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皇城不是齊州,雖然冷,最近一個月也都沒有下過雪;皇帝也不是尋常老百姓,別說宮殿四面漏風了,就皇帝身上那一件沒有一絲雜毛的狐裘就不是尋常人可以用得起的,保暖程度堪比兩件厚棉襖了。
就算這樣,一個時辰下來,皇帝也感覺鼻子不暢,渾身冷戰了。
佘太師趕來救駕的時候,小皇帝罵人都罵得喉嚨嘶啞,整個人頭昏腦漲起來。
佘太師是先帝留下來的老臣,也是朝中為數不多敢于跟攝政王對着幹的臣子之一。眼見着小皇帝被攝政王給收拾了一頓,轉頭他就找攝政王晦氣去了。
佘太師:“身為臣子,你怎麽能夠置皇上的龍體于不顧,讓他挨冷受凍到如斯地步?若是皇上出了差池,王爺有何面目面對先帝,如何對滿朝文武,對大楚的百姓交代?”
“交代?本王正是要給百姓一個交代,才讓皇上切身體會一下百姓們正在遭受的苦難。”秦寒羽随手就将各地統計來的災民數額,受災情況丢給佘太師,“百姓被暴雪掩埋的時候,身為一國之君居然在熱乎乎的被褥裏倒頭大睡。太師知道皇上醒來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他在質問本王為何不經過他的同意就擅自做主召集大臣安排赈災事宜。”
佘太師一噎,他好歹也是當朝權臣,在宮裏自然有自己的人脈。皇帝那沒心沒肺的話,自然有人傳達給他。
“皇上年歲還小,嗜睡也是常理。”
“聽說太師最小的孫兒從三歲起就聞雞而起,習武讀書。本王記得,前一個月他才過了十歲誕辰吧?”
佘太師老臉一紅,皇帝比自己孫兒還大三歲來着。
“聽說去年西南那邊蝗災,百姓靠吃樹皮果腹,皇上居然在宮宴上質問滿朝文武‘何不食肉糜’。佘大人,你說,這大過年的,本王要不要讓皇上也嘗一嘗樹皮的滋味?”
再說下去,佘太師覺得自己都沒臉了。明明攝政王嘲諷的是當朝天子,太師大人卻覺得比嘲諷自己還要難受。
皇上,他是一國之君啊!那心智,比尋常百姓的孩子都不如。這樣的君王,別說是攝政王要下狠手整治了,就連太師都覺得,如果皇上是自家的小輩,說不定早就被揍得皮都沒一塊完好了。
踏出班房的時候,佘太師忍不住搖頭嘆息:“國之不幸啊!”也不知道是嘆國有佞臣,還是嘆國有昏君了。
齊州城這一年的新年注定與衆不同。
對于齊州的父母官,曹安更是忙得腳不沾地。白天的時候他就四處走動,不是在慰問災民,就是在抽查災民衣食住行的路上。有時候赈災,上面人一句話,下面的人不一定全部執行到位。
朝廷撥銀子下來之前,全部都靠父母官在頂。
這麽多人,張開嘴就是要吃,米從哪裏來?大過年的,天天喝粥也不行吧,不說頓頓有肉,三天聞到肉香也是必須的。
商賈們捐了東西,歐陽順親自驗收後全部記錄在冊,許慈讓人在城外有名的廟裏立了一塊碑,将商賈們的名字給刻錄上去。然後,曹安再親自抄筆,寫了積善人家的匾額給出力最多的人家挂上。
商人們有錢,卻甚少有個好名聲。立的碑是給百姓看的,匾額更是代表地方上對他們的贊賞,給足了面子,大家哪怕知道裏面有貓膩,精神氣卻是相當的足。
肉菜基本都是李齊帶人山上打的野豬。野豬塊頭大,肉雖然糙一點好歹不花錢,所以,隔三差五的李齊就帶着徒弟們進山搜刮一番。有時候一次性獵多了,還用雪把肉給凍住放在冰窖裏,要吃的時候再拿出來。年三十之前的一天,他們居然還抓了一頭鹿,回來後做了鹿血饅頭,專門發給老弱婦孺補身子。鹿肉熬粥,人人有份。
衙門裏除了輪值的衙役,其他人都跟着曹安一起去給百姓們修房子。
被砸壞和壓垮的房子大多破舊,木頭從山上伐,然後用新木跟木材店的老板換曬幹的陳年老木,今天修好了晚上就可以住人。
人多,壯丁多,城裏的人基本不過四五天就回了家。
城外倒是老大難,村裏的房子都是獨門獨戶,相隔甚遠,等人回去一看,嚯,屋頂都被埋了。
因為是年節,曹安還抽了四五天特意去串門子。
他好歹也是借用了何玮的名號,所以皇城裏何家是必須送禮的;然後就是要送給吏部官員們的禮,也都得備上,讓何家的人送去。這一份最為重要,吏部掌管着所有官員的考核升遷,逢年過節,去吏部走關系的人也格外的多。除此之外,就是同為州府父母官之間的互通有無了。齊州在中部,東南西北都有臨近的州城,相互之間也會派遣屬官來往。最後,才是本地同僚之間,官員與商賈之間,還有官員與世家大族之間的千絲萬縷的利益糾葛。
