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靳承業被這小孩忽如其來的專注目光給弄的有些發愣,可這不過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他立刻趁着這點時間快速的伸出手,在小孩兒帶着些嬰兒肥的臉蛋上摸了一下。
原本在他指尖沾着的那點墨汁随着他的動作,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全都沾到了易冬白淨的臉蛋上。原本圓乎乎的小臉蛋因為墨黑的墨汁而顯得有些可笑,更因她些微呆滞的動作而顯得可愛。
這這樣的仲怔到底只持續了一小會兒,下一刻易冬的眼睛便瞪得像是恨不得撲上來咬靳承業一口。要是可以的話,她也想一口啐在他的臉上。
“你欺負小孩兒!”她啪的一聲将毛筆放在桌上,麻利的跳到了地上,雙手叉腰十分不解氣的看着靳承業,“這算什麽本事!”
靳承業看着她氣憤的樣子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易老太從廚房的窗口探頭出來看了一眼,只當他們兩個是在玩,她回頭沖屋裏喊道,“老頭,承業來了。”
易冬豎起耳朵,又立馬狠狠的往地上一跺腳,這才多大會兒的功夫啊,怎麽就從靳承業變成了承業啦?
易老頭聽見聲響,慢慢悠悠的從房裏晃蕩出來,先是笑呵呵的同靳承業打了招呼,然後又走到桌邊查看易冬練的字。
他拿起宣紙仔仔細細的從頭看下來,不住的點了好幾下頭,“不錯,不錯,比昨天進步多了,明天咱們就可以換到‘豎’接着練了啊。”
易老頭将目光轉到易冬的臉上,先是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敢情你們兩個都往臉上塗墨水玩啊?”
“嗯。”易冬重重的應了一聲,原本想說是靳承業欺負她呢,可雖然這武力值差別眼睛就能瞧的出來吧,但是好歹他臉上也被自己畫了一道,怎麽說都不能使單向行為了。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又為自己先前那一點鬼迷了心竅似的想法覺得莫名,她扭過腦袋往屋裏走去,心裏還是決定要離靳承業越遠越好。
他沒皮沒臉,又像個花心大蘿蔔,除了皮相和手腕也挑不出點好來。
易冬自顧自的在心裏一樣樣的數過靳承業的壞處,慢慢的定了下心神。
易老太坐在客廳的吊扇低下擇菜,易冬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乖乖巧巧的拿起菜梗子撇去上頭老硬的經絡。
“易易,你想去城裏和爸爸媽媽一起住嗎?”易老太忽然開口問道。
“嗯?”易冬擡起頭,目光裏似是疑惑,“為什麽呀?我不喜歡姐姐,我喜歡奶奶和爺爺,我要和奶奶爺爺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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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冬明白易老太忽然問了這個問題的原因,老人們到底還是從最為她好的地方想。易老太仔細的看着她的臉色,到底也沒從那張單純稚氣的小臉上看出任何不情願的情緒。她這才放心的笑起來,“那易易就和爺爺奶奶住着,等上了初中咱們再去市裏。”
關于初中去市裏這個觀念,易冬卻是無法撼動了,上一世她是在鎮上讀完的小學,然後去省城讀的初中。就這點她也必須承認,無論是師資還是教育理念,這個時候的平安鎮和省城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好。”易冬低着頭答應了。
遠遠近近的蟬鳴不間斷的響着,夏天剛剛開始,各處的熱鬧似乎永遠不會有結束的時候。
過來下棋對于靳承業來說,多也不過是打發無聊時間的一項玩樂罷了。等到第三天,等易锵剛的爸爸抽出時間來帶他們外出轉轉的時候,靳承業也就沒再想起易家的這一處格外清涼的小院子。
農用拖拉機這個時候并不算是普遍的工具,往往一個村鎮只有一輛,農忙的時候是要借到各處周轉的。易锵剛的爸爸做完了手上最近的一批工作,便将日期空出了兩天,專門帶這個現在在自己家裏住着的金貴客人見識見識鄉下的風光。
這個時候的鄉下和城市的分界點雖然不算明顯,可到底是城市開始加速發展的時候,且靳承業這樣從小在省城裏長大的,鄉下的風景對于他來說的确是新鮮的。
窄小的田埂,帶着河水浸潤過的濕意,光着腳踩在泥土上能感受到那真實與大地相觸碰的親切。就連跟着幾個六七歲的拿着竹竿子做的簡陋工具捉知了都顯得趣味無比。
幾天下來,靳承業已經較來前黑了一圈。
等走前的那一天,易锵剛還專門跑到易冬家裏,興致勃勃的問她要不要跟着去汽車站送靳承業。
“我哥吃了午飯就走,你要不要去送送他?可以到臨縣呢。”他高興的是這一點。
臨縣規模不小,後來也發展成了個縣級市,是目前方圓百來裏路程裏唯一一個能直接通到省城的汽車站了。
雖然知道易锵剛話裏的意思多半是高高興興的拉她去臨縣玩,可是易冬顧忌更多不免還是靳承業。她搖了搖頭,以還要練字為由将這給推了。
倒是易老頭聽了這話顯得更有興致,問道,“是剛子你爸開車去啊?還有位沒?”
