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許慈一愣,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時候曹安已經直起身子,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怎麽在這裏睡着了,擔心着涼。”
許慈許是還沒徹底清醒,下意識的嗯了聲,聲音前調低啞,尾音卻有種勾人心魂的婉轉,仿若歌喉最為明翠的黃莺勾引伴侶的那一聲吟哦,單單一個沒有意義的音節就讓人渾身酥麻背肌顫栗。
曹安的耳垂可疑的泛着粉色,那雙野性的桃花眼微微下垂,在對方的紅唇上流連忘返。
許慈起身:“什麽時辰了?”
“剛過晌午沒多久。”他的視線終于落在自己垂挂在對方身上的衣襟中,“難得的好時光,你何不再歇一會兒。”
“不了。”許慈把衣衫遞還給他,“人都回來了,就盡快把這幾個月的事兒都安排了吧。”
曹安心中一動,跟着她的身後一起去了書房:“你又要出遠門?”
“準備走一趟商,趕在年前挑一些好貨去賣。”
曹安幾步上前與她同行:“如今喬村的生意紅紅火火,哪還需要你這樣奔波?你缺銀子的話,碼頭你的那幾個商鋪可以讓師爺去忙活,你只要總覽所有的事務就好了。”
許慈笑了聲:“讓師爺去忙活那不就是從太守大人你的口袋裏掏銀子?放心,我有錢,還沒到要求人辦事的地步。我只是閑不住,我怕再在齊州待下去我渾身的骨頭都會養懶了。”
曹安急切道:“女人家走商太辛苦,也太危險了。”話音剛落,曹安心裏頭就敲起了警鈴。
果不其然,許慈前進的腳步猛地一頓,似笑非笑的道:“太守大人,你這話太有歧異了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你的女人呢。”管天管地,還管我行商,管得太寬了!
曹安的唇瓣蠕動了一下,神色難辨的盯着她的眉眼沒吱聲。
兩人在長廊下短暫的停留,書房裏已經沖出來一個小小的人影,對着許慈就撲了過去:“美美,當家!”
許慈穩穩當當的抱住腳邊的孩子颠了颠:“豬肉,你又重了?”
才一歲半的豬肉娃娃會說的話太少,不知道怎麽回答的時候就咯咯笑,衆人進得書房,裏面歐陽順正和李齊說着閑話。大家相互見了禮,許慈抱着孩子坐在了桌邊,把零食果盤移到孩子的面前,一邊聽李齊說朝廷密事。
“先帝與先後是少年夫妻,最初也恩愛非常,後來不知是何緣故,連年終宮宴都不讓先後出席了。朝廷裏衆說紛纭,有人說先帝新收了美人,正是稀罕的時候,先後把人給弄死了,于是先帝責怪她心狠手辣從而遠了她;也有人說是當年的皇後多年無子,被當年的太上皇和太後責備,先帝為了朝廷安定計寵信了于貴妃,從而兩人越走越遠;也有人說,先後與當今的福王秦寒羽亦是青梅竹馬,先帝發現了兩人□□,才冷待皇後。”
歐陽順道:“李師傅你當年還在朝中為官吧?依你之見,事情的真相是如何?”
李齊道:“我是個粗人,宮裏的消息不靈敏。不過,福王與先帝雖然同父異母,感情确實出了名的兄友弟恭。先後是名門閨秀,又是皇城第一美人,據說及笄之後,她家的門檻連還是太子的先帝也時常踏足。”都說兄友弟恭了,那麽先帝肯定沒少帶着福王出入宮闱,年少慕艾,肯定也攜手去過先後的娘家串門子。
“先帝故去後,朝廷還傳過一陣流言,說當今聖上其實是福王與先後的兒子,故而,哪怕自己不登基為帝,福王也要扶持聖上成為一國之君。”
許慈關注點永遠偏向于女人,問他:“先帝故去之前,與先後的感情如何?”
“那時候我還駐守在邊關,對後宮之事知之甚少。”
許慈想了想:“聽聞當今皇帝登基的時候也不過四歲左右?那十四年前,帝後感情總該有所緩和吧?先帝死了後,沒有安排嫔妃殉葬嗎?”
這一點李齊倒是知道:“福王宣讀的聖旨中,提及要于貴妃殉葬。”
許慈:“先帝死的時候多少歲?”
李齊嘆氣:“三十有二。”
許慈又問曹安:“你現在多少歲?”
