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長春花早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大們,女神節快樂~
翌日清早,天色陰沉欲雨。
別館的小厮拿着斧子,站在海棠樹下猶豫不決,怕是二城主一時戲言,故而不敢輕易動花樹。
宗櫻推開門,看一幫人傻站,沉着臉色卷了衣袖,從一人手中奪過斧子,徑自上去砍樹。
看到主子動了手,衆人如夢大醒,不敢再猶豫耽擱,利落地砍了樹,掘了樹根搬走。
一株株的勝春運到細雨別館,堆在後院裏。
宗櫻執意要自己栽種,誰也不許插手,從天亮到中午,再到傍晚,她一刻不歇,在院中與泥土為伴,臉上、雙手、衣裳、鞋襪沒有一處是幹淨的。
婢子們見了心疼,端着湯羹和淨水在檐下偷聲地議論。
“櫻主這是怎麽了?從早開始,不吃不喝也不歇息。”
“就是啊,我看她雙眼通紅,怕是昨夜也沒有睡好。”
“要是櫻主有個好歹,我們怎麽向城主交代?”
……
天快黑時,舒息羽到了細雨別館,別館有人去城主府呈禀,說是櫻主有些不對勁。
院中的海棠樹沒有了,滿院都種着枯枝伶仃的勝春。
宗櫻跪在泥地裏,她扒了泥蓋住裸_露的花根,身後還有一株未種下的勝春。
婢子們拎了桶水在院中放着。
舒息羽取過銅盤裏的巾帕,揮揮手讓衆人都退下了。
宗櫻終于種好了她要的花,她仰起頭,閉目在潮冷的空氣裏,長舒了一口氣。
夜色昏幽。
她撐身站起,因饑餓和倦累而暈眩,踉跄走到木桶前,她慢慢蹲下,沾滿泥污的手伸到水裏,水的刺冷讓她清醒了一兩分。
一雙錦繡雲紋的靴子走到了她的跟前,雪白的巾帕遞了上來。
宗櫻擡眼,看到靴子主人俊雅的臉,她沒有接那巾帕,兀自站起,從舒息羽的身邊繞了過去。
“櫻十七。”他叫住她。
宗櫻駐足在廊檐下,啞聲對他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熱鬧,而我這別館偏僻近山,太過寂涼,你不喜歡這裏。既然不喜歡,以後就請少來。”
舒息羽問她:“是管棠和你說過什麽話嗎?”
隐隐心口泛着疼,宗櫻不吭聲。
舒息羽在她身後解釋說:“我和她,是在一起過,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還有臉來提。
宗櫻紅着眼,捏緊了拳頭。
他一步步靠近她:“長春花四季常開,你要是喜歡,告訴我便是,我叫人為你種下。”
你要是喜歡……
他總是說這樣的話。
“你要是喜歡,以後多做這樣顏色的衣裳。”
“你要是喜歡,每天都讓廚子給你炖這樣的湯。”
“你要是喜歡,就在那山旁造一座宅子。”
……
還有——
“你要是喜歡,我就娶你做我的夫人,我的人給你,我一生的愛也給你。”
蕭然院的那個雨夜,成為她揮之不去的噩夢。
他親口承認他和管棠有過情,那樣貌美的女人,為他癡愛成魔,有過多少愛就滋生出多少的恨,那個女人還懷過他的孩子,但最後,他殘忍無情地抛棄了她。
當時……當時她是病糊塗了嗎?為什麽要用一個吻去引誘他!
從天真無邪的小小女孩,變成敏感多疑的女人,她厭惡失去處子之身的那個夜晚,更無比介懷他的熟練技巧,那些情濃、那些溫柔,在她之前,他必然盡數給了別人……
宗櫻沒有猜錯,在她之前,他有管棠,一個風情萬種比她美豔百倍的女人。
她腦中混亂,尖叫着捂住了耳朵:“我不喜歡,我不喜歡!我什麽都不喜歡!”
有一只手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臂,試圖将她擁進懷裏。
她卻像受了驚吓的貓,拼命推開了對方:“別碰我!”
他目光微顫,定在那裏,神色哀楚。
宗櫻不想再看見那張臉,她逃走了。
流連在鳳儀樓中,已是第三日。
李致耳目通達,有些別人不知道的事,他卻聽聞過一二。
清洌酒水傾入玉白杯中,宗櫻這是喝今夜的第十九杯了。
李致笑着嘆道:“要說舒息羽,以前這小子是挺風流,不過這些年,他可沒有……唉,同樣作為男人,我真是要佩服他的定力。”
宗櫻目光如刀,剜他一眼:“我不想聽見他的名字,李兄不要壞人喝酒的雅興。”
“喝酒的雅興是你這樣的?”
“怎麽喝無所謂,我高興就好。”
李致妥協:“好好好,不說,不說了。那就聊聊你的那些花,你是幾時變得這麽鐘愛勝春的?”
