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章節
叵測,尤以宮廷之中最甚。
蘇墨起身坐到錦瑟對面的位置上,便有人奉了茶上來,他當即連飲幾口,方才重新看向太後:“母後宮中的茶就是好。”
太後笑道:“哪裏是哀家這裏的茶好,是你近來太累了。昨日剛從洛林趕回來,今日又被你皇兄恣意使喚了?哀家總記着你身上的傷,雖說已過去許久,可哀家始終擔心未曾痊愈。畢竟那一回,實在是傷得太重了。”
“兒臣的傷的确已經痊愈了。”蘇墨道,“母後實在不必再挂心。”
“那就好。”太後點了點頭,忽而又看了錦瑟一眼,道,“今日召你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想趁着這丫頭也在這裏的時候,問問你們倆的意思。”
錦瑟驀地擡起頭來,目光堪堪與太後相視,心裏便驟然生出不詳的預感來。
“哦?”蘇墨挑眉看了錦瑟一眼,笑道,“我倒不知,有什麽事是與我同義妹有關的。”
蘇然收錦瑟作義妹,其實蘇墨和蘇黎都從未當作一回事,沒想到今日從他口中說出“義妹”二字,竟是如此雲淡風輕,仿若已經說過千百次般的平淡。
錦瑟不動聲色的聽着,心頭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你也別拿什麽‘義妹’來诓哀家。”太後指着蘇墨笑罵道,“你們真拿哀家當瞎子?寧侯出事那段時間,你二人情形怎樣,哀家可都是看在眼裏的。”
錦瑟的心驀地一陣狂跳,臉上的血色疾速褪去。
“雖說哀家始終對這丫頭與寧王和離之事耿耿于懷,但那始終是過去的事,況且,當初既是‘和離’,說好自個嫁娶互不相幹,哀家也實在沒必要再介懷。如今你二人既是有意,哀家也做個好人,便準了你們的事,如何?”
“太後!”錦瑟驀地站起身來,連唇上的血色都開始變得極淡。
蘇墨深沉如海的眸光淡淡掠過她,卻似乎并不着急答話,只等着看她如何開口。
“怎麽了?”太後偏頭看着錦瑟,笑道,“可是歡喜得過了?”
歡喜?錦瑟心頭冷笑,明白自己終究還是成了這皇室衆人相争相鬥的棋子,可是她萬萬想不到,太後竟然會提出這麽一樁荒謬的事來!
“太後怕是有所誤會。”錦瑟深吸了口氣,勉力開口道,“我與秦王,并無太後口中所謂的情意。”
太後淡笑一聲,低頭撫了撫自己的手,嘆道:“哀家也曾年輕過,這些兒女情長的心思,哀家也曾經有過。你二人如今不過是惱了別扭,才做出一副互不理睬的模樣。哀家好意有心成全,怎麽還擰起來了?”
錦瑟只覺莫名其妙:“多謝太後好意,只可惜,太後的确是誤會了。若太後執意認為我與秦王之間有什麽,只怕是好心辦了壞事。”
聞言,太後臉色微微一沉,蘇墨嘴角卻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來。
正在此時,外間忽然傳來一陣異動,只聽得一聲通傳“寧王”,那“到”字還未出口,便化作一聲慘叫。
随後,蘇黎沉着臉大步而入,一見殿中情形,眸中驀地怒火騰騰:“錦瑟!”
錦瑟見了他,臉上緊繃的神情驟然一松,忽而迅速移步走向他,抓住他的一只袖,低頭站在他身側。
她這副模樣,蘇黎先是一怔,随後心下驀地一軟,伸出手來将她護進了懷中,低聲問了一句:“沒事?”
錦瑟埋在他肩頭的位置搖了搖頭,又低聲道:“太後說要為我指婚……”
蘇黎目光倏地飛向坐在一旁的蘇墨,目光交彙處,蘇墨淡然一笑,移開視線。蘇黎這才又看向太後,冷聲道:“母後這是何意?”
“何意?”太後淡笑一聲,“哀家不過是阿墨與這丫頭互相有意,便想着不計前嫌成全他二人,如此一番好意,為何你們兩人都是這般的模樣?當初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自個嫁娶,互不相幹,如今又想反悔?”
“我是說過各自嫁娶互不相幹,然而錦瑟要嫁的人,是我!”蘇黎眸光掃過淡然不語的蘇墨,凜然道。
“荒唐!”太後起身道,“你二人可是當着滿朝文武和離了的,豈是兒戲?”
“破鏡重圓,豈非好事一樁?”蘇黎冷冷反唇道。
“破鏡重圓?好事一樁?”太後冷笑指着錦瑟道,“若當真如此,何故這丫頭還興致勃勃的幫你挑選側王妃?你若不信……紫曦,将剛才長安郡主挑選出的幾位閨秀畫像捧出來給寧王看看!”
