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章節
就是。”
“是,請郡主稍等,奴婢速去速回。”語罷,人已經一溜煙的跑開了。
錦瑟百無聊賴的四周圍看了看,并未覺得有多大樂趣,便尋了個假山旁的大石坐下,剛松了口氣,卻忽然隐約聽聞那假山後傳來輕微的說話聲,伴随着隐約的啜泣。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個帶班太監的職位,竟值得你稀罕成這樣!”一人的聲音道,“哭什麽,來日方長,總有你騎到他頭頂的時候。”
另一人的聲音伴随着嗚咽:“我自入了壽康宮,受了他多少氣,為他辦了多少事,如今他升做掌事太監,便将我忘得一幹二淨,推薦張靈接了帶班太監的位,我如何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只怪你心眼實,不若那張靈機靈狡猾,會讨好他。”
“張靈他做過什麽?除了拍馬屁說趣話,他什麽都沒做……可我呢?什麽壞事都由我去替他辦!打人板子,陷害別的公公……連之前,太後密令他傳話至天牢,逼死宋侯,都是由我替他去……唔——”
話音至此,忽而斷了,随後卻是第一人氣急敗壞的聲音:“你是瘋了麽,這種話也是能說的?若是被別人聽到——”
片刻之後,假山後一陣衣袂窸窣的聲音傳來,兩人似乎慌慌張張想要打探周圍有沒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卻在鑽出假山時,就看見了坐在大石上一動不動的錦瑟。
兩人登時吓得臉色慘白,一人臉上還挂着眼淚也顧不得擦,“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王妃——不,長安郡主饒命,長安郡主饒命!”
錦瑟臉上依然沒什麽血色,眸子卻晶瑩得有些駭人。她怔怔的盯着那兩人瞧了片刻,忽而冷笑了一聲:“我饒你們什麽命?”
先前勸解那人忙的磕頭道:“此人近日得了失心瘋,故而胡言亂語,還請郡主莫要聽信他胡言亂語。”
“是!”哭着那人忙的随他磕頭,“奴才得了失心瘋,奴才胡言亂語……”
“夠了!”錦瑟擡手扶住額,淡淡道,“不要再演戲了。”
腳下跪着那兩人驀地僵住片刻,随後卻不約而同的再度不斷磕頭,口中直喊着:“郡主恕罪,郡主饒命……”
錦瑟冷眼看着他們,心底禁不住再度冷笑,才又開口:“我只問你們,方才你們提及的那件事,是誰想讓我知道?太後,皇上,還是……秦王?”
那壽康宮的宮女剛巧将她帶到此處,便內急離去,而她,在附近閑晃一圈,便剛巧能聽到父親自盡竟是為人所逼的真相。
世上大概不會有這樣的巧合,而如若不是巧合,便必定是為人所安排。
只是這人是誰,她一時卻全無主意。腦中掠過那三個人之餘,便只剩了父親死時的模樣。
時至今日,她依然清晰記得父親頸上那怵目驚心的傷口,大批血液凝聚在那劍口周圍,吓得她幾乎目不敢視,只能一直看着父親的臉,卻在父親臉上看到安詳,仿佛以劍自刎,對他來說竟是解脫。
是以,她竟從來沒有懷疑過父親的死,竟是為人所逼。
竟然,是太後麽……
那兩個太監無論是不是奉命在此做一場戲,将事情的真相有意或者無意透漏于她,自然皆不會說出幕後主使,然而錦瑟,卻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在乎了。
蘇黎在碧雲閣尋到錦瑟時,錦瑟正趴坐在閣中一處小池塘的欄杆旁,怔怔的望着水中的魚兒。
“在想什麽?”他悄無聲息的走上前,待一把将她抱住,方才低笑問出聲來。
錦瑟轉眸看向他,笑得有些飄渺。
蘇黎驀地皺起眉來:“怎麽了?”
錦瑟緩緩擡起手來,輕撫上他的額頭,頓了頓,方才輕聲道:“知道麽,我剛才聽說了一件事。那兩個人說,我爹爹,是被你母後逼死的。”
蘇黎眸色驀地一沉。
錦瑟将他的反應看在眼中,忽而垂眸低笑了一聲:“原來你早就知道。”
“錦瑟,”蘇黎喚了她一聲,一手緊緊握住她,沉吟良久,竟不曉得該說什麽。
“傻子。”錦瑟望着他,聲音依然很輕,“你怕什麽呢?你是你,你母後是你母後,我分得清。”
春風斜陽(十七)
這世間事,大多是有章法可循,正如佛家所言之因果,之報應。
如此說來,一個人,若能有足夠理智,在順藤摸瓜,找到所有事情發生的起因,便理所應當能承受發生的一切事情。
然而人生在世,或多或少,焉能不被個人情感所牽絆丫?
