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

第4章 都是孽緣

2012年9月1日

琏興縣一中的門口，擠滿了學生，高三早就開始上課，目前擠在繳費處的都是高一新生和分班後的高二學生。

“珝哥，交完費了嗎，走走走，去班裏看看去，咱在七班。”郭達手中揮舞着學費單，在科技樓下沖着喬珝喊。

“回來。”喬珝招手，“保險單交了嗎？新書領了嗎？”

郭達一拍腦袋：“啊對對對，我這破腦子，走走走領書去了。”

兩人一人抱着一摞新書在校園的主道上走着，喬珝看着前面一個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郭達一邊走路，一邊念叨：“高一在舊樓，高二在新樓，我們在操場旁邊的那一棟！七班的話，應該是在三樓。”

兩個人找到高二（7）班教室的時候，教室裏已經坐了很多人了，一屋子人看着教室門口的喬珝和郭達交頭接耳。

“哪班的？”講臺上的老師發現了門口的人。

“7班。”郭達說。

“進去找空位坐。”那老師沖他們招招手，絲毫沒有笑臉。

說是找空位坐，然而班裏只有靠近靠近後門的兩排還剩三個座位，最後一排靠走道的位置，已經坐了一個頭發很短的男生，喬珝徑直朝着倒數第二排窗邊的座位去了，郭達自然坐在他的旁邊。

“完了完了。”郭達低嚎，“這下慘了，這老師的兇名全校皆知啊，七中貼吧加精貼榜上有名。”

“他是？”喬珝平時不太關注貼吧。

郭達很悲傷：“鄭宇啊，珝哥，他就是鄭宇，說名字你知道了吧，超級兇，校長的面子都不給的，稍微抓到些違紀，罰得特別重，誰求情都沒用。”

“有點印象。”喬珝正在整理自己的那堆新書，沒怎麽搭理郭達的話，不過這鄭宇，喬珝的确是有些印象，據說先前鄭宇班裏有個男生，在外打架進了派出所，鄭宇強行要求學校給那男生處分并且退學，家長給校長和鄭宇都拎了禮物，但這鄭宇，禮物收是收了，退學照樣退學，從此一戰成名，兇名在外。

郭達嚎個不停，喬珝倒并不十分在乎，鄭宇雖然兇，但帶過的班升學率很高，在哪個班還不是學習。

“都安靜。”鄭宇拿起桌上一把黃色的大三角尺，敲了敲桌子，這一屋子的人都是聽說過鄭宇的兇名的，很快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喬珝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講臺的方向，郭達緊張地盯着鄭宇。

鄭宇清了清嗓子：“我看人到的差不多了，該強調的我就先強調一下，首先歡迎各位來了高二理科七班，以後的兩年裏，我就是各位同學的班主任，我叫鄭宇，宇宙的宇，同時我也是各位同學的數學老師……”

鄭宇的要求果然很嚴格，早上需要提前二十分鐘到校，延長學校規定早讀時間，周一三五讀英語，周二周四讀語文，不允許遲到也不允許逃課。喬珝只感覺到，鄭宇沒說一句話，自己身邊郭達的頭就更低一些。

鄭宇正說得起勁，教室的後門響了一聲，似乎有人中間進來了，将書摔在桌上，拉開凳子坐了下來，不少人回頭看向教室的後排，開始竊竊私語，鄭宇似乎很不滿地皺了皺眉，用三角尺敲了敲桌子，繼續強調自己的一系列要求。

“所以，以上是我目前對各位的要求。”鄭宇總結道，“希望各位能在接下裏的兩年時光裏好好學習，努力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我看人數，現在都到齊了，各位以後的座位先就這麽坐，等期中考試後，我們按名次再排座位。”

“就坐這兒啊。”郭達小聲嚷嚷，“窗邊不方便辦事兒啊。”

喬珝也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

“下面我們按照作為進行一個暫時的分組，六個人一組，作為我們收作業和學習的個別單位。”鄭宇說，“我們目前有48位同學，剛好分成8組，選個小組長，負責收本組同學的作業，監督本組同學的學習。”

