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事情的開端很簡單,我和阿升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孩。”
布唐把右手放到額頭上,慢慢告訴我和楊辰兩年前事情的經過。
“那個女孩很漂亮,從小學習舞蹈,所以她全身散發出與衆不同的優雅氣質。最主要的是她的眼睛。一雙眼睛圓圓的,像挂着雨滴的葡萄,好像會說話一樣,讓人過目不忘。她的笑容向日葵般的陽光清新,讓人充滿希望。高一暑假我在補習班學習繪畫,她在隔壁教室學習舞蹈,每次下課,我都會去看她練習。久而久之我們就認識了。和她說希望她能做我的模特,她也同意了。後來在繪畫比賽上,以她為原型創作的作品獲了獎,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她。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在一起了。
開學之後,我才知道她和阿升同班。是比我高一屆的學長。他的弟弟肥秋,吳大院,阿衰,明坦都是他的發小。他們幾個整天待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麽。在班上同學看來,他們就是一群不學無術的校霸。我和那個學姐在學校裏并沒有過度來往,只有在課間操結束時碰一下頭,打個招呼什麽的。或許就是這小小的動作也被肥秋他們看到了吧,阿升知道我們在交往。于是,肥秋他們在放學後就把我叫到學校後面已經拆遷變成廢墟的小區見面。當時被叫去見面,并不知道後來會變得無法收拾,原以為只是被教訓一頓。我家世代都學習跆拳道,在十五歲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黑帶四段。所以,當他們動手時,我條件反射使出招數,把他們全部撂倒。”
“當時并沒有要致他于死地……”他望着虛空,似在自言自語。
“我把其他人撂倒後,阿升覺得自己很沒面子吧,跟随自己的小弟被打趴下,作為老大如果不做點什麽事,很有可能被人說閑話。我是這樣猜的。所以他拿出随身攜帶的一把刀朝我捅過來,我躲避時被地上的碎石頭絆倒,摔到一旁,阿升沒注意腳下凸出來的一根鋼筋,也被絆倒,腦袋直接磕到碎石塊上,當場就暈了過去,流了很多血。肥秋他們打了120,把他送到醫院,搶救、觀察了好幾天,最後還是不治身亡。肥秋失去哥哥,吳大院他們失去大哥,怄不下這口氣把我叫去廢棄小區理論。他們和我一言不合,突然之間變成一群得了失心瘋的人,拿出刀具朝我一頓亂揮亂砍,我躲避不及被他們砍傷。最後失血過多被他們扔棄在廢墟樓裏,後來被拆遷工人發現送到醫院。因為發現太晚,雖然經過搶救搶回來一條命,但是受損筋腱勉強接合,留下後遺症。複健了一年,現在又複發了,就是上次打群架引發的。喜歡的籃球不能打了,跆拳道也不能再練習。只能進行一些不需要太耗體力的運動。”
第一次聽布唐把過去不堪的經歷一股腦說出來,我和楊辰中途都沒有打斷他。他心平氣和的述說,好像那些事情都不是他所遭遇的,虛無缥缈空氣般不真實,令人恍神。
“我看到你打群架後有一次一個人在球場打球……”我說。
“就是那次發現的,後來去醫院檢查,醫生說要恢複很困難。”
他坐起來,扶額,“我已經放棄了籃球了,跆拳道也是。我爸媽原本打算送我去日本學習的,不過現在是不可能了。”
“你都已經這樣了,他們還不肯放過,真是沒人性!”我氣憤地說。
楊辰接了一通電話,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碎草,“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剛才是允庭兒打過來的?”我問。
他點點頭,什麽也沒說。我也不再問。三個人走到車站,分道揚镳。
車站離家沒有多遠,我送楊辰和布唐上車後,選擇步行回家。
路兩邊的店面燈火輝煌,人行道上人來人往,一家水果店前挑選水果的人特別多,我不經意多瞄幾眼,看到老媽正在買水果,我走過去戳了戳她後背。
“誰啊?!陸生?你吓我一跳。”老媽把一袋蘋果遞給我,“幫我拿着,我再選一些板栗。今晚做栗子飯。”
我想起米拉還和吳大院在一起,拿出手機走到路邊打電話。電話響了很多聲都沒有接通,不禁擔心起來。以防萬一,我給她發了一條微信語音,希望她能看到。
“陸生你在幹嘛,過來幫我提水果。”
我不情不願走回去,等她付完賬,兩人各提兩大袋回家。
“幹嘛買這麽多?”
