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屋驚喜
易潇拿着手上的套票,看着套票上用小學生字跡手寫的游龍公園四個字,非常嫌棄地看了看自己腳邊的小孩。
“你自己去玩吧。”易潇踢了踢易萌萌的腳後跟。
“我不。”易萌萌拒絕。
易潇不屑:“我管你。”
這個小縣城的公園裏,圍起了一座兒童樂園,一排兒童搖搖車筋疲力竭般一邊唱着“爸爸的媽媽叫什麽”另一邊又接上“別看我只是一只羊”,各種音樂混雜成一團,吵得易潇煩躁不已,偏偏易萌萌還對這裏十分癡迷。中午那會兒,小姨打電話給他,說要帶他熟悉一下這座城市的環境,易潇不好拒絕,左等右等,等來了小姨家的易萌萌。
“游樂場”的老板兩眼放光,看在場的小孩子,像是看許多長腿的錢袋子,彩色的氣球拼命往孩子們手裏塞,偏偏易萌萌很吃這一套,拿着通票玩了一遍又一遍,怎麽都不肯離開。
“你不走我走了。”易潇作勢要走。
身後響起了易萌萌驚天動地的哭聲。
“哎,帥哥。”老板見生意要跑,趕緊追上來,“我看你們也就鬼屋沒去了,要我你帶小姑娘玩了再走吧。”
“去不去?”易潇瞪着易萌萌。
“去。”易萌萌擦幹眼淚向前走。
所謂的“鬼屋”,實際上就是在公園的一角圈了一塊地,搭了個臨時的棚子,易潇估摸着裏面也就放點兒音樂,貼幾張鬼畫,頗為不屑,跟在易萌萌的身後慢慢踱步。
然而鬼屋的簾子在他背後緩緩放下的時候,他卻發現,這鬼屋的裏面,還真像那麽回事兒。厚重的材料,把外邊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都完全隔開,沒有播放滑稽的恐怖音樂,也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貼着挂畫,反而,棚子裏很安靜,光亮很少,被隔出一條通道,出口在棚子的另一端,讓來玩的人只能一步步向前走。
易萌萌同學安靜下來,緊張而又興奮地盯着前方,跟着易潇一起往前走。
鬼屋的深處,喬珝穿着個輕飄飄的白色長衣,衣服上灑了不少道具血,左手拎着把明晃晃的玩具菜刀,右手抱着個塑料骷髅頭,蹲在道具墓碑前面生悶氣。許佳佳不靠譜,游樂場的王老板更不靠譜,一通趕鴨子上架,于是造就了此時此刻的他。
一個小時前王老板的諄諄教誨回響在喬珝的耳邊:“帥哥啊,我們的工作不難,你去套個工作服,簡單裝扮起來,有人經過的時候,你就在那兒一走,吓吓人,那就行了,是吧,不難吧,來吧把你手機放我這兒,我們這邊工作的時候不允許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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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小破游樂場的鬼屋并不受歡迎,喬珝覺得自己在這兒蹲了快一個小時了,也不見得有人過來,倒是老板搭的棚子非常隔熱,坐在地上也倒是挺舒服的,就是光線太暗,漸漸地有些困了。
喬珝有些無聊,盯着手裏的骷髅頭,忽然覺得這個塑料玩具的眼睛邊緣雕刻得有點不平,他順手拿起玩具刀,在骷髅頭的眼睛處有一刀沒一刀的刻着。