蘇黎臉色禁不住又陰沉了幾分,低頭看了看錦瑟:“你——”
錦瑟咬咬唇,委屈的看着他。
蘇黎登時便沒了言語,重新擡頭看向太後:“我與錦瑟終身已定,母後這般處心積慮苦苦相逼,卻不知究竟是為哪般?”
“為哪般?”太後驀地惱怒起來,指着蘇黎道,“哀家還不是為了你!黎兒,你醒醒,這丫頭心裏的人不是你,你又何必這樣執着,倒不如放手成全了別人!”
春風斜陽(十六)
太後此言一出,殿中驀地安靜了下來。
蘇墨自始至終的沉默,只在太後說出那句話時,眉心微微動了動。
蘇黎身子微微一僵,随後,緩緩低頭看向了錦瑟。
良久,他方才開口,仿佛是為了證明給太後和蘇墨看,聲音卻微微有一絲喑啞:“你心裏可有我?媲”
錦瑟望着他,微微凝眉,片刻之後,朱唇輕啓,當先溢出的卻是一聲輕嘆。
嘆息過後,方聞得她輕柔緩緩的聲音:“我已許你終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蘇黎默然望着她,但見她清澈的眼眸之中沒有一絲閃爍,心中終究泛起一絲滿足的嘆息,随後再次将錦瑟攬進了懷中,方凝眸看向太後:“母後可還執意亂點鴛鴦譜?”
太後冷笑一聲,卻轉眸看向一直未曾開口的蘇墨,低喚了他一聲:“阿墨?”
蘇墨似是有一絲恍惚,太後喚過他片刻之後,他才緩緩擡起頭來:“母後?”
“黎兒竟說哀家亂點鴛鴦譜,你怎麽說?”
蘇墨眉峰微微一凝,随後方才輕笑了一聲,道:“鴛鴦譜該是怎樣,兒臣可沒有見過。然,兒臣卻知,破鏡重圓,确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事。”
“是麽?”太後竟淡淡一笑,道,“便是兩情相悅也及不上的美?”
蘇黎攬着錦瑟的手臂驀地一緊,錦瑟擡眸看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相視,他心頭驟然一松,手臂也随之松開了些許。
卻聽蘇墨朗笑出聲來:“情之一字,皆由心生。無心之人,何來情?”
太後聞言,面上竟掠過一絲恍惚,随後苦笑起來,嘆息道:“這麽多年,哀家從未聽你說過這樣的話。”
“這算得什麽大事,母後又何必感懷?”蘇墨漫不經心的答道,終于擡眸看了一眼站在一處的蘇黎和錦瑟。
錦瑟低頭垂眸偎在蘇黎懷中,蘇黎見蘇墨視線投來,卻也鎮定自若起來,也淡淡投去一瞥,片刻之後,仍舊想目光凝于太後。
太後以手支頤,輕嘆了一聲:“這麽說來,哀家又錯了?你兄弟二人的婚事,哀家竟一錯再錯,可見當真是老了。”
“母後!”蘇黎驀地喚了她一聲,“請母後成全。”
太後只是冷笑一聲:“你三人已将話說至此,哀家還能說什麽?”
語罷,她驀地站起身來,卻忽然一陣暈眩,引得紫曦驚呼一聲。眼見太後搖搖欲墜的模樣,蘇黎忙的松開了錦瑟,大步上前攙住了太後,低喚道:“母後?”
太後似是有些艱難的睜開眼來,看了他一眼,終于低聲道:“你與哀家入殿,哀家有話與你說。”
“是。”蘇黎低低答了一聲,回頭看向錦瑟。
太後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似乎有些力不從心,微微有些虛弱的吩咐道:“着人送她去碧雲閣等候,你随哀家進來。”
蘇黎心頭隐隐有絲不放心,然而眼見太後虛弱的模樣,卻還是對着錦瑟點了點頭。
錦瑟自然明白,便退出了大殿。
太後這才對蘇墨道:“阿墨,你也去,早些回去歇着,莫要太過操勞。”
“是,母後保重。”蘇墨應了一聲,這才轉身也離開了壽康宮。
他出得壽康宮宮門時,錦瑟已經在一個宮女的帶領之下走出長長的一段路,在他眼中,便只剩了一個遙遠的背影,越來越遠,終于消失不見。
浮生在世,竟恍若一夢。
然而這一夢,卻不能沉迷。只因他深知,前路艱難。
且說壽康宮那宮女引着錦瑟一路前往碧雲閣,卻在行至禦花園中時,驀地頓住了腳步。随後,她漲紅了臉轉身看向錦瑟,嗫嚅道:“郡主,我……我……”
錦瑟一看便明白她因何面紅,便道:“你去,我在這裏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