曹安看了李齊一眼,低聲:“二十五。”
李齊心眼一顫,一個懷疑逐漸成型,望向曹安的眼神帶着明顯的不可置信。
十年前曹安就流落在宮闱之外,當時他十五,先帝三十二死的,也就是說先帝十七歲生了秦朝安。那麽,當年的太後說皇後無子,讓皇帝寵幸于貴妃的流言就不可信了。福王不讓秦朝安登基為帝很正常。根據大楚的習俗,男子二十歲成年禮,皇子們十八歲就可以親政,三年之間,福王怕自己沒法掌控朝廷,所以選擇了還是四歲不到的小侄子成為傀儡皇帝。
“你很沒有存在感啊!”許慈突如其來的發出感慨。
明明是皇帝的長子,又是嫡子不是早就該立為太子了嗎?居然沒有一個臣子為你謀劃,甚至你失蹤後,朝廷也沒有公布你的死訊,這不對啊!
許慈問:“你的玉牌呢?”
曹安撫着額頭,不去看李齊的神色,歐陽順作為知情人已經明白許慈今天的打算,也不等曹安的眼色,立即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就抱着那許久不見的檀木盒子,從裏面拿出那塊成色極佳的玉牌,不是遞給許慈,而是轉身交到了李齊的面前。
“李将軍,”許慈正色,“麻煩您看一看,這塊玉牌是真是假。”
李齊一個機靈,整個人騰地跳了起來,視線連續從三個人的身上流轉。無數個念頭在李齊的腦海裏打轉,無數種可能在他心中激蕩,最終,他所有的心神都鎖定在了那一塊小小的玉牌之上。
許慈走到李齊的對面:“将軍,在你辨別玉牌之前,我想請你思考幾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當今皇帝還有幾年就要親政,你覺得福王會歸還朝廷大權嗎?”
“第二個問題,當今皇帝生于深宮,長于深宮,他了解人間疾苦,懂得權衡朝政,甚至敢于與臨邊諸國一争長短嗎?”
“第三個問題,”許慈輕聲垂問,“當今皇帝,他是先帝的種嗎?”
李齊倏地擡頭,瞪視着對面這個口出妄言的女人:“禍從口出,許慈,別以為天高皇帝遠你就可以妄自議論皇族大事。”
許慈抿唇笑了笑:“何必動怒,我戳到你的肋骨了?”
李齊捏緊了拳頭,看着許慈親手将玉牌放在了自己的掌心:“将軍,你不是一直在疑惑我們的真實身份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們之中最重要的那個人的真正身份就在這一塊玉牌之上。你要看好了,看仔細了,看明白了。然後,”她退開一步,那讓人窒息的氛圍沒有絲毫松懈,反而越繃越緊,“你就可以說一說,先帝十七歲那一年,後宮裏于貴妃被打入冷宮事情的前因後果了。”
李齊氣息一滞,緊鎖的額頭上顯露出深壑般的皺紋來。哪怕心底驚波駭浪,他捏着玉牌的手卻相當的穩。他人是山,那麽玉牌就是深埋山澗的寶藏,讓他舍不得磨損一分一毫。
許久之後,李齊才閉了閉眼:“宮中傳聞,那一年于貴妃與先後同時懷孕,于同年同月同日誕下麟兒。可是,孩子只有一個,是于貴妃所生。先後……她是假孕。”
曹安低笑:“可是我的記憶中,自小我就是在鳳儀宮長大,我的母親就是當朝皇後。”
“那是因為,先帝為了保存先後的顏面,對外宣稱孩子是先後所出,于貴妃的孩子夭折了。”
許慈道:“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宮裏就你一個皇子,先帝卻不封你為太子的緣故!也是因為如此,你才會在先帝死去後,被默認送出宮外。因為,在宮裏你根本就活不了。”
一個十五歲的皇子,哪怕不是嫡子,那也是小太子最大的威脅。先後為了保存自己的孩子,不得不把秦朝安送出宮,這樣也算是間接的保住了孩子的性命,也保住了親生兒子的帝位。
“呵。”曹安發出極低的笑聲,“所以,我還要感謝她的不殺之恩,對嗎?”
“還要感謝所有的朝廷重臣們,齊心合力的将我遺忘;感謝福王,留我一條小命茍延殘喘?”
他霍地将書案上的所有東西一掃耳光:“所以,我就是個棄子!她需要我穩固她的後位之時,我就是她的兒子;她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什麽都不是!”
“她還讓我喚她做母後!”
“她逼死了我的親生母親!”
“而我,還要感謝她,感恩她!”
“她也配?她配嗎?我的父皇,他就是個畜生!”
秦朝安聲嘶力竭的質問,涕淚縱橫的發洩,伴随着豬肉的哭聲,一高一低在書房內回蕩。
“我要回去。”他說,“我要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發文的關鍵時刻,我以為JJ抽了- -
明天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