喬珝手上的動作沒停,思緒卻飛到了九霄雲外,明天早晨就要去一中報道了,高二的生活即将開始,分到了哪個理科班還不知道,他忽然有點茫然,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在幹什麽,陷入沉思中的他,忽略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直到那腳步聲近在眼前,喬珝才想起來,好像是有客人來了,也才想起來王老板的工作要求。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慢悠悠地從墓碑邊站起來,抱着骷髅頭,拎着西瓜刀,那一大一小兩個客人好像有點懵,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喬珝想了想,記起了王老板的叮囑。
“什麽破客人,還想看全程。”喬珝小聲嘀咕了一句,慢慢地,穿着他那染“血”的白衣服,當着那兩人的面,從一邊“飄”到了另一邊。
高個子的客人後退一步,似乎碰到了什麽機關,播放了一陣風聲,鼓風機送進一陣涼風,棚子頂上打下一束陰森森的白光,剛好打在兩人的臉上,兩個人在這一刻忽然看清了彼此的臉。
喬珝:“……你是”這個人為什麽有點眼熟。
“你是昨天……”
還不容喬珝多想,那人臉色變了又變,喬珝本來以為那兩人要繼續往前走,還往墓碑邊讓了讓,沒想到那人卻是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姑娘,轉身循着來時的路走了。
喬珝站在風口,滿心疑惑。
沒多久,放在地上的對講機響起了嘩嘩的聲音:“噢喲,我說帥哥啊,你這也太敬業了吧,你把客人直接給吓跑了,我這裏不給加工資的,你悠着點啊,不用那麽認真。”
喬珝:“我不是……”
夕陽西下,游樂場要到了收攤的時候,除了那一排搖搖車,基本都要裝車撤走明天再來,王老板踱進鬼屋,搖醒了靠着墓碑睡得正香的喬珝,告訴他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除了今天的第一波客人有點奇怪之外,後面進來的人都很正常,喬珝穿着老板給的兩張粉紅色大鈔,跨上自行車,騎車走了,不管今天是多麽獵奇的經歷,能賺到錢還是很開心的,喬珝在夕陽橘色的餘晖中,跨上自行車,騎車離開了游龍公園。
騎過水墨街,再過琏湖路,向北走,就是琏河大橋,琏河水中的波光撲朔着金色的波紋,向縣城的另一端源源不絕地流淌着。
“珝哥,珝哥!”二橋邊有個人,正在上蹿下跳地揮手。
喬珝減速從車上躍下,郭達一邊傻笑一邊朝他跑過來,喬珝問:“怎麽在這兒?”
“我是來找你的啊,珝哥。”郭達十分興奮,“我找你好久了,你媽說你幫你姐代班去了,手機沒聯系到你,我就想在這裏等你。”
“這麽高興,什麽事?”應該是分班的問題,喬珝心想。
果然,郭達興高采烈:“7班,珝哥,穩了,咱兩一個班,你是1號,分班表貼出來的時候,那叫一個人擠人啊,我在那茫茫人海中,一眼瞥中了你那帥氣的名字,你那高一期末成績,擱哪個班,那都得是1號,我再一看,那倒數第二個,不就是你兄弟我嘛!咱兩竟然真能分一個班,以後跟你混了。”
“你竟然不是倒數第一個?”喬珝奇道。
“還真不是。”郭達樂了,“易潇這個名字你聽說過沒,沒聽過是吧,我來給你科普一下,之前在市裏好像是說揍了自己的親哥,據說打的還挺慘,直接進了醫院,學校原本是要給他處分,被他家人花錢撤了,後來似乎就跟着家人轉學到了我們這裏,我是沒想到,剛好在我們班哎。”
喬珝上學期好像是聽過有這麽一號人,只是離他的生活太遠,基本沒有關注。
轉學來的,在一中沒有高一成績記錄,自然會被排在分班表的最後,只不過郭達這個倒數第一,還是倒數第一。
郭達撓撓頭:“那今兒就這麽着了,明天上午分班報道你可別忘了啊,我在信雅街路口等你哈。”
“行。”喬珝點頭,“老地方老時間,你記得帶學費和保險費。”
兩個人在琏河大橋上分別,喬珝推着自行車,沒打算再騎,過了琏河大橋,再過一條馬路,是一片凹地,舊玻璃廠的筒子樓就在這塊地的中央。
