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章節
爺對我實在是不公平。我已經沒了娘親,沒了姐姐,後來,連爹爹也離我而去。自從爹爹死了以後,我常常想,自己究竟是不是天煞孤星,但凡與我血脈相親之人,是不是都會遭逢厄運。所以我連兩個弟弟都不再相認相見,如今只剩了一個蘇黎對我好,可是卻又突然告訴我,我爹爹是被他母親逼死……其實我真的很恨老天爺,恨他為何如此待我。在這世上,我真的沒有幾樣在乎了,可是他卻還要一樣一樣的奪走……”
老頭看着她平靜的容顏,緩緩道:“你所在乎與執着的,都不過局限于你的小世界。這世間,其實還有很多大事值得你去在乎。”
錦瑟看着他,忽而勾起了笑意:“可是那些大事,又關我什麽事呢?這天下是統一還是分裂,與我有什麽關系?這青越是屬于蘇然或是蘇黎,我又為什麽要在乎?對我來說,這家國天下,遠不如父母親姐來得重要。這家國天下不是我的,若然是我的,我寧願拿它去換一個完整平靜的四口之家。當然,你也許不會懂這種在乎,因為你是蘇黎的恩師,你是要幫他奪取天下的,在你們的眼裏,我所謂的在乎,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老頭平靜注視了她片刻,忽而搖頭嘆息了一聲:“即便我說我懂,你只怕也不會相信。不過如今,我自己也不相信。”
這句話聽在錦瑟耳中,只覺似是而非,然而她也無力深究,撐了腮坐在那裏,繼續道:“如今我只是慶幸,慶幸我與蘇黎的三年之約,還有兩年多的時間。你看,我真是懦弱得緊,有個兩年的時間可以給自己逃避,我都覺得是萬幸。”
老頭望着她,忽然道:“我曾經問過他,究竟喜歡你什麽,他告訴我,喜歡你勇敢。”
錦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勇敢?他是個傻子,傻子都是亂說話的。”
老頭淡淡一笑,道:“誰敢說你不勇敢呢?當着皇帝與太後,當着滿朝文武,當着自己最畏懼的父親,你竟敢提出與親王和離。普天之下,怕再沒有女子敢做出這樣的事了。”
“那不是什麽勇敢,那只是我少不更事。”錦瑟皺了皺鼻尖,“難怪蘇黎那樣傻,你這個恩師,當得可真是差。”
“少不更事?那若給你機會回到從前,你便不會和離了嗎?”老頭意味深長的笑笑,“你不過是以為發生的種種事情,都是因你這顆‘天煞孤星’而起,所以才會變得迷茫怯懦。既然如此,那老夫今日便點醒你,你不是什麽天煞孤星,你父母親姐之死完全與你無關。其實你完全可以,活得像從前一樣勇敢恣意。”
錦瑟微微有些怔住。這些話她似乎曾經聽過,是慧空大師講給她聽的,可惜他講的大多是對錦瑟來說虛無缥缈的佛家經典,她實在是沒什麽慧根,偶爾能捕捉到一些,多數卻并不明白,好在卻也幫她化解了那段時間的心魔。
而眼前這個老頭,就仿佛是将慧空大師講給她聽的那些佛語都釋義了一遍,清楚明白的告訴她,她不是天煞孤星。
錦瑟緩緩抱住了自己的頭,有些回不過神來。
明明她是在跟老頭談太後逼死自己父親的事,到後頭,怎的成了他來解開她的心結?
而她,為何竟從來不知,自己有這樣的心結?
“所有事情都發生在京城,離開這裏,到外面去走走。”不知何時,老頭緩緩撫上了她的頭,掌心竟異常溫暖,“或者去你母親長大的地方看看。那依族,是天地孕育的民族,所居之地彙聚了天地的靈氣,在那裏,你可以縱情恣意,不必再活得這樣小心翼翼。終有一日,你會在那裏找回自己。”
春風斜陽(十八)
萬壽節,宮中夜宴。
因天災連連,國庫吃緊,宮中開銷接連削減,是以今年萬壽節大宴亦與往年大不相同,不止大殿布置清雅素淨,連宴會上的菜式也極其簡單樸素。雖如此,殿中人卻個個滿面笑意,依然是一派普天同慶,其樂融融額景象。
舞樂漸起時,殿中人便各自聊開來。
上首王座,皇帝傾身與太後說着話,二人談談笑笑,旁邊坐着的莊妃偶爾也說上兩句,場面甚是融洽歡暢媲。
而次席的蘇墨同溶月則安靜得多。蘇墨撐着腮,微微眯了眼看着殿中舞姬的表演,時而轉頭與溶月說上兩句話,溶月多數只是微笑,專心着為他布菜添酒。
而第三席上的蘇黎并禮卉便更是安靜。倒不是禮卉願意安靜,而是之前她頻頻與蘇黎說話,蘇黎面色陰沉,多數應都不應一聲,此時更是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滿殿的人在他眼中都是虛無,禮卉逼不得已,終于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上了嘴。
宴席過半,近半年來聖眷正濃的季嫔才姍姍來遲。
季嫔入了殿,站在殿中向皇帝賀壽,殿中舞樂一時便都停了下來。季嫔模樣便生得讨喜,性子也活躍,三兩句吉祥話說下來,太後已經是滿面笑意,皇帝也微笑道:“芩兒因何來遲?”