而她宋錦瑟,大概就永生無法成為那樣理智的人。因為時至今日,她依然無法猜透,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所謂的因在何處,果又将如何。
月色如薄紗,籠了清幽靜谧的院落媲。
天地溶溶一派平和之中,桂花蜜釀的香味靜靜流淌。錦衣男子席地而坐,膝頭枕着青衣素紗的女子,如畫的眉目間一片凄冷的安寧,似睡着了一般。
蘇黎低下頭來,看了看她緊閉的雙眸,心底微微一動,卻都是極其小心翼翼的,仿佛連嘆息都不敢。
良久,他還是伸出手來,輕輕撫上了她微燙的臉頰,低喚了一聲:“錦瑟?”
錦瑟半夢半醒的睜開眼來,朦朦胧胧看了他一眼,複又閉上眼,在他腿上挪了挪,尋了個舒适的姿勢繼續睡着。
蘇黎收回手來,沉默看着她,良久,方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了她身上。
她枕在他腿上沉睡,而他,卻徹夜無眠。
早上,錦瑟被金色的陽光照射醒來,緩緩睜開眼時,蘇黎竟仍然是昨日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沉眸望着她。
因昨夜飲了酒,錦瑟有些頭疼,蘇黎扶她坐起身來,她才緩緩記起了這是什麽地方,随即看向他:“什麽時辰了?今天不是萬壽節麽?你怎麽還沒進宮?”
蘇黎伸出手來,為她整理一下有些淩亂了的鬓發,沉聲道:“你睡得熟,我不想喚醒你。”
錦瑟輕輕“啊”了一聲,随後低下頭,微微有些不認同的模樣流露出來:“我睡覺,與天下大事相比,哪個更重要?”
蘇黎垂眸一笑,沒有回答。
錦瑟抓了抓頭,從地上站起身來:“我去梳洗,你快些進宮。”
“錦瑟!”蘇黎随她站起身來,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待她看向自己,又沉吟良久,才終于開口道,“宋侯會出事,我真的不知道。”
錦瑟怔了片刻,而後緩緩低了頭,輕輕一笑,道:“我知道。雖然那時,你不肯答應我救父親,可是我知道那是因為你惱我,故意說來氣我。我說過,你是你,是你母親是你母親,我不會怪你的。”
語罷,她再度擡起頭來,朝他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小心翼翼的一根根掰開他捏在自己腕上的手指,轉身朝屋舍的方向跑去。
蘇黎挺拔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一直看着她跑進屋子裏,身後卻忽然傳來一絲嘆息。
仙風道骨,白須飄飄的老頭緩緩自他身後走向前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還不進宮?那丫頭睡覺,與天下大事相比,哪個更重要?”
“恩師。”蘇黎神思有些恍惚的喚了他一聲,忽而又想起來他重複錦瑟的那句話,嘴角倏爾勾起一絲苦笑,“我只知道,對她來說,睡覺更重要。”
錦瑟梳洗完畢,跨出廳門時,只見院落中已經擺好了一張小桌,桌上擺滿了早食,而那老頭正坐在桌旁慢悠悠的喝粥,蘇黎卻已經離開了。
錦瑟徑直上前在那老頭對面坐下,抓了一只包子塞進嘴裏,又喝了一大口粥,末了,咂咂嘴道:“真香。”
雖然口中說着真香,卻再沒有多吃一口。
老頭壓低視線仔細觀察了一番她的神情,雲淡風輕的問道:“在想什麽?”
錦瑟擡眸看了他一眼,良久,方緩緩扯出一個笑容:“在想,老天爺待我究竟是公不公平。”
“想報仇?”老頭繼續風輕雲淡。
“報仇?”錦瑟似乎是聽到了一個極陌生的字眼,竟疑惑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一般,“報仇啊……”
此時卻輪到那老頭露出一副疑惑的面容來:“怎的?此次竟沒有想過要報仇?在普渡寺中住過一段日子,竟果然生了些慧根,将生死都看開了?”
沉默許久,錦瑟方才低聲道:“我知道爹爹的死,并不只是為人逼迫那麽簡單。他想保住我,也許,就算沒有人逼他,他也會自盡。我明明知道,可是我就是看不開。要是她沒有逼爹爹,爹爹也許就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自盡,也許再多過兩日,所有的事情就都會出現轉機……
“可是,卻都只是也許……所以,這時候我會覺得,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