“郭達來找過你。”許虹推開喬珝的房間門,開着紗門站在門口。
喬珝:“我知道,我見到他了。”
“分班出來了?”許虹指了指喬珝的書桌,喬珝看到桌上有一盤切好的西瓜。
“出來了,7班。”喬珝把郭達傳來的消息簡單給許虹交代完。
“算了,理科你都選了,我也管不着你了。”許虹嘆道,“選了你就好好學吧,我和你爸以後就指望你了。”
喬珝還沒來得及回答,隔壁房間傳來了有些尴尬的聲音,好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還時不時伴随着幾聲低語,喬珝擡頭,和許虹在各自的眼裏看到了不堪。
“李榮海這老不死的,七十多歲了,還嫖娼,難怪四個兒女都不帶他過日子。”許虹低罵了一句,“這些不檢點的女人,成天往這邊跑,三十幾塊就能睡,這是把我們這兒給當窩點了。”
喬珝沒說話,隔壁房間不斷傳來的聲音讓他感到有些惡心,胃裏翻湧着。
筒子樓裏的住戶千奇百怪,彼此共用的長走廊,像一條脫不開的紐帶,将這棟樓裏的每個人都串聯在了一起,私事藏不住,也都不屑于藏。
隔壁的李榮海有四個孩子,拆遷分的四套房子,都給了自己的四個兒女,分完房子後,再也沒有人願意和李榮海住在一起,只能搬進了大兒子曾經就職的玻璃廠的宿舍。
這棟樓裏住的的老人,差不多都是同樣的情況,家産分給了孩子,自己一無所有,只能搬進破舊的老房子裏,與破舊的筒子樓一起慢慢腐朽。
“都不是東西,一家子都不是人,每天都不讓我吃飽……”另一邊的房間傳來喬則彥的罵聲。
“老不死的東西,成天就知道吃。”許虹坐在喬珝的床邊,在隔壁不堪的聲音中,不耐煩道:“一會兒飯好了,你去給喬則彥盛好送過去,我看見他就煩,你爸在外出差是不知道家裏的情況,這老東西跟別人不一樣,這麽難照顧,成天只知道罵人,沒文化,也不講道理,我當初就不該嫁給你爸,嫁給他,我吃了多少虧,咱們家沒房子也沒車,老頭把房子都分給他們了,我們什麽都沒拿到,還得照顧他,你爸也不知知道對我好點……”
同樣的話,喬珝每周都要聽無數遍,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他推開紗門,進了斜對面的廚房,盛了滿滿一盆子飯,挑了些踩,在門口停了幾秒,推開喬則彥的房間門。
“我,讓許虹買的藥!”喬珝剛進門,一個藥盒被摔到了他的腳邊,喬則彥坐在輪椅上,朝他怒吼着,早年喬則彥因腦溢血住院,搶救過來以後,腿上留下了後遺症,說話也不利索,即便如此,此刻的他依舊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着喬珝怒吼,“你們,買的藥,跟我之前吃的不一樣,盒子看起來不一樣,你們這群,壞心眼的東西,我x你媽,你是想毒死我,啊?”
“廠家不同,是同一種藥,你自己沒文化,只會看藥盒,愛吃不吃。”喬珝把飯盆摔在床頭櫃上,推門走了,喬則彥耳聾,聽不清喬珝的話,仍在屋內咆哮着。
喬珝的房間裏,又傳來了許虹的罵聲,下午兼職賺了些錢的喜悅,早就被沖散了。
喬珝站在走廊的盡頭,水池邊有一塊空出,可供站立,喬珝看向走廊的窗外,那是一棟紅色的居民樓,也是玻璃廠的員工宿舍,比筒子樓的質量高上很多,起碼是套房。
可能是秋日将近的緣故,窗外依舊是酷暑,天空卻很高,混亂的聲音落在耳畔,喬珝擡頭卻将一片澄澈的藍色收入眼底,他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日複一日,沒有意義。
好想離開這樣的城市,逃脫這種日複一日的生活。
好在明天,就要開學了,大概忙起來,就不大會在乎這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