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句‘外人’,就等于一道雷劈在了秦朝安的腦袋上,那個外焦裏嫩,一時半會根本沒法回神。
結果,這一天他就親眼目睹了許慈與林杉的各種親密無間。去夷州城的路上,許慈馬車也不坐了,騎着馬與林杉并駕,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叽裏咕嚕;到了州府,秦朝安一邊與老太守應酬,一邊還時不時回頭看到那兩個人站在角落裏有說有笑;歡慶宴的時候,許慈沒在主桌上,林杉敬了一圈酒後,也擠到了商人堆裏,跟着許慈一一面見諸多的商賈,加深夷州與齊州商賈們的感情。
畢竟公務還沒交接,所以,官衙裏面暫時只安排了一個院子給新太守夫婦居住。成氏是個妾室,也得了個偏房。歐陽順是參事,得了另外一個偏房。編制外的許慈和李齊就沒有這份待遇了。
巧合的是,林杉居然與李齊熟識,當即就邀請兩人去自己的府邸暫住。這可把秦朝安給氣壞了,總覺得許慈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出來之後就得改名換姓成林夫人。
只是,剛剛來夷州,他又是老大,事情實在太多,哪怕他有心阻撓,也是力不從心,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被林杉收買,成了別人的‘入幕之賓’。
“我覺得夷州跟我犯沖。”
歐陽順還在整理自己的行李,白梨要安排跟着許慈來的諸多商隊事務,根本沒空脫身,連豬肉都給了他爹帶。聽得自家老大抱怨,頭也不擡的問:“才來第一天,定義得太早了吧?而且,我今日一路行來瞧着老太守人還不錯,城裏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破敗,要治理起來應當沒有太大的問題。”
秦朝安垂頭喪氣:“你看見許慈跟那個誰,那個熟絡勁頭沒?她是我的幕僚啊,怎麽才來第一天就胳膊肘往外拐,跟一個外人打得火熱!”
“外人?”
“對,外人!”
歐陽順把在床上活蹦亂跳的兒子抱下來:“許慈什麽時候跟我們心連心了?不是我挑撥離間,老大,許慈那個人你還是別太交心的好,她對男人……天生有種抵抗力,很難全心信任。比如她提前來夷州的事情,根本就沒給我們透一點信兒。”
秦朝安瞬間就炸毛了:“她有個屁的抵抗力!她就是個色女,只要看到容貌俊秀身材挺拔的男人就走不動路。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滿心歡喜要跟我生猴子,這才過了多久,又跟林杉那小白臉私定終身。”
歐陽順颠了颠懷裏的‘猴子’,忐忑的問:“老大,你這是在吃醋嗎?”
秦朝安無辜的眨眼:“什麽吃醋?”
歐陽順嘆口氣:“一起長大的兄弟,你就別裝了。你在吃林将軍的醋,覺得他搶走了你心悅的女人。”
秦朝安一陣詭異的沉默。
歐陽順終于坐了下來,抱着兒子面對着昔日的幫主:“老大,你覺得喬村的女人最注重什麽?”
秦朝安眼睛眨了眨:“男人?”
“不,”歐陽順道,“是強者!我與白梨相處的這兩年,很清晰的認識到,她們喬村的女人只佩服強者,永遠只追随着強者的腳步。對于世俗中的女人來說,男人是她們的天。可是對于喬村的女人來說,憑靠着自己攀越到高峰的人才能得到她們真心實意的尊重。那個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前提是,他必須強大,自信、無所不能無堅不摧。”
一片迷霧終于緩慢的散去了,雖然迷霧之後還有更幽深的黑暗,對于秦朝安來說,他已經窺視到幽黑後面最本源的那團星光。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嗯?”
