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細骨扇
離開琴舍後,宗櫻又在鳳儀樓待了兩日。
關季平來找她時,往她身上丢了個青色的小瓶子。
宗櫻不明所以,她撈住小瓶子看看,拔下塞子,聞到了未曾聞過的一縷幽香,她問關季平:“這是什麽東西?”
關季平說:“你不是要查沈子意的死因?這就是。”
“毒_藥?”
“嗯,一種叫夢魂花的花粉,有劇毒。”
宗櫻吓得飛快把瓶口塞好,扔回給關季平。
關季平将小青瓶往案上一放,正經說道:“你別瞎扔,這毒_藥天上地下難尋,可金貴得很,再說了,聞一聞不會死,你不要太緊張了。”
縱使是這樣,宗櫻還是謹慎地擦了擦手:“沈子意素不與人為仇,是誰要這樣大費周章地取他的性命?”
關季平回道:“這個要殺他的人,你想都想不到。”
“哦?究竟是誰?”
“白霜霜。”
宗櫻既是吃驚,又覺得在意料之中,她幾乎是脫口說道:“因為沈子意撞破了她和楊思遠的奸_情?”
這下輪到關季平驚了:“這你也知道?”
宗櫻啞口,分外尴尬。
關季平說:“櫻主,很了得啊,我昨日才覺出的蛛絲馬跡,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宗櫻幹笑:“意外罷了,不值一提……”
“可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來聽聽。”
“沈子意認為白霜霜嫁到了沈府,就不該再抛頭露面去管繡坊的生意,他要白霜霜賣了錦繡坊,白霜霜不肯,他們為此發生了多次争執,甚至沈子意還動手打過白霜霜。”
宗櫻擰眉拍案:“打女人的男人,不可忍!”
關季平瞧着激憤的她。
宗櫻又一想,底氣略不足:“但……因為這樣就殺了自己的夫君,是不是,過分了?”
關季平不置可否,只是嘆息說:“大概我們,包括沈子意,都低估了錦繡坊在白霜霜心裏的分量吧。”
錦繡坊,是白霜霜的容身之所,是她命運的轉折點,是她的救命恩人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個印記。
在回去的路上,宗櫻在想,是不是人的一生,都會有非常在意的人或物,那是任何人不可碰及的,心底裏最柔軟的地方……
擡頭時,已走到城主府門前了。
宗櫻才跨進門,好一陣不見的碧夜請住了她:“櫻主回來了,正巧,城主有一件事要你協同料理,請櫻主往東小院去。”
東院?東院地方很小,若是大事,該在正廳商議才是。
宗櫻心中存疑,但還是忍着沒發問,依言跟着去了東院。
不大的庭院,整整齊齊站了不少人,浮春在,小凝在,南北二方使和幾位肱骨禦街吏們都在,庭院中放置兩座,方案上點着香,擺着茶。
宗櫻笑道:“這陣仗看着,像是一件要緊事。”
碧夜不語,往空座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過天已寒了,若是有得選,宗櫻希望別在院子裏商量要事,換了屋子裏會好很多,端上炭盆來,那就更好不過了。
宗櫻在冰冰冷的座上坐了一會兒,舒息羽便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下巴要擡到天上去的舒月,宗櫻皺皺眉,一口茶水險些沒咽下去。
舒息羽也坐下了,低頭抖抖他漂亮的衣袍:“說吧,舒月。”
舒月雀躍,橫了宗櫻一眼:“是,我要揭發宗櫻作為二城主,不知檢點,常往煙花地留宿,更與城民有羞于啓齒的暧昧關系!”
宗櫻瞪大了眼,她疑心自己聽錯了:“舒月你沒有病吧?我去鳳儀樓留宿怎麽了?我一向随心,愛到哪裏就到哪裏去,這也能成為我的罪?”
“那你和琴舍那個名叫寧雅的男人又是怎麽回事?”
“跟寧雅有什麽關系?”
舒月說:“三日前,你明明身在鳳儀樓喝酒,可一聽到琴舍有人傷了寧雅,你立刻就趕過去了,還任性使意,将那個人重責逐出了四方城。”
宗櫻變了臉色:“我按四方城的規矩辦事,要你多廢話什麽?”
“四方城建城十二年,我沒有聽說誰是被責打過一百鞭的。”
“你——”
“哥!”舒月轉回舒息羽面前,指着宗櫻确切指認道,“哥,她宗櫻就是因情護短!她分明是戀上那個叫寧雅的男人,從而因私廢公,借着四方城的規矩大洩私恨,她這樣的人,不配留在四方城!”
