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跑出校門，環顧兩邊人行道都沒有他們的身影。
“會去哪裏呢？”我自言自語。
猛然看到通往車站的人行道上出現楊辰狂跑的身姿。我也飛速跑上去。等我們一起跑到車站，那個混混老大正把米拉帶上公交車。
絕不可以讓他帶走米拉！我沖上車，楊辰緊随其後。司機和其他乘客一臉茫然的望着我們，我和楊辰喘着粗氣擠過站滿人的過道，站在坐在最後一排的男生前面。
我們倆就像兇神惡煞的門神，堵在他和米拉面前，旁邊的乘客見了還以為我們是混混，吓得不敢出聲。
米拉驚恐得兩眼含淚，看她的樣子應該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招惹誰了，會遇到這種倒黴事情。
“我們都在。”我安定她的情緒。
米拉沉重地點點頭：“嗯。”
過了十幾站，終于下車。我牽着米拉的手，不讓混混頭子把她帶走。四個人僵在車站，引來其他等車乘客的側目。
“你最好放開她。她和布唐沒有關系。”我說。
男生看了我的手，笑着說：“看樣子的确是‘沒關系’，而是關系非常複雜。”他用力扯過米拉，我一時沒抓緊，眼看着他帶着米拉跑開。
楊辰二話沒說追上去，丢下還在發愣的我。
正是下班時間，路上滿滿都是人。我在人群中騰轉閃挪，避開對面的人，在路上狂奔，終于在一條無人的巷子裏找到他們。
楊辰和那個男生已經開打，米拉被推到牆角，縮着身子不敢動彈。我見機上前拉着米拉往大路上跑了幾步，被她甩開：“楊辰還在那裏，不能丢下他！”
“那個人是沖着你來的，他以為你是布唐女朋友，所以才找你。只要你走了，楊辰就沒事了。”
米拉狠絕說：“不可以！我沒有關系，就算我死了也沒有關系！”她盯着我，一動不動。
我一時怔住，忘記反駁。她見我沒有任何行動，轉身就去找楊辰。我這才想到要去阻攔。米拉拉住男生朝楊辰揮去的重拳，站在兩人之間，“我不知道你和布唐有什麽過節，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誤會我和他的關系，還是明知道我和他只是同學，你仍要拿我要挾他。我想說的是，我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我和所有人都沒有關系，即使拿我相要挾，也得不到你期望的結果。”
“哼，真是這樣嗎？”男生邪笑，“你把自己看得太輕了。”指着我和楊辰，“如果你和他們沒有關系，為什麽他們會拼命來找你？真的沒有任何關系嗎？還是怕我會傷害他們，所以假裝沒有任何關系？”
“沒有任何關系！”面對男生的懷疑，米拉收斂恐懼，面不改色正視對方，她冷冷回道。
“既然如此，那我把他打死了也沒關系吧？”男生指着站在米拉身後滿臉青腫的楊辰，讪笑。
米拉頭也沒回，異常冷靜：“随便你。”
“那你讓開，別擋道。”
“不可以！”米拉張開雙手擋住。
男生困惑地皺眉：“你講話也太矛盾了吧，剛才不是說沒有關系嗎？怎麽又不準我打他？”
“這和有沒有關系沒有任何沖突，是不可以打架！”米拉強調。
楊辰擦掉臉上的血，吐掉嘴裏的帶血口水，說：“阿升已經走了，你們當初也把布唐打成重傷住進ICU，難道還不夠嗎？你們已經毀掉他的人生，他失去升學的資格，重新開始，為什麽你們就不能放過他？”
“我們呢，覺得毀的還不夠多，要徹底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才滿意。”男生強忍怒氣，用另一只手指着左邊頭上的S形圖案：“他殺死了阿升！知道阿升是誰嗎？”
“我知道。”
“你不知道！”他粗暴打斷楊辰的話，米拉發覺他全身都在發抖：“阿升，肥秋和我，我們三個是從出生到前年為止，同生共死的兄弟。我們經歷了很多，原本計劃一起去外地上大學。啊，你們會覺得我們不學無術，逃課打架，無事生非。可是呢，我們當初的入學考試成績并不差。只要想做，就一定可以趕上來的。我們當初計劃好了一切，卻被那個混蛋破壞了！”
“吳大院，你們現在也因此被學校停學，即使準許回校，明年的高考看樣子也很難通過吧？自己的人生已經被毀掉了，還不打算收手嗎？你自己都說‘只要想做，就一定可以趕上來’。為什麽不願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重來？”