秦朝安眉目微松:“是我太急躁了,被一時的迷障遮住了眼。”他起身開始脫去罩襖,自顧自的爬到床上,“簡單來說,只要我爬到了最高處,許慈的目光就自然而然的會在我的身上,再也不會輕而易舉的被別人奪走。”
他輕輕的笑了聲,帶着自嘲:“就像你說的那樣,許慈這個人很難對人交付真心,對我如此,對林将軍自然也是如此。我有什麽好怕的呢?如果她真的喜愛男色,大不了我舍棄這身虛僞的皮囊,回歸本來面目,然後再從新開始一步步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歐陽順張了張嘴,眼看着自家老大滾在了自己的床上,并且好心的給他們父子留出了位置。
也許是他多心了,怎麽感覺他和他家幫主有種老夫老夫的錯覺。
老大沒地方可去,跟自己睡一個屋子沒問題吧?媳婦會不會多想?
哪怕秦朝安做了足夠的心裏建設,連續半個月都見到那兩個人同進同出也忍不住冒酸泡泡,索性眼不見為淨,開始一門心思的撲在了政務上,很快就将夷州的事務交接完畢。
夷州這個地方貧富差距極大,富人全部都是靠海上貿易發家致富,窮人也靠海,不過大多數是打漁為生。整個城區,東邊全部都是富人一條街上頂多兩三家,占地廣闊;西邊全部是窮人,擁擠不堪。海邊每天都有漁船在賣魚,就這樣,遇到暴風雨天氣,基本有一半的人家都是一粒米都沒得吃。
哪怕是海商如此富裕,海港卻抵不過齊州城的一個碼頭,甚至只能停靠一艘大船。只有船靠岸的時候,才看得到蜂擁而至的貧困勞工在忙碌。冬季的時候,整個港口基本都是結冰,別說行人了,連漁船都鮮少見到了。
秦朝安放下案卷,終于知道老太守為什麽急匆匆的交接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實在是,太窮了!
好歹也有了治理一個州的經驗,這一次秦朝安駕輕就熟,依然秉持着要致富先修路的規則,準備先把海港給弄起來。
只是海港可不是碼頭,碼頭可以依靠一個州的力量擴充,海港最小的規制那也抵得上十個碼頭。
然而,夷州比起齊州還有個更加讓人糟心的地方,這裏海匪橫行。齊州的山匪頂多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宰肥羊,海匪則不同,基本是游擊戰,在海上的時候看到商船就宰一頓大的,沒遇到商船,就直接靠岸,把臨海的村莊全部打劫一遍,在守備兵來之前又拍拍屁股提前走人了。
也怪不得老太守頭發都沒幾根,連林杉對這群海匪也是束手無策。
秦朝安首先就洋洋灑灑的寫了一本厚厚的奏折,闡述了海港對夷州的重要性必要性還有可行性,然後就遞交上了朝廷。半個月後,奏折被打了回來,上面兩個大大的紅字:不準!
秦朝安拿着奏折左看右看,終于看清楚了那個不準下面印章的刻字:福!
福王,也就是攝政王秦寒羽。
沒想到這封折子居然直接到了攝政王的手上,這倒是出乎秦朝安的意料之外。同時,這也透露給他一個訊息,攝政王在關注夷州,或者,攝政王在關注秦朝安治理下的夷州。
冥冥之中,兩個生死仇敵居然在此等情況下針鋒相對起來。
秦朝安想着攝政王之所以不同意建造海港估計是怕海匪肆虐的緣故。以前海匪們頂多是零散的打劫一部分不太貧困的村子,等到海港建成,不就是現成的肥肉,堂而皇之的擺放在了老虎的嘴邊嗎?所以,海港不能建。
秦朝安第二封折子就開始着重分析海匪的構成。窮人,夷州地界以外的窮人,在海邊随便找了個小島嶼,能夠停船就夠了,然後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就聚集在一起,打劫小康之家。更大的海匪團夥其實離夷州比較遠,船更大,人更多,只是這樣的大團夥看不上村子上的蚊子肉,直接在海上打劫海商了。想想看,海商們來回一趟就可以讓一個貧窮的家族起死回生,可見船上的貨物何等豐富,說是移動的金山也不為過。打劫海商的匪類定然武藝更加高強,要打劫在海上就劫完了,不會來海港。再說了,朝廷的海港肯定有駐軍啊,海上的人再厲害到了陸地上不還是被挨打的份麽!