當着文武百官,皇帝竟毫不避諱稱呼她閨名,可見盛寵之至。季嫔聞言,雙頰微微浮上一絲紅暈,道:“臣妾原本準備好了一早前來,未料臨行前,卻突然有些不适,便耽擱了一陣。”
一旁的莊妃聞言,忙關切問道:“季嫔妹妹身子怎麽了?可傳了禦醫?”
季嫔聞言,臉色忽而更紅,含羞帶怯的看了皇帝一眼,略帶嬌嗔的喚了一聲:“皇上!”
皇帝眼見她的模樣,忽而了然一笑:“芩兒這副模樣,可是有事要說與朕聽?”
季嫔揉了揉手中的絹子,俏聲道:“臣妾想單獨說與皇上聽。”
皇帝輕笑了一聲,伸手将她召上王座。
此舉不可謂不逾矩,莊妃臉色一時有些不大好看,然而太後只當未見,底下的官員們自然也假裝沒有看見。
但見季嫔附于皇帝耳畔,滿面紅暈的說了一句什麽,皇帝神情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朗聲大笑起來,一把将季嫔攬住同坐,同時側身看向太後:“兒臣恭喜母後,終于要做皇祖母了。”
太後聞言,當先也是一怔,随後臉上才浮起驚喜的笑意,看向季嫔:“此話當真?”
季嫔紅着臉,低頭道:“回太後,方才禦醫已然确診。”
太後頓時大喜,一旁怔忡的莊妃也終于回過神來,忙道:“臣妾恭喜皇上,恭喜太後,也恭喜季嫔妹妹。”
底下的官員們這才都反應過來,紛紛起身,齊齊恭賀:“臣等恭喜皇上,恭喜太後,恭喜季嫔娘娘。”
蘇墨輕笑了一聲道:“萬壽節普天同慶,又在今日喜聞皇室新添龍裔,真是喜上加喜,臣弟敬皇兄與季嫔娘娘。”
皇帝含笑端起酒杯來與他同飲,蘇黎卻在一旁不鹹不淡的看了蘇墨一眼,又移開了視線。
他心思不在此處,只想趕緊離開皇宮出去尋錦瑟,待殿中這一陣紛紛的恭賀聲過後,他剛欲起身,殿中卻再度起了舞樂。
蘇黎本不在意,仍舊起身往殿外走去,卻不想正在此時,領舞舞姬入殿,緋紅的舞衣,映着傾城絕色的一張臉。驚鴻一瞥之下,蘇黎驀地頓住了身形。
舞樂歡快,殿中衆人笑過系過之後,逐漸也講注意力移到了那群舞姿翩跹的舞姬身上。
蘇黎驀地回轉了身,看向蘇墨所坐的位置。
蘇墨正偏了頭與溶月說話,片刻之後,飲下一杯酒,終于擡頭看向了他平日最愛觀賞的歌舞。
擡眸的一瞬間,蘇黎看得見,他神色分明一頓,片刻之後,目光緊鎖于那襲緋紅舞衣。
溶月向來只注意蘇墨,如今見他目光沉凝的看向一處,不由得也望過去,這一下,登時變了臉色。
逐漸的,上首的太後,莊妃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名舞姬,臉色不約而同的一變。唯皇帝始終攬了季嫔低聲說着話,似乎沒有注意。
蘇黎心頭微微一頓,片刻之後,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同樣眼也不眨的望着那名舞姬。
绫羅,如果他沒有猜錯,這便是錦瑟所見過的那位“绫羅”?他看了神情微變的蘇墨一眼,嘴角微微勾了一絲冷笑,倒果真,是一模一樣。
殿中逐漸也有大臣注意到了绫羅,還記得從前錦言模樣的,當下心中都有些惶惶,一些記憶模糊的,經旁人一提點,便頃刻間恍然大悟。
不消片刻,殿中的氛圍已經可以用詭異來形容。
舞曲漸至巅峰,一直低頭與季嫔說話的皇帝終于擡起頭來,含笑看了一眼殿中的情形,目光掠過绫羅,只是稍作停留,便不動聲色的移開了。
一直到一曲終,一群舞姬簇擁着绫羅退下,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