舒息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宗櫻聽舒月一番誣告,渾如堕身冰窟,她不在意自己配不配留在四方城,只是,舒月總是故意提及寧雅,更往她身上潑因私廢公的髒水!為了寧雅,她給沈家人的懲處是過于重了,她害怕舒息羽會聽進去……
舒息羽終于開口:“将人帶來。”
宗櫻臉上失色,驚立起。
很快,兩個禦街吏将一個身穿白衣的人拖上來,丢在了地上。
宗櫻看着白衣背上的幾道血痕,氣得幾乎要發瘋,她非常想立刻就殺了舒月,但是她忍住,她不得不忍,不得不刻意保持鎮定,她問舒息羽:“他犯了什麽錯,你要對他動私刑?”
舒息羽也站了起來,他走過來抓住了她。
“舒息羽,你做什麽!”
在宗櫻掙紮的時候,舒息羽扯掉了她項上懸挂的物件。
那是一條用泛白紅繩綁着的玉玦,還有一塊圓圓的玉墜。
舒息羽将玉玦扔開。
宗櫻撲過去撿起了地上的玉玦,然後她沖向他,想要搶回他手裏的玉墜:“還給我,那也是我的!”
舒息羽冷笑質問:“你的?什麽是你的?你戴着一個男人送的玉墜,這個玉墜,是他來四方城時,身上所剩唯一值錢的物件,是他最珍愛的東西!”
宗櫻感到萬分絕望,她眼中凝着淚,瑟縮地收回了手。
不要了,不要了,如果能換一條人命,那玉墜她不要了……
舒息羽撫着她的臉,湊近了告訴她:“他錯在,不該引誘你,和你發生親密關系!”
宗櫻搖頭。
“浮春,跪下!”
一聲暴喝,紫衣少年驚惶跪下。
浮春臉色作白,讷讷道:“沒有,那天并沒有……”
舒息羽快步朝他走去,揚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我讓你看着她,你就是這樣給我辦事的!”
浮春戰戰兢兢,不敢申辯,更不敢道屈。
宗櫻心驚不已,她叫道:“你連浮春也打,你是瘋了嗎!”
“我當然沒瘋。”舒息羽回轉身看她,并且一步步向她走近,“我始終告誡你,在我身邊,學着安分點,是你不聽。”
她顫抖不止。
“你知道和你好過的那個小将軍,最後怎麽樣了嗎?”舒息羽淡淡地笑,“被人毒死了。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錯了。”
他再看了一眼趴在地上還能動的人,冷聲只說了兩個字:“杖斃。”
舒月得意洋洋在一旁看好戲。
“住手!”
宗櫻驚駭,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護住了還剩半條命的寧雅,忍不住垂淚哀求:“不要!舒息羽,求求你,不要殺他……”
寧雅還有知覺,他知道是宗櫻,只是他喉舌間腥甜粘膩,無法發出聲音來,他艱難地移動手臂,握緊了她的衣袖。
宗櫻墜淚向舒息羽澄清:“我和他沒有私情!”
他目光寒沉:“沒有上過床?”
“沒有!”
“為什麽總要他來陪你?”
宗櫻不知該作何解釋。
“因為動心了?”舒息羽側過身去,吩咐執行刑責的人動手,“殺了他。”
“慢着!”宗櫻攔住要落下的刑棍,她聲嘶力竭,顫聲對舒息羽喊道,“你的問題,我答不上來,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請你放了他,否則我跟着他一起死!”
“櫻……櫻主……”
宗櫻低頭看着拽緊她衣袖的人,她俯下身,給他擦了臉上的血污,輕聲地安慰他:“不要怕,我說過不會讓你死,如果我做不到,我就陪你死。”
她的言行,深深刺痛了舒息羽。
颀長俊雅的男人,走上前來,單膝跪在了她的跟前,他捏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正視自己:“若沒有私情,你肯為他死?”
宗櫻在他的眼中看見她的影子,也看見了他眼底湧起的潮意。
她心裏也很疼,但她不能後悔——
“因為我受夠你了!”
細骨扇抵到他咽喉處,尖銳的刺閃着寒光,就差一點,可以穿透他的肌膚。
“城主!”
“哥哥!”
衆人驚懼。
他震驚,然而立即豎起手掌,禁止任何人靠近半步。
宗櫻淚湧不休,凄絕道:“舒息羽,求你,放他走。”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這個文原本基調就拐偏了劇情發展很鬼畜,但櫻主這個樣子對城主,作者菌竟然感到了和城主一樣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