吳大院一把抓過米拉，手臂勒着她的脖子，“你都說了我們的人生毀掉了，我們更加沒有後顧之憂。”
“的确是沒有後顧之憂。”米拉說，“不用被學校的規章制度束縛，想做什麽做什麽，自由自在。家人放棄管教，學校管不了，社會也不會管你。只有你出事了，警察才會來找你。”
“米拉你別說了。”以她的性格很有可能會變成支持吳大院，我擔心她會說出消極的話來，出聲阻止。
米拉沒有管我，依然自說自話：“我好羨慕這樣的生活，沒有人管你，不用和讨厭的人來往，不開心了染頭發，抽煙，打架，自由自在，沒有人會來煩我。”
“我們倒不是這樣的哦。”吳大院笑着說。
米拉搖搖頭，“的确是有些區別。想象和現實總是差別很大。所以我只能想象。現實裏，我不喜歡打架，抽煙有害健康，染發會弄傷頭發，每當這樣想，我就不想變成混混。既然如此，我也有我的方式來尋找自由，減少和別人來往的次數，做自己喜歡的的事情。”
“活在自己的世界。純淨的，沒有充斥欺騙和自私欲望的世界。”
第一次聽到米拉說出自己的想法，我這才明白，她要遠離我的原因。仔細想想，她和班上其他同學的來往，就和我一樣少。所以她才不願意保存我的聯系方式？
“他們與我沒有關系，如果你想拿我出氣讓布唐難過，也随便你。正好我想離開‘這裏’。”
“你叫什麽名字？”
“米拉。”
“我吳大院，你挺有趣的。我還從沒遇到過有你這樣想法的女孩。”
“謝謝。”米拉淡淡說。
○
霧霾的天氣，天空本就暗，注意不到時間的流逝，周圍居民樓裏的燈光逐一點亮，我們這才發現已經很晚了。
吳大院掏出手機，屏幕的熒光燈照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得狡詐。
“離開這裏？離開這座城市？”吳大院聽不明白米拉的意思，我看楊辰和我一樣也是一頭霧水。
“離開這個世界。”米拉用平常的語速，淡淡說，好像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原來是個求死的人。小姑娘，你還年輕怎麽就有這樣的想法？知道為什麽我們不肯放過布唐嗎？他和你不一樣，他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愛惜自己的性命比別人重要，憑什麽阿升該死？憑什麽他布唐就可以重頭開始？”
“你與他看重的東西不一樣，所以你們才互看不順眼。但是這樣下去并不是辦法，總要有一個人放下過去，。布唐選擇放下，而你們還活在過去。”
吳大院勒緊米拉，咬牙切齒：“我們還活在過去？如果你經歷過好朋友在你面前死去，你會想要輕易原諒兇手嗎？”
“不會。”米拉堅定回道，“但是你們和布唐之間，并不是單方的錯吧？一個巴掌拍不響。即使布唐是個小人，那你呢，你的朋友呢？”
謎團一點點被米拉揭開，吳大院慢慢松開手，與她對視。
“呼呼呼，”他捂着肚子笑開來，“難怪布唐會接近你。”
“你說什麽？”
“雖然我們被停學了，但是每天都有守在學校外面跟蹤他，等他落單時下手。可是最近總看到你們兩個一起出學校。他在之前的确是有個女朋友，不過上次我們抓她相要挾的時候，她因為過度害怕和他分手了。沒想到後來他和你在一起了。”
“我們只是同學。”米拉極力撇清。
吳大院揮揮手，“我知道。肥秋，就是那個胖子，他是阿升的弟弟。他說你這麽普通，布唐怎麽會看得上。現在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知道你和他不一樣。”
“說了等于沒說。”米拉故作生氣地瞪他，“你和布唐，不對，是阿升和布唐到底有什麽過節，會讓事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話題終于被米拉繞回來，我和楊辰互望一眼，心頭七上八下的木桶這才落地。
吳大院擡頭望了望看不見月亮和星辰的夜空，提議一起去附近飯館吃飯。當我們一起走出巷子，發現追過來的其他混混，還有滿身是傷的布唐。
對于怒目對峙的雙方通過敞開心扉的交流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這種神轉變，我暗自驚訝，米拉處變不驚，憑借自身魅力化敵為友的特質讓人大為佩服。我對她越來越好奇。
