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過了幾天,岑娜娜終于來上課了。
我進到教室,看到她坐在座位上預習的背影,莫名出現一股罪惡感。聽聞她生病請假在家,我卻沒有去探望。猶記得,老媽還詢問過岑娜娜最近的情況,我納悶怎麽對岑娜娜突然關心起來。後來才知道,老媽去醫院探望朋友時恰好遇到住院的岑娜娜。
老媽回來之後把我訓了一頓:“朋友生病了,為什麽不關心一下,好歹也是初中同學,應該注重人□□理……”那天被念了一晚上,現在看到她,不禁低下頭默默走到自己座位。
“啊!早,陸生!”
手一抖,課本掉到桌上。我強顏歡笑,說:“早。”
早晨的陽光撒到她笑意盈盈的臉龐,氣色之好完全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人。
“你怎麽了,難道是負罪感?”岑娜娜捂着嘴,笑得兩眼眯成一條縫,“你放心吧,我才沒那麽柔弱。”
被她這麽一說,我更加愧疚那麽直接拒絕她。不過事後一想,以她的性格也只能用這種方法,迂回的拒絕對她不起作用。不管我怎麽說服自己,當初的直接已經傷害她,且不能再重來。
整個上午就在上課,記筆記,和高聞閑聊度過。中午我臨時決定留校。和張致提,淩湍一起去食堂吃完飯,一邊散步一邊朝教學樓走,走進教室發現米拉一個人頭埋在胳膊裏趴在課桌上午休。
我們三個低聲聊了一會兒,米拉擡起頭,睡眼惺忪朝我們這邊瞥了一眼。
“吵到你了嗎?”我問。
她揉揉眼,搖頭:“我沒睡,只是閉着眼休息了會兒。”
“你吃午飯了嗎?”淩湍問。
米拉依然搖頭:“沒有。”
“你……”我差點脫口而出要指責她不吃飯,想到之前每次都被她反感,又把話吞回去,“你還是去吃點好,今天食堂有紅燒肉,味道還不錯。”
“我不喜歡吃。”不出意料的我行我素。
我真是服了她。
盡管對她的冷淡而直接的性格無奈得抱頭,仍然能夠接受她的任性。不同于岑娜娜的無賴強勢,不願麻煩別人、對任何事都冷靜處之的處事态度更能讓我接受。
休息夠了,張致提提議去球場打球。我和淩湍一致同意。一拍即合,張致提去宿舍拿球,淩湍先去占場子,我随後。
米拉仍坐在位子上,望着窗外發呆,無視我們的對話。
“你不回去嗎?”我等淩湍走遠後,站在門口問。
仍是頭也不回,淡淡說道:“家裏回去就我一個人,回去了也沒意義。”
“米拉,”我躊躇着,猶豫着,最後快步沖到她身邊,緊緊盯着她:“我……”
面對她深邃看透一切的冷漠眼神,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瞬間消散。
“我覺得你還是要開心一點好。”
“開心?我也想要開心。和那些遭受了不幸的人一樣,也希望能開心。可是開心這種事不是你希望就能有的。”
“你總是說一些同齡人不會說的話。”
“你認為我在無病呻吟?”
“我沒那個意思。只是,”我說,“既然有人希望你開心,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希望能看到你笑的人,為什麽不能為了他們開心一點?或許你覺得自己不幸,可是不幸與幸福是同時存在的,所以不要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你往身邊看一看,會發現有許多人都在關心你。至少……”
“至少、”我結結巴巴,此刻臉一定憋得通紅吧,“至少我就是。”
米拉睜大雙眼,嘴巴微微張大,不敢置信看着我。
○
我深呼吸,鼓足勇氣說:“如果這次比賽我們得了冠軍,你要和我在一起!”
米拉站起來,她嬌小的身軀剛好和我下巴齊平,伸出手撫摸我的額頭:“沒有發燒。”
我順勢抓住她的手,兩只手包裹住她小小的肉肉的手掌,“我是認真的。”
“為什麽……?”她喃喃,問。打量我,似乎要找出撒謊的破綻。
我不躲避她緊追不放的眼睛,真誠地看着她,“原因剛才已經說過了,我想要看到你開心。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笑着露出來的梨渦很可愛,可是後來看不到了。而且似乎在刻意和我們保持距離,想要和你關系好一點,也被你無情拒絕……”
“答應我,比賽得了冠軍就和我在一起。”
我緊抓她不放,誓要得出一個答案。
米拉用力掙脫,急得快要發火,“放開我!”
“你答應,我就放開。”我也犟起來。
兩朵紅暈飄在她粉潤的臉頰,她又急又氣,差點哭出來:“我知道了。”
“我要的不是‘我知道了’。”我故意鬧她。
她狠狠瞪着我:“我說我答應了!”
“這才乖~”我滿意地松開手,揉着她被捏紅的手指:“等着我。”
“才不要!”她朝我吐舌頭,跑出教室。
我望着她的背影,終于放松下來。
走到球場時,張致提和淩湍正在一對一,我拿着一瓶剛買的礦泉水坐在旁邊的石凳上。張致提見到我,将球朝我用力扔過來。我一伸手,輕而易舉接在手裏。
“你小子幹嘛去了?”他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去買水。”
“是嗎?”張致提陰陽怪氣反問,“我剛才也去買水怎麽沒看到你?”