等忙完了這些,曹安的臉皮又厚了幾層,那笑意也比前一年顯得格外真誠了些。
以至于年後忙于災後重建期間,他帶人給災民重建房子,親自給民衆發放朝廷的糧種,帶領衙役們一起跟河工們疏通運河淤泥,樁樁件件,讓他在民間的聲望再一次提升,已經榮升為百姓嘴裏交口稱贊的好官員了。
對此,許慈難得的稱贊了他一回:“作為一個上位者,他也就只有能吃苦,并且能夠陪同百姓一起吃苦這一條優點了。”
瑞雪兆豐年,這一年的夏收,齊州難得的大豐收。
秦寒羽連續翻看了了遭災的十來個州的稅收情況,對比之下很快就發現了不同點。讓人調查了一番何玮的根基,知曉是皇城裏三等世家中的一員,在早朝後還特意與何大人說了一兩句話,倒是讓何家人受寵若驚。
之後,吏部今年對官員的審核也逐步開始了。各地地方上的政績從稅收上體現最為直白,很多人會因為征稅達不到朝廷的要求而貶職,更多人也會因為稅收的得力在吏部挂上名號,從而引起更多當權官員的主意。
“能人太少,腳踏實地在地方上做政績,給百姓帶去安定富足的人才更少。”秦寒羽在吏部走動的時候,正巧看到官員初評的名冊,“世家子吃不得苦,覺得靠着家裏庇佑在皇城裏謀官慢慢熬資歷是最好的路子,殊不知,這樣的人于朝廷并沒有什麽用處。熬上來的資歷,可見其本身也就是平庸之輩。”
吏部是秦寒羽的親信把持,對他的話那是絕對的深信不疑。
“真正的人才,敢于下放自己,也敢于去改變困境,善于迎難而上。這樣的人,放在繁華之地可能還看不出他們的本事,一旦丢在苦寒處,年年都能開出豔麗的梅花來。如果說官員是千裏馬,那你們吏部就是伯樂,可千萬不能遺失任何一個于國于民的有志之士。”
他點了點名冊上的名字,連續訓了一通話。等他一走,吏部尚書就把名冊敞開的那一頁名單仔細端詳了一番,終于在何玮的名字上發現了指甲的印記,心裏頓時明白了攝政王的真正用意。
朝廷裏有的是樂于錦上添花的人,何家被攝政王賞識,立即就有人給何家透信去了。
自家子弟有出息,何家人自然高興不已。原本還以為何玮升遷回皇城有望,結果,等到入秋吏部的公文下來,何玮居然被調去了邊關夷州。
齊州是中州,中州太守官居四品,而夷州是上州,上州太守官居從三品,也算是升遷了。只是,一個是交通四通八達的貧困州,一個是朝不保夕的邊關要塞。
可想而知,聽到吏部調令的時候,何家人是怎樣的心驚膽跳。何玮的正妻小何氏是個從未吃過苦的女人,當場就在自家婆婆兼姑母跟前哭了一回。等到族長何老大人讓小何氏随着何玮也去夷州的時候,人就直接哭暈了。
往日裏和藹可親的婆婆也苦口婆心的道:“四年又四年,你夫君身邊也沒有個伺候的人,你過去也好。一來可以照顧他起居,二來他好歹也是一州太守,夷州那地方世家多,各家各族盤根錯節,你過去替他打理後宅才不會被狐媚子鑽了空子。三來,你們成親多年,也該有個孩子了。”以前覺得這個庶子上不得臺面,沒有兒子也無所謂,只要把他身邊人抓在手心裏,何玮自然也就逃不出大娘的手掌心。結果,誰也沒想到,這個庶子一路得了攝政王的青睐,眼看着就要給家族帶來莫大的利益了,怎麽着也得另外想個法子拴緊了他。
小何氏哪怕萬般不情願那也由不得她了,臨行之前婆婆還特意留她叮囑了一晚,無非是用孩子穩固自己的地位,用孩子拿捏男人的命根子的話。
吏部的公文自然比小何氏要快得多,中秋之前下達,一個月後也就到了齊州地界。負責交接的新任太守也正心急火燎的趕來的路上。
此時齊州府衙,許慈正偷得浮生半日閑,躺在桂花樹下的躺椅裏昏昏欲睡。
官威日盛的曹安與李齊穿行在濃郁的花香之間,乍然回頭,只見悉悉索索的明黃碎花下,許慈明媚的眉目越發豔麗,身若無骨,膚如凝脂,薄唇處一片小小的花骨點綴其中,引人垂涎。
曹安下意識的頓住腳步,靜靜的凝視了半響,悄無聲息的靠近後,解開長袍緩緩的蓋在了對方身上。
許慈眼睫一顫,暖色的陽光下,男人瞬間的驚慌失措被無限擴大。
作者有話要說: 要開V了O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