坐得近的同學都開始回頭，即将成為一組的同學開始自由交流起來。喬珝和郭達的前排，是兩個女孩子。

剛好前排的兩個女生回過頭來讨論分組的問題，郭達瞬間眉飛色舞：“兩位美女，你們好呀，我叫郭達，四通八達的達，這是我哥們兒，喬珝。”

“我知道你，喬珝。”窗邊穿着連帽衫梳着馬尾的女生，彎了彎眉眼，“我是姜雯燕，她是穆晴薇。”

穆晴薇一拍桌子，動靜大得引得班裏人頻頻回頭：“喬珝啊！這不校草嗎，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後面的兩位，你們和我們應該也是一組。”穆晴薇沖着後排的兩人喊。

喬珝這才想起來，剛才後面好像又來了個學生，他聞聲去看坐在自己後排的人。

喬珝：“……”

後排那人在看到喬珝的同時，吼出了聲：“卧槽！！！”

郭達：“啊？”

全班安靜下來，同時回頭。

穆晴薇：“？”

姜雯燕：“？”

“你是那個……”喬珝強行把**兩個字吞了回去，這是那天他在琏河大橋上遇見的人，也是他在西瓜地邊吓到的人，還是昨天他在鬼屋裏兼職扮鬼的時候吓跑的人。

現在這位仁兄，似乎對他産生了某種不太好的誤會啊……

“都安靜。”鄭宇瞪着他們這邊，“确定好組員就按高一期末成績來，總分最高的就是組長。”

後門邊的郭達縮了縮脖子，喬珝後面那人長得挺帥，頭發微長，好像還挑染了一點，白襯衣都被他穿出了氣勢，眼神挺兇，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郭達扯了扯喬珝，湊過去問：“你認識他？”

“不認識。”喬珝搖頭，“但是見過，你也見過。”

“我見過？”郭達指着自己，“我沒見過這人啊，穿的挺裝逼，見過我應該記得的。”

喬珝蹦出幾個詞兒：“西瓜地，小石塊，想起來沒。”

“啊……”郭達長大了嘴，直接給大聲吼了出來，“西瓜地邊的那傻缺……”

此時喬珝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回頭就看到後排那人的臉越來越黑。

“你們好你們好，我叫包游。”最後一排過道旁邊那人十分機靈，見氣氛往不太對的地方走，趕緊打圓場，“你叫什麽名字啊？”

“易潇。”不知道什麽時候，班主任鄭宇走了過來，停在了幾人的旁邊，看着後門邊的那個男生，“你的成績是市裏的，暫時沒辦法給你排名，你們這組的人都給我報一下名字，我看看你們的組長是誰……”

已經沒人在聽鄭宇的話了，從班主任鄭宇叫出易潇這個名字開始，班裏就有沸騰起來的趨勢，畢竟是剛分班的新生，不知道鄭宇的厲害，就這麽叽叽喳喳地讨論起來。

喬珝也有些驚訝，這個名字他前兩天剛從郭達那裏聽說，但當時他不過是當故事來聽，也沒想到如今故事的主角，就坐在他的身後，還跟他結下了一段孽緣。

“那這組的組長就是喬珝了，你負責收集一下組員的聯系方式，正式開學後反饋給我。”鄭宇也沒多停留，選好組長後，就往中間的下一組去了。

傳說中市裏打架動刀子把自己親哥給捅進醫院的神經病，現在就坐在自己的身後，還被自己在無意之間吓到過，喬珝的心中忽然湧現出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他在西瓜地邊，在橋上，在鬼屋裏見到的易潇，似乎都和琏興一中傳說裏的那個不太一樣。

不過這都是別人的家事了，與他自己無關。

喬珝拿着班級信息登記表，開始登記本組同學的住址和聯系方式。

“你沒有筆嗎？”喬珝看着後排冷眼對着登記表的易潇。

“珝哥，我也沒有！”易潇身邊的包游舉手。

郭達怒道：“去你的，珝哥是你叫的嗎？”