“不是鐘愛,一時興起罷了,愛它花嬌,四季不絕。”
“聽說為了種那些花,你把院中的海棠樹都連根拔了?”
“哦,海棠生蟲了,懶得治。”
想了想,宗櫻又說:“勝春很好,我在種這花的時候,看到有那麽兩株,還長着紅紅的花骨朵,這花容易活,等到滿院花開的時候,一定很美。”
李致掃了一眼她被花刺劃到滿是傷痕的手,垂目而笑,不再多言。
門上敲了兩下,有老仆推門進來,站在門前通禀:“主上,有人在琴舍鬧事,打傷了人。”
李致不以為意:“這算什麽事?默默丫頭處理得來。”
揮手,令老仆退下。
轉念之間,李致好奇,轉頭道:“回來。是哪府的人,膽敢在琴舍不規矩?”
老仆躬身回道:“算起來,該說是沈府的人,已逝沈大公子的堂兄弟,到琴舍尋樂子,要了幾個人作陪,酒喝得多了,要公子們陪夜,其中的寧雅公子不肯,那人突然暴怒,就将寧雅公子打了。”
——寧雅?!
趴在案上昏昏欲睡的宗櫻,睜眼坐起,李致看了她一眼。
宗櫻疾聲地問:“你說……寧雅?”
老仆低頭:“是。”
像是有一陣風從屋子裏經過了。
李致看着瞬間空落的席座,嘆口氣,道聲:“走,去琴舍。”
撒酒瘋的人被制伏,被鬧了一通的琴舍總算是靜了下來,樓默默氣怒不止,摸了軟鞭,正要教訓那身形沉笨的客人,她還吩咐腿腳快的去沈府報了信,讓沈府帶錢來贖人。
“櫻主。”
……
“櫻主。”
……
宗櫻腳步匆匆,琴舍諸人皆避讓在側,由她直入鬧事的樓臺。
樓默默沒想到她會來,十分詫異:“櫻主?”
人堆裏,宗櫻一眼看見了鮮血披面的寧雅,千雲正在給他清理額上的傷口,一排藥罐端在旁邊。
宗櫻沒理會樓默默,直接沖着寧雅去了:“你怎樣?”
“櫻……櫻主?”寧雅瞪大了雙眼,呆呆地望着她,不多久,他緩過神來,連聲道,“不礙事,不礙事的。”
千雲冷哼了一鼻子:“不礙事才怪了,這麽深的口子,你很可能會破相的好不好?”
好端端的一張臉,好端端的一個人。
宗櫻既心疼又生氣,她憤怒看着被制伏跪着的人,這個人樣貌堪醜,身形肥笨,她不認識,聽說是沈子意的堂兄,卻不是她見過的那個沈檀。
“你好大的膽子,敢在四方城裏尋釁傷人!”
李致趕到了,與他前後腳趕到的,還有一個沈檀。
沈檀扒開圍觀的人群,看到宗櫻也在,他大驚失色,急忙沖上去,恭敬勸解道:“櫻主!櫻主息怒,是我這兄弟初來乍到,不懂四方城的規矩,我代他向……”
“滾,這裏沒你的事!”
宗櫻拂袖,話落,有兩個人上來架走了沈檀。
“櫻主!櫻……”
宗櫻背過身,正聲道:“此人在四方城故意行兇傷人,重責一百鞭,扔出城外,永生不得踏足我四方城!”
四方城刑罰所用鞭法,是人人談之色變的,重責百鞭,無疑是要去了半條命。
沈檀厲聲喊着不要,他那愚鈍的兄弟,似在他的喊聲中知道了些輕重,顫抖着昏了過去……
此夜,宗櫻留在琴舍沒走。
寧雅隔着纏裹的紗帶,摸了摸頭上的傷處。
宗櫻說:“別亂碰。”
寧雅眨着眼問她:“會破相嗎?”
“我給你用的是全城最好的藥,疤痕是會有一點,但肯定不會破相。”
“其實男人有點疤,也挺好看。”
宗櫻端走了藥盒,再回來時,手裏端了一盞溫水:“那樣醜的人,你也肯陪?”
寧雅自她手裏接過水來喝:“他給比別人高十倍的價。”
“你缺錢用?”
“不是,但一百兩和一千兩還是很有區別的。”
宗櫻坐在他身邊,歪頭看着他白皙的側臉和濃長的眼睫,啓唇道:“我給你五千兩,你不要再去陪那些庸俗的爛人,無論彈琴或是喝酒,都不行。”
他停住,清澈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櫻主這是要養着我?”
宗櫻愣怔。
清秀軟媚的青年,眼角眉梢染了歡喜笑意,他擱下杯盞,伸手摟住了她,輕聲呢喃道:“宗櫻,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低頭親吻了她脖子,并且将手探進了她的衣襟。
宗櫻紅了耳根,她驚忙按住他的手:“今夜我會留在這裏陪你,但我們,什麽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