秦朝安覺得自己分析得已經很不錯了,結果奏折再一次被退了回來,攝政王明晃晃的兩個大字:沒錢!
我屮!
秦朝安這一次也不長篇累牍苦海愁深的請求了,直接問:朝廷能給多少銀子?
攝政王回:你要多少銀子?
秦朝安:怎麽說也得一百萬吧!
攝政王:銅板?
秦朝安:金子。
攝政王:十萬白銀,沒有更多了。
秦朝安:夷州好窮啊,攝政王你一點都不關心百姓的死活,九十萬。
王:聽說那邊海商蠻富裕啊,每年朝貢的貢品中百分之八十的奇珍異寶都來自你們夷州的海商。十一萬。
秦:士農工商,商人富裕又不是國家富裕,百姓才是大楚的根本。八十萬。
王:十五萬,本王也窮啊,資助你們夷州四萬。
秦:那就麻煩王爺多拉幾位家底雄厚的大臣資助一下我們夷州這批窮人吧,怎麽說也得湊齊七十萬吧。
王:皇上要大婚了,三天至少要花八十萬,只能撥給你二十萬。
秦:大婚不辦,媳婦也跑不了,讓皇上體諒一下民情,否則他就是昏君。六十萬。
王:本王舍掉了臉皮,給你湊齊了三十萬,在要就一個子都不給你了。
秦:王爺不大婚吧?把你讨媳婦的本錢拿出來先周濟一下我們夷州啊,大家會感恩你的,給你立長生牌位。五十萬。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扯皮了差不多大半年,最後朝廷撥款二十五萬。秦朝安還準備寫信去罵攝政王言而無信,砸結過了幾天有銀莊送來了十五萬的銀票,點名是交給夷州太守建海港所用,還強調必須一草一木有明細賬目,要是敢貪污,就砍了他這位新任太守的腦袋。
秦朝安:(#‵′)凸
銀子到手了,人工哪裏來呢!當初在齊州是一個銅板沒花,讓商人們自掏腰包。秦朝安準備原封不動的也沿用這個方法。
結果是:東邊城區跑遍了,他一說建海港,所有的商人都拍手稱贊‘好啊好啊,太守大人是我們夷州的大恩人’,等到秦朝安一說錢,所有的商人一把鼻涕一把淚開始哭起了窮。一來二去,秦朝安再去商賈家裏串門子的時候,整個夷州城的豪商們全部穿起了打了無數個補丁的麻布衣衫,以此來證明他們窮,是真的窮,窮瘋了!
秦朝安回去就把桌子給掀了,歐陽順眼明手快的抱起了兒子,還順帶拯救了桌子上的文房四寶:“大人,您小心點,夷州城的東西可貴可貴了,別說是這些文人的寶貝了,就連兒子吃飯的碗我也摔不起。”
秦朝安差點一口血噴在自家師爺的臉上。
來文雅的不行,秦朝安就決定強買強賣,跑去敲林杉的大門,問他借兵威懾一下那群沒良心的摳門商人,順便要駐軍出海打擊一下海匪,保證海港建設期間能夠讓周邊的村莊不會被人打家劫舍。
結果,林杉開口就是:“沒船!”
秦朝安瞪大了眼睛:“什麽?駐紮海關的守備軍沒船?沒船怎麽出海,怎麽剿匪?”
林杉也眉頭深鎖:“所以夷州的海匪才殺之不盡,被縱容得越來越張狂。有一次,海匪們直接把船開到了駐軍的大門口耀武揚威了一番,才揚長而去。”頓了頓,“其實不止是運兵的船沒有,連武器也是五年前的舊東西了,還有軍饷,去年就只發過一次,一人一兩銀子,活一年。”
秦朝安捂着心口倒退兩步,覺得這輩子海港都要建不起來了。至于海匪,那是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