“你老爸要回來了。爺爺奶奶也過來吃飯。”
“哦。”
“你怎麽這麽冷淡,你爸爸終于不用再東奔西跑了!這次啊,”我看到老媽臉上洋溢出開心的笑容,“他被調回公司這邊的分部任職,終于定下來了呢。”
“老媽你終于不用再擔心老爸在外面有什麽意外了。”
“那是當然。”她心滿意足繼續笑着。“對我來說,你和你老爸,還有爺爺奶奶平安無事比什麽都重要。一家人在一起才算是一個完整的家。”
一家人在一起才算是一個完整的家。我思考着這句話的意義,想到了米拉。
“如果,說出不覺得自己重要,和任何人沒有關系這種話,是經歷過什麽呢?”
回頭看到老媽正騰出手接電話:“我和陸生在回來的路上,你下來接我們。”應該是和老爸講電話。
挂斷電話,老媽問:“陸生,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我換了個話題,“今天除了栗子飯還有什麽菜?”
“都是你和你爸愛吃的。”
○
回到家,我和老爸把水果提進廚房。
老媽嘴上說我和老爸最重要,可是我和老爸是她的下人,苦力。苦力如果沒吃飽,沒吃營養就不能給她幹活兒,所以才會把我們養好吧。當然這只是我的瞎想,老媽是我親媽,老爸是她男人,又怎麽會舍得真把我們當苦力。
她總是在外給足老爸面子,在家裏當一當女王也無足輕重,畢竟她一直一個人辛苦操持這個家,把我和老爸照顧得白白胖胖。
我已經有兩個月時間沒有見到老爸了,初三暑假老爸請了幾天假陪我出去旅游,慶祝畢業,假期一結束他又趕回去工作。平時都是老媽和老爸視訊完,老媽才把入睡的我叫醒,和老爸聊會天,聊到精神亢奮時又被老媽催去睡覺。真是讓人不爽。
今天他終于回家了,在小區樓下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那個人是我在視訊上見到的人嗎?怎麽又瘦了又黑了?”
“老爸,”我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和一瓶可樂,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你是不是又瘦了?還曬黑了?”
“被你看出來了?”他打開啤酒,喝了一口。老媽走過來,幫忙把啤酒倒進啤酒杯,倒完後拿着空罐子走進廚房繼續忙碌。
我點點頭:“嗯。”
“非洲那地方很艱苦,沒有去過的人是無法想象的。”
“你再也不會去那邊了?”
“不會去了。工作再重要也沒有和家人在一起重要。”
我拿起遙控器選到體育臺,正好有一場賽事轉播。
老爸笑着說:“高中生活怎麽樣啊?”
“還不錯。”我靠在沙發裏,“只是最近麻煩事挺多的。”
“什麽麻煩事?”
“嗯……”一時組織不出語言形容最近的發生的事,把抱枕放在肚子上,“不知道怎麽說。”
“國慶節想要去哪玩嗎?好久沒有一家人出去玩了,上次我只待了一周就走了,你一定還沒玩盡興吧?”
“我還沒想好要怎麽過黃金周。”
老爸也靠在沙發上,嘲笑我:“怎麽,和女朋友約好出去玩?”
“什麽女朋友,老爸你別瞎說。”我反駁他。
“臉紅了。”
“我才沒有臉紅!”
老媽把洗淨的米和剝完皮的栗子一起放進飯鍋,只等飯熟,她走過來,坐在老爸身邊,“你還別說,初中的那個岑娜娜上次來我們家吃午飯了。”
“岑娜娜?”老爸仔細回想,“是那個很鬧騰的女孩子嗎?”
“對啊,初中有一次家長會不是你和我一起去的嗎,她還主動過來和我們打招呼。”
“啊,我想起來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忘記我的存在。
“爺爺奶奶怎麽還沒來?”
“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看要不要我去接。”
老媽起身去打電話。
我不想再辯解,反正他們也不會當回事,索性掏出手機看信息。微信上有一條未讀信息,點開一看,是米拉發過來的:
-「不好意思,手機開的靜音,沒有接到電話。有什麽事嗎?」
老爸老媽在,我不好意思用語音,于是傳文字給她:
-「你不是和吳大院在一起嗎,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平安到家了。」
-「已經回家了。是他送我回來的。謝謝你的關心。」
依然是冷靜而禮貌的,完全是她的風格。不過會不會太過禮貌了?
