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章節
尚有大半人的目光停留在绫羅身上,竟似移不開一般。
眼見着舞姬退出殿外,蘇黎驀地站起身來,追了出去。
雖然錦瑟說自己如今已經看開,然而他若然能将這個古怪的“绫羅”帶去見她,說不定才是真正揭開她的心結。
而他竟一時忘了注意,蘇墨的座位,早已空了。
春風斜陽(十九)
蘇黎徑直尋到舞姬們裝扮歇息之偏殿時,着實吓壞了那一群舞姬,個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直至小杜領着她們到外間的空地上站定,蘇黎冷凝的目光一一從她們臉上掃過,卻根本沒有看見自己想要尋找的那張臉。
他臉色倏地一沉:“領舞的那位姑娘呢?丫”
衆舞姬一時都有些驚訝的四下探視了一番,末了,都驚疑道:“绫羅怎麽不見了?”
蘇黎眉峰一擰,朝小杜使了個眼色,小杜心領神會,立刻便下去帶人搜尋媲。
蘇黎這才又道:“你們是哪裏的舞姬?那绫羅又是什麽人?”
那些舞姬都不認得他,只一個低聲回道:“回大人的話,我們是元封郡守選送的舞姬。那绫羅舞跳得極好,是前段日子郡守大人特意破格挑選出來領舞的,而她性子孤僻,我們都與她不熟悉,也不知曉她的來歷。”
元封郡是離京城青州最近的一個郡縣,不過半日路程即可到達。
而那名身份不明,卻能單憑舞姿混進皇宮的女子,每每出現都極其詭秘,幾乎可算得上是來無影去無蹤。
蘇黎幾乎不用想,便能斷定此女的出現是個陰謀,可是不能确定的是,這個陰謀,究竟是沖誰而來?
第一次她出現,是在仲離,錦瑟和皇帝面前,而第二次她出現,是在青越皇宮,萬壽節。
兩次事件的唯一交集似乎就是皇帝,莫非,她是沖着皇帝而來?
蘇黎一路沉思,往來時的走去,行經設宴大殿前的一座假山時,卻驀地與自另一方向而來的蘇墨撞個正着。
“二哥?”他微微疑惑的喚了他一聲,挑眉看向蘇墨前來的方向——那裏,是通往宮門的方向,“二哥這是往哪裏去來?”
蘇墨微微一笑,倒依舊是從容不迫的模樣,撣了撣袖口,道:“先前覺得殿中有些悶了,便出來走走。你怎麽也出來了?”
蘇黎亦勾起唇角來:“我麽?先前看見一個舞姬,與從前的二嫂生得極像,一時好奇,想出來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二哥竟未發覺,那一襲緋衣的領舞女子,竟與從前的二嫂生得一模一樣麽?”
“哦?”蘇墨淡淡挑了眉,“許是先前飲多了酒,有些頭暈眼花,我實在是未曾注意。”
蘇黎仍舊笑着:“是麽?有些可惜,一個大活人平白無故就從皇宮消失了,我怎麽找也找不着她,只怕二哥也無緣相見了。”
“不是什麽打緊的人,見與不見,有何要緊?”蘇墨淡淡笑了一聲,擡腳往大殿走去。
“那何人算是打緊?”蘇黎舉步跟上,望着蘇墨從容自若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季嫔,算是打緊的人麽?”
蘇墨頓住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笑起來:“三弟此話何意?”
蘇黎淡淡一笑:“先前殿中所有人都在恭喜皇兄與母後,在為弟的看來,卻該恭喜二哥。這一顆棋,擺得真是妙極。”
蘇墨低笑着搖頭嘆息了一聲:“此言荒謬,更兼大逆不道,三弟如何可亂言?你我兄弟自然無甚可計較,可若然被旁人聽了去,後果真是堪憂。”
“是麽?”蘇黎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如此,就當做為弟胡言亂語。”
語罷,他徑直越過蘇墨,大步回到了殿中。
殿中果然還沉浸于由先前緋衣舞姬帶來的震撼中,氛圍很是有些古怪,而只有皇帝和季嫔,依舊渾然不覺的低聲說着話。
所有人之中,臉色最難看的應該算是溶月。因為所有人都看到,秦王自那長得極似自己少年發妻的舞姬退場之後,便再沒有出現在殿中。
萬壽節,熱鬧的不僅是宮廷,民間也有各種為皇帝祈福祝壽的活動,是以這一夜的京城,格外熱鬧與喜慶。
錦瑟一路穿過人流如織的大街,看過各式各樣的熱鬧,随後轉入了一條小巷,來到了自己從前住過的那個小院。
自蘇黎将她送上山後,這座小院算是又暫且荒廢下來,然而錦瑟從來沒有告訴過他,自己最喜歡的住處就是這座小院,雖然經歷了那麽多的風波輾轉,仍然覺得這裏是最好的。
小小的院門虛掩着,錦瑟推門而入,裏面自然是一片漆黑與寧靜。
她在小院中站了一會兒,又走進了堂屋之中。
屋中的一切她都熟悉,便摸索着尋到了一個凳子,在黑暗之中靜靜地坐着,靈臺半清明半混沌,似乎總有一些不敢觸及的地方,永遠一片混亂。
屋子裏很靜,靜到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可是逐漸的,卻生出一絲旁的聲音來。
錦瑟從怔忡中回神,側耳細聽之下,仿佛仍然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可是偏偏,又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她靜靜聽了許久,忽然猛地反應過來——那是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與她重疊!屋子裏還有其他人!