“我在你之後買的。”
淩湍接過球,在我們面前拍打,又把球放到食指上旋轉:“我到球場時看到米拉正好路過,她當時的表情很奇怪。”
我饒有興致翹起二郎腿,“怎麽奇怪了?”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淩湍一手抱着球,一手撫摸下巴,苦苦回想,絞盡腦汁尋找恰當的形容詞,“臉上紅紅的,可是很開心的樣子,不過,過了會兒又很苦惱,我本來想叫她,看到她那個糾結的樣子,又不好意思煩她。”
“你不會對她說了什麽吧?”淩湍一把拽住我的肩膀。
“怎麽會。我只是叫她去吃午飯,以免胃病犯了。”
“哦~”張致提學着電視劇裏三姑六婆的音調,“就這樣而已?”
“随你們信不信。”我搶過球,三步上籃。
○
友誼賽的日子很快到來,似乎老天爺并不想讓我如願以償,第一場開局就主場失利。
比賽結束後,陳勍和白雪麗把隊員集合在一起,進行反思和訓話。隊員們無精打采耷拉頭,三五成群各回各家。
那天,我選擇留下來繼續練習。岑娜娜見我不知疲倦練球,好心勸說無果,被我無視後默默拿着書包回去了。
比賽失利,全都是因為我的一時大意,盡管陳勍和白雪麗在總結時沒有提到我的名字,也沒有把責任怪到我頭上的意思。可是,就是我的自大輕敵。
後半段賽程時,我見主隊與客隊的比分拉開很大一截,想着米拉正在看比賽,便開始有些得意洋洋。我不顧成員的配合,獨自帶球上籃,如此這般了好幾次,被對方球員看出破綻,趁我興致高昂時,牢牢防守住我方四人,攻方默契配合将我咬緊,并制造罰局,成功将比分扳回并在最後一分鐘超出一分。
就這一分的得分,讓我們第一場失利。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天色越來越暗,校園裏的路燈在某一刻同時點亮,球場角落的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随着天色變暗,氣溫越來越低,穿着短袖的我依然在球場裏跑來跑去,進行帶球訓練;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間,唯一能判斷的就是升起的月亮高挂在教學樓後面,夜晚的風很涼,來得之時間的過渡。
不停的奔跑和投球讓體能不斷消耗,我将球奮力一投,整個人洩了氣般頹躺在地上。
周圍傳來上晚自習的學生低語,嬉鬧,隔着密密匝匝的樹葉,遠處教學樓裏的燈從窗戶裏透出來,宛如夏日天空裏的點點繁星。
“啊~好想快點到夏天啊~”我脫口而出。
“那麽期待夏天嗎?”
我擡起頭,看到米拉從球場門口走進來,停在我身邊。男女生的冬季校服質地都換成毛呢,提高制服的厚度和保暖性。學校女生冬季校服和夏季的唯一不同在于裙子的長短,米拉早已換上冬季校服,然而從我現在這個角度正好對上她的膝蓋。我不好意思別過頭,輕聲說:“你怎麽還沒回去?”
米拉似乎意識到我的尴尬,蹲下來:“你今天表現得很好哦。”
聽她這麽一表揚,我扭過臉望着她。
“你到底要在地上躺多久,會感冒哦。如果感冒了,接下來的比賽怎麽辦?”她皺眉微怒。
我聽話的坐起來,笑着說:“我好累。”
“好累還笑得像個笨蛋一樣?”
“看到你就開心了。”我恬不知恥地說。
繃着臉扭過身子:“我什麽都沒聽到,我要回去了。”
米拉站起來,轉身往外面走。我撿起球,回頭看到她正拿着我的書包站在臺階上。我追上去,拿過書包。
“我這麽說可不是為了我自己,畢竟是關系到學校榮譽的事,不管賽事大小,都不可以大意!”
“米拉說得對!”
米拉回頭瞪我一眼,“你在笑我?”
“當然不是!”我開心得咧開嘴,大聲說。
○
銀杏葉書簽在臺燈的照射下反射微光。
課本攤開,筆拿在手裏一動不動。我望着散發淡淡光芒的書簽怔怔出神。
初賽是在學校裏進行的,基本上學校所有人都去看了,米拉也不例外。為了炫耀自己的技能,我一時輕敵,讓校隊第一場失利。自我厭惡時,米拉一直默默在一旁等我。
等待我冷靜下來,用她獨有的方式安慰。
看到她久違的笑容,我也安心下來。
和她一起肩并肩漫步在香樟樹道,擡頭看夜空裏被雲層半遮的星子,期望這條路能一直延伸,時間能慢下來。
“上次的書簽我做好了,下次帶給你。”我想了一想,“還是等得了冠軍再給你吧。”
“為什麽?”
“到時候再告訴你。”
米拉瞥我,嫌棄地說:“算了。”
“等到了夏天,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為什麽?”
我望着她瞪得圓圓的眼睛,“到時候再告訴你。”
“陸生你在搞笑嗎?”
“我沒有啊。”我眼睛瞟向別處。
她不耐煩地說:“你再耍我,我就不和你說話了。”
我急得連忙拉住她胳膊:“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哼。”
“我喜歡夏天,所以我想等到夏天帶你去我最喜歡的地方。”
路燈照在她的臉上,兩眼一眨不眨盯着我,“太晚了,快點回去吧。”她甩開我的手,急沖沖往前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