“幹什麽,想不開也別跳海啊!”
剛剛吼完,那船也騰起了幾處濃煙,桅杆直接從根部倒塌,砸傷了不少兄弟,哀嚎聲不絕于耳。
副手瞪大了眼,對海老九道:“有人往我們的海船上丢東西。”
海老九:“丢什麽東西可以讓船直接沉了?”
副手還沒回答,自己船上就有人尖叫起來,衆人擡頭一看。蔚藍的天空下憑空飛出了一個個黑色的圓球,上面燃燒着火星,正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砸在了自家的船上各處。
副手跑到船頭大喊:“別慌,看看是什麽?”
有大膽的人直接跑去抓起黑球,瞬間就被燙得哇哇大叫,接着,又是那極度熟悉的轟隆聲,那黑球瞬間分裂成了無數個碎片,在一片火光中紮向了衆人。
原本海匪們就在好奇那東西是何物,不少人雖然沒有碰觸可也湊了過去,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莫名熱燙又鋒利的東西刺入了血肉之軀,不過半刻,海匪的第三艘船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死傷無數,連同海老九一起,無數人迫于無奈的跳到了海水裏。
冰冷的海水與熱浪翻天的船舶就像天上與地下,海老九一邊冒着泡一邊打着冷戰,起初還在心驚膽戰,等到自己的六艘大船逃無可逃葬身海底的時候,他的心已經麻木茫然。幸好餘下的四艘海船船小靈活,見機直接逃之夭夭,連自己的老大也不救了。
海面上漂浮着諸多的碎木板子,海匪們一個個從海裏探出頭來,或好奇或咒罵或沉思。
原本是獵物的商船上丢下繩梯,海匪們自覺沒法在海上漂流活命,相互打了眼神後,成群結隊的爬上了敵方的大本營。誰知道,原本還準備絕地反擊的海匪們到了商船上,迎接的就是一群膀大腰圓的武人們,握着金剛大刀,熟練的将人五花大綁丢在了船舶之上。
有兩道身影出現在了海匪們的眼前,銀甲,紅披風,一張可以哄騙女人的小白臉。海老九對岸上的大人們也是如數家珍,瞬時猜到了其中一人的身份——林杉,夷州守備軍的老大。
至于另外一人,瞧着也是個更為細嫩的小白臉,個子比林杉矮了一個頭,一露臉就覺得對方笑容可親,再仔細看去,又被那人冷漠至極的眼神所攝,一冷一熱奇妙的結合在一起,海老九估摸着對方可能比林杉更加難以對付。
船工們,或者說是僞裝成船工的海兵,直接拱手詢問林杉:“将軍,這些人如何處置?”
林杉沒有吱聲,旁邊那人倒是笑道:“遠來是客,自然要好好伺候着。”
海老九心裏一咯噔,擡頭問:“你是新來的太守?”
那人臉上奇異之色一閃而過:“你是海匪頭子?名字報來。”
海老九不答反問:“你這是要剿匪?準備把我們壓到岸上五馬分屍?”
那人嗤笑了聲:“我哪有那麽多閑空。海匪又不是老百姓,五馬分屍那種事兒不适合你們。”也不多說,直接揮手就讓人把海老九等人拖了下去。
許慈等到人都走了,才對林杉道:“方才那人重點審問,最好能夠摸清楚海匪們的老巢在哪裏,有哪些大小勢力,人員還有地盤能夠弄得一清二楚最好。”
林杉還在回味方才那震撼的一幕,聞言點頭:“沒想到幾個手擂就能夠轟趴一條海匪船隊,日後若是銀子多了,剿匪之日也就近了。”
許慈瞥了一眼:“那不過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匪類不過是一群過不下去日子的窮人而已,真正能夠安安穩穩過日子的人家,哪裏會舍棄一切落草為寇。”
“夷州窮,夷州周邊的幾個州其實也好不了多少。”
“那是當官的人無能,苦了百姓。”
林杉低頭望着許慈的眉眼:“我聽說這幾個月來太守大人的動作,暫時也看不出他有什麽特別之處。”
許慈冷冷的道:“他的事兒我可管不着。他當他的官兒,我賺我的銀子。”
商船又行了一日,底下的人來彙報說那海老九嘴硬得很,什麽都不肯招供。
“你們這群當兵的只會打仗不會刑訊嗎?”
林杉咳嗽道:“啊,對,我們可都是良民,不懂那些折磨人的玩意兒。”
許慈嗤笑:“那我就懂了?”
“你行商多年,見多識廣嘛,興許也聽聞過一些刑訊的手段。”
許慈站起身來:“這些東西不用去聽聞了,書中自有顏如玉知道嗎?但凡有什麽不懂的,看書就對了,書都會給你答案。”
許慈直接吩咐道:“準備一塊木板,一盆帶血的新鮮肉,一根上吊的繩索,牢固點的。再給我一根銀槍,鋒利點的。”
“這些東西有什麽用?”
許慈笑道:“我說過,五馬分屍是針對陸地上的犯人,至于海上的匪類自然要用海上的刑訊來懲治他們。今兒,我就讓你開開眼界,看看什麽叫做人肉魚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