錦瑟霎時間大驚,猛地從凳子上站起身來:“誰?”
許久,沒有人回答她。
這原本是一件極其可怖的事情。一間漆黑的屋子裏,有一個不知道什麽人,悄無聲息的與她共處,不知意欲何為。
然而不知為何,錦瑟除了驚,竟然一絲害怕都未曾察覺,片刻之後,她摸到了火折子。
一團虛弱的光暈緩緩升起,終于映出屋子最深處的那張椅上一雙漆黑深邃,眼角上挑的眼眸時,錦瑟手中的火折子啪的落到地上,那絲好不容易升起的光,倏地又滅了。
春風斜陽(二十)
屋子裏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錦瑟只覺得有一瞬間的暈眩,仿佛什麽也聽不到想不到,唯一能做的,便是蹲下來,遍地摸索着那支不知滾落何處的火折子。
身後驀地響起一陣衣袂窸窣聲,那人來到她身旁的位置,緩緩蹲下來,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幫她尋找火折子,總之片刻之後,他握住了她的手丫。
他手心微涼,覆在她溫熱的手背上,錦瑟驀地大驚,猛然抽回手來想要起身,卻“砰”的撞上旁邊的梨木圓桌,悶哼一聲之後,便只覺耳際火/辣辣的疼,伏低了身子再起不來。
蘇墨卻在此時驀地将她抱起來,放到了圓桌之上。
屋中逐漸又亮起光暈來,錦瑟在疼痛之中看見他手中捏了她之前丢掉的火折子,湊到她耳際,似乎是在察看她的傷情。
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就這樣近在咫尺,近到她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或表情。錦瑟心裏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在提醒她,快走媲。
那個聲音反反複複,多次以後,錦瑟終于伸出手來,一把推開了面前的人,跳下桌子就往門口跑去。
火折子再度跌落,屋內重新陷入黑暗,她卻沒能逃脫,反而被人重重抵在了門後的牆上,不得動彈。
暗夜之中,兩個人的呼吸都略顯沉重的起起伏伏,他是隐忍所致,而她,卻在逐漸慌亂。
“你想幹什麽?”錦瑟終于開了口,厲聲質問的口吻,被她微微慌亂的語氣沖擊得一絲震懾力也無。
黑暗之中,誰都看不見對方的神情模樣,良久,方聞得蘇墨一絲冷笑:“你以為我想幹什麽?”
他如此一反問,錦瑟那絲慌亂忽而就顯得可笑起來,于是她竟奇跡般的鎮定下來,良久,低聲平靜道:“想殺了我,對麽?”
這是自從她刺他那一刀之後,兩個人第二次面對面。第一次,是在錦言的墓前,他當着許許多多人的面,重重一個巴掌揮向她,平靜而又淡漠的威脅,不準她動錦言的墓地絲毫。而這一次,僅剩了他們兩個人單獨相處,大約,他會恨不得殺了她?
蘇墨聞言,于黑暗之中無聲勾起了嘴角。
真是殘忍。決裂之後的兩次會面,都是這樣殘忍。
可是他們之間,除了殘忍,還剩下什麽?
他的聲音驀地便冷凝下來,卻依稀還帶着笑意:“我若殺了你,你便會快活麽?”
錦瑟一頓,緩緩道:“反正你已經殺了姐姐,還差再殺了我麽?”
蘇墨驀地低下頭來,鼻息也倏地貼近,淡淡自錦瑟耳旁拂過,錦瑟驀地別開了頭,卻聽他微微嘲諷的語氣:“你不是認定了錦言還在生麽?如何這時,又說我殺了她?”
錦瑟驀地冷笑了一聲,迎向他的呼吸:“因為你也說了,姐姐是被你所害,被你親眼看着火化,根本不可能還活在這世上!”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