喬珝沒理會他們，從書包裏，取出自己的筆袋，給後排的兩人找文具。

前排的兩個女孩子，看到喬珝筆袋的瞬間，笑出了聲：“喬珝，你的筆袋也太可愛了吧。”

易潇擡頭，看見前排的喬珝，從書包裏拿出一只長着耳朵穿着紅圍裙的小兔子，兔子的後背上有一道拉鏈，喬珝拉開拉鏈，從兔子筆袋裏取出兩支筆，遞給了後排的易潇和包游。

“這不是你姐的嗎，又不要了。”郭達一看就知道，“許佳佳有錢啊，換筆袋比換襪子勤。”

“謝謝，謝謝。”包游雙手接過，點頭哈腰地道謝。

易潇沒說話，接過喬珝手上的筆，在學生信息登記表上，開始填寫自己的個人信息，眼前的喬珝和他先前見到的的确很不一樣，現在想想那天的場景似乎也沒有那麽詭異，反而是他自己因為當時田野間的氛圍和周圍的傳說産生了奇怪的聯想。喬珝的白襯衫洗得很幹淨，湊近給他登記表的時候，有清爽的氣息迎面而來，與那天在鬼屋裏遇見的那個人完全不同。

正式上課在9月2日，填完新生登記表，鄭宇給幾個人排了新學期的課表，一個班級的人也就散了，喬珝回頭的時候，易潇的桌上躺着自己的筆和易潇的信息登記表，上面易潇兩個字隽永而有力，在隔壁包游狗爬一般的字跡的襯托中顯得更加好看。

“果然是能動刀子捅自己親哥的人。”郭達眉飛色舞，“易潇真拽啊，從頭到尾沒跟我們說過一句話。”

“走了走了。”九月的天氣還有些炎熱，喬珝有些不耐煩，舊環境若不是太遭，沒有人願意主動改變，适應新環境，認識新人的過程，很消耗人的精力。

“珝哥珝哥。”郭達跟上喬珝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出了一中的校門，“現在還早，要不要去圓橋吃個涼皮麻辣串吧。”

圓橋不是橋，是琏興縣的一個小商品聚集地，有三條小街，許多個體戶張開了門面在那裏做小商品生意，但價格通常虛高，當地人會砍價的，能在圓橋買到很便宜的東西。對高中生來說，圓橋是聚會聚餐的好地方，離琏興一中大約只有三百米的距離，那裏有很多味道不錯的小吃店，光賣涼皮米線的店，就有個四五家。

“也行。”喬珝想了想，同意了郭達的提議，早些回家也沒什麽事好做，不如吃了午飯再回去，“走吧。”

兩人沿着金玲街，向圓橋的方向走去，半路上郭達邊走邊拿着他的滑蓋手機刷貼吧，順便給喬珝啰嗦幾句貼吧裏的要聞。

“啧啧，又有女生在貼吧問你的聯系方式。”郭達感慨，“什麽時候才有人能夠注意到始終站在你身後的我呢。”

喬珝：“少貧。”

郭達把手機遞給喬珝：“看這個看這個，我就說那小子長得就是個拈花惹草的狐媚樣，這不，貼吧都開始有人問他的聯系方式了，喬珝校草位置是否受到沖擊，啧啧啧，哪兒來的野雞還敢挑戰我珝哥。”

喬珝後退一步，嫌棄道：“你哪兒學來的措辭？

郭達一拍腦門：“對不住，我媽最近在看某臺宮鎖心玉，我聽了幾耳朵……”

喬珝：“……”

“喲，珝哥，你看前面那幾人那拽樣，我看比那什麽易潇還拽呢。”郭達忽然扯了扯喬珝的書包帶，“這走路姿勢，好特麽欠揍。”

喬珝向前看去，那似乎是三個社會青年，為首的染了一頭黃毛，叼着根煙，的确是像郭達說的那樣一臉拽樣，拿着個手機，正在講電話：“哈哈哈，陳哥，琏興縣也太破了，要啥沒啥，還是市裏好，我聽說易潇那小子轉來了琏興一中，今天剛開學，正打算上門口堵他呢，要不然我打死也不來琏興……”

“易潇？”喬珝在那人含糊不清的話中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