她見大家全身是傷，關切問：“這樣在路上晃真的沒問題嗎？不會有人報警吧？”
“放心吧，他們都習慣了。”吳大院毫不在意，走在最前面。
“那個，我們不餓。”米拉接上之前的話題，說。
“喂大院，你怎麽和那個女的聊上了？”蓄紅發的矮胖男生問，他應該就是肥秋了，我猜。
吳大院無視他的問題，問米拉：“怎麽了？你剛才還說想要成為混混，現在讓你親身體驗一下。”
“謝謝。楊辰和布唐他們都受傷了，而且你的朋友們也受傷了，應該讓他們回去。”
他快步走到米拉面前，雙眼緊緊盯着她，看得我們都緊張得吞了吞口水。換做其他女生，早就吓得全身發軟吧，米拉繃緊臉，眼神堅定望着吳大院。
“其實你是擔心他，或者是他吧？”他邪笑，手指楊辰，又指着布唐。
“我剛才說過他們和我沒有關系。純粹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如果出人命了，我也脫不了關系。”
他們是不是把我給忘了？我暗自吐槽。
“還真是冷酷無情。”吳大院拍拍米拉肩膀，“好吧，既然你那麽想知道他和我們的深仇大恨，那我就只告訴你一個人。”
“大院，你難道就這樣放過布唐？”左耳上戴了四個耳釘的男生問。
“懶人，你先帶肥秋，阿衰和明坦回去吧。我帶這位小可愛去吃燭光晚餐～”
外號“懶人”的男生癟癟嘴，和其他人一起往車站走。剩下我和楊辰，布唐杵在那裏。
“米拉……”我妄圖阻止她，看到她淡然的表情，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陸生，你先帶楊辰和布唐去藥店吧，要不然傷口會感染。”
“米拉，你不要去！”布唐走上前，“那家夥陰險得很，你一個女孩子家……”
“對啊，”楊辰也試圖勸阻，米拉的臉在臨街店面的廣告燈照射下紅彤彤的，“太危險了。”
“我就說你把自己看太輕了，即使你把話說得那麽難聽，他們并不認為和你沒有關系。”
米拉輕輕笑，說：“并不是那樣的，他們只是認為我在幫他們，出于感謝或是愧疚才說出這番話。可是，我僅僅是對你們的恩怨有一些好奇而已。”
她不再看我們，決然轉身。吳大院也不再多說，和她并肩離開。
望着他們倆的背影，酸甜苦辣鹹充斥在胸腔裏，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捏緊的雙拳似乎再用力一點關節就會斷裂。我控制不住的給了布唐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我坐在他身上，正要再補一拳，楊辰連忙拉住我，勸道：“陸生冷靜點！”
“都是因為他！”我吼道。
躺在地上的布唐繃緊咬合肌，始終不反駁。
“夠了！米拉她在想辦法讓吳大院放下仇恨，所以才跟着他走的，她可沒希望我們反目為仇！而且，”他停頓一下，“已經有很多人圍觀拍照了，我可不想成為網紅。還是因為打架這種事，太丢人了！”
我這才注意到在我們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他們議論紛紛，手裏的手機在不停的拍照攝影。
“別拍了！我們不是小醜！拍什麽拍！”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沖過去趕走那些人。布唐抓住我就跑。
我們三個沖開人群，離開那個只知道拍人出糗畫面的怪異之地，沒有目的地的只管拼命往前跑，跑到全身沒有力氣，跑得再也沒有心思去想剛才的那些破事。當我們跑得再也堅持不住，見到旁邊一處開闊草地，順勢倒在上面。三個人躺成大字型，睡在草地上。
布唐揩掉眼角傷口上的血，望着夜空，嘆了口氣：“好久沒有這種全身虛脫的感覺。”
“你也只有兩年前才會有這種虛脫感吧？”我譏諷他。
楊辰嚴肅地看着我，說：“陸生，你并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麽，不要人雲亦雲。”
“既然如此，那就告訴我當初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吳大院他們到現在都不想放過你？”
遠處路邊的建築物樓頂上的霓虹燈投射到天空裏，探尋着不可窺見的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