易老太斜看了他一眼,“你一把老骨頭湊什麽熱鬧?”
易老頭笑呵呵道,“我不就是問問嗎……”
等到吃完了午飯,易冬拿着毛筆練字的時候,那轟隆隆由遠及近的拖拉機聲卻不容忽視的越靠越近。她放下手裏的筆,挪了挪屁股,正猶豫着要不要跑出去看看,外頭的拖拉機已經突突突突的開到了易家的小院門口。
“易易,你還是不去嗎?”易锵剛手裏扶着車尾高出來的那一截鐵塊上,沖易冬喊道。
易冬今天穿着一條粉藍色的棉布小裙子,原本不合身的地方由易老太幫她給加了個小蝴蝶結,看上去新潮又洋氣。加上頭上原本的紗布已經在前天拆去,額頭那處淡淡的痂痕倘若不仔細看已經完全看不出痕跡了。
小姑娘頂着個粉粉嫩嫩的臉頰歪這頭看着外頭,靳承業原本只懶懶睜着一只的眼皮此時也忍不住全部睜開,将目光放在這個俏生生的丫頭身上了。
這個時候的農用拖拉機可不比以後,後世的拖拉機雖然不能說有多少可靠的安全性,可是到底在設計上比現在的精良不少,更也有不許農用車載人的規定。要她坐着個小板凳一路搖搖晃晃的去臨縣,易冬可不想虧待自己的屁股。
“我不去了,”易冬到底是上前了一步,先是同易锵剛的他爸打了招呼,然後笑眯眯的對靳承業擺了擺手,“承業哥哥,你走好啊,下回再來玩。”
易锵剛他爸笑着探出頭來,“還是咱們易易最會說話,嘴可真甜。”
易冬又是回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靳承業忽然站起來,扶着欄杆對易冬吹了個口哨,“冬冬啊,咱們什麽時候再見啊,”
他這些天黑了不少,恍然看去背着陽光倒跟易冬上一世見到他的時候很有幾分相似,易冬愣了愣,然後往後退了兩步,收起笑臉,扭過腦袋走進了房裏。
靳承業沒想到自己會就這麽被晾在原地,等他再想說什麽,那忽然又高聲響起的農用車發動機巨大的突突聲以及滾動起來的車輪便阻擋了他即将出口的所有話。
這趟下鄉,原本不過是靳家夫婦對他的懲處,畢竟也算是惹出了不小的事情來。可是呆了這一星期,他竟沒覺出苦來,反而處處都是新鮮和有趣。就連自己遇見的這麽幾個小孩兒都與衆不同的很,城裏五六歲的小孩兒哪個不是嬌裏嬌氣,鄉下的都在泥潭子裏打滾呢。
就是不知道還會不會來這平安鎮了,新鮮炒好的螺蛳肉,肉質鮮嫩的土雞,菜場裏的豆漿油條,放在火堆裏煨熟的知了肉,就連那從竈臺下的瓦罐裏掏出的白米飯也顯得香上三分。
不過到底是城裏的事情重要些,靳承業望着湛藍的天空看似發呆,心裏卻盤算着回去就要收拾來前坑過自己一回的陸正。
陸正比靳承業還小兩個月,卻是個真正十足的混小子。靳承業的混還都是對着他擺明看不順眼的事情,可陸正這人年紀雖小心性卻陰晴不定,指不定昨兒個還對你笑臉好脾氣,第二天就能讓人打你一頓。先前人在京城時靳承業便聽說過他,只沒想到每兩個月他家竟也會來到這個城市。兩個人見了第一面起就不對盤,後頭便大事小情不斷。終于在上個月,陸正找人将靳承業給堵在了小巷子裏。
要靳承業說,那實在是痛快的一架,誰知道是不是那陸正找的都是軟腳蝦,最後人沒揍成,還被靳承業給狠狠的收拾了一頓。本來麽,這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這兩個二世祖又是出了名的鬧騰,原本陸家還想上門道歉呢,畢竟這是自己家孩子帶着人去打別人家孩子,可是等陸母看了陸正的傷勢,留下的便只有氣憤了。自己家孩子到底不對,可是這靳家的孩子下手也忒狠了點吧?拿着棍子往人頭上砸,這是生怕不出事兒呢?
最後到底還是陸司令親自打電話給了靳父,委婉的表達了對這事情的看法,也不知道是怎麽說的,後頭就有了靳承業被以探親為名給流放到了平安鎮。
不知道那姓陸的怎麽造謠呢,靳承業猶有些氣憤的想,轉念又有些後悔,自己當時怎麽就挑着顯眼的地方打呢?下回得記住了這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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