我把我的想法傳達給她:
「不客氣,不過我們是朋友,互相關心是正常的,你不用這麽客氣。」
-「不好意思,我習慣了。」
-「好吧。」傳過去一條,我又補了一條,「在我面前不用這麽客氣,我都覺得我被你影響了:)。」
老爸湊過來,快速瞄了一眼,和老媽說:“他在和岑娜娜發信息。”
“以前我就看出來岑娜娜對我們家陸生有意思了,沒想到真的在一起了。”
“你們倆都老大不小了,能不能不要瞎起哄。”我白了他們一眼,起身進卧室,“吃飯叫我。”
“別光顧着玩手機,功課別忘記了。”
“吃完飯寫。”
門被我關上,坐在書桌前,打開臺燈,拿出課本準備待會兒用。
米拉回了一條信息: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說的話?」
-「什麽話?」
-「‘不要理我,不要和我說話。’」
-「如果是岑娜娜,她一定會說‘你算老幾,憑什麽由你決定。’我不會那麽說,不過我也不打算按你說的做。」
-「那是你的決定,不過我的決定也不會改變。」
-「為什麽你不想和我說話?」
信息發過去,等了一會兒沒有回複,正好老媽來叫我吃飯。陪一大家子吃完飯,獨自回到房間,打開手機仍沒有她的回複。
“她不會真的不理我了吧?”我自言自語,翻開書本開始寫功課。
○
第二天早上,在校門口遇到米拉,我向她打招呼,沒有得到回應。
我正在納悶,高聞在身後問:“怎麽了,你們倆鬧矛盾了?”
“沒有。”我悶聲悶氣回道。
他拍拍我的肩,安慰:“走吧。”
“早!陸生。”莫岚似乎每天都是活力滿滿的,一見到我就湊到我面前大聲說。
“我聽見了,你不用走到我面前用這麽大的聲音說。”
“我想要你看到我嘛~”莫岚撒嬌賣萌不嫌別人能不能受得了。
我邊走邊取下書包:“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陸生,國慶節你打算出去玩嗎?”岑娜娜跑到我面前,問。
“我還沒想好。”我拿出課本,“我老爸回來了,可能會出去旅游。不要指望我會同意你去。這可是我們家庭游,不會讓你去的。”
“什麽嘛,人家還什麽都沒說呢。”岑娜娜拖着無力的雙腳回到座位上。
米拉正在專心預習,完全沒有被剛才的聊天影響。我實在佩服她的定力。
下課後,康苗苗拉着米拉走前門一起去食堂買水,允庭兒則獨自從後門出去,莫岚站在米拉座位前,望着她們的背影搖頭:“唉~”
“你嘆什麽氣啊?”
“女生的友誼真脆弱。”
“說得你好像不是女生。”我說。
“我是女生,可是我一般和男生走得近。”
張致提站在後門外叫我,我知道他叫我的目的,于是把高聞也叫上一起去體育場。
我們靠在牆壁上,張致提從褲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分給我,高聞和淩湍,他拿出打火機點燃手裏的煙,分給我們一一點上,開始享受短暫的吞雲吐霧時間。
“還以為你又要跟我們分享從陳勍學長那裏聽來的八卦呢,沒想到是這個。”高聞笑說。
我也笑張致提:“你已經開始不學無術了。”
“別把自己看得有多高尚,你都接受了,還想裝腔作勢指責我。”
“開玩笑的,別當真。最近還真挺煩的。”
“咳咳咳。”我們幾個都是第一次抽煙,被煙嗆得不行。
倒是張致提一副老手的樣子,優哉游哉:“真是一群毛小子。”
“你在陳勍學長那裏學到不少東西嘛。”抽了幾口,稍微能習慣了。
“不要讓煙進到肺裏,吸進肺裏才會嗆到。”
“他很崇拜陳勍,陳勍說什麽就是什麽,完全相信他。”淩湍說。
“如果他騙了你,你怎麽辦?”
“他不會騙我的。在我這裏他又得不到好處。如果硬要說得到什麽好處,就是我做他小弟吧。反正也是我自願的。”
“沒救了。”高聞把煙頭扔到地上,踩滅。
我和淩湍也搖頭附和:“沒救了。”
話雖這麽說,之後的每一天,我們四個都會聚到體育場圍牆邊的空隙處偷抽煙,閑聊。
我們踩着鈴聲進教室,剛一坐下,就聽到米拉嫌棄地捂鼻:“好臭!”
“诶?”
“你是不是抽煙了?”她厭惡地看着我,好像看到她最讨厭的東西。
“你鼻子真靈,是狗鼻子嗎?”張致提笑問,試圖轉移注意力。
“我家養了狗。”
“什麽品種的?”
“泰迪。”
“多大了?”
“四歲了。”
“那相當于人類的青年時期吧?”
“我沒有認真計算過,也不在乎這些。只要它陪着我就行了。”米拉似乎發現了張致提的目的,問:“你們是不是去抽煙了?”
“對啊。”張致提也不掩飾,“和你沒有關系吧?你也不要多管閑事。”
米拉并沒有覺得被冒犯,回道:“我不會去告訴老師的,只是我受不了煙味。”
“那就好。”張致提不再理她。
“以後就會習慣的。”我說。
“不會習慣的。”米拉說,“我讨厭煙味,永遠不會習慣的。”她不再看我。我覺得自己已經走上被她厭惡的不歸路,自那之後,我選擇了不再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