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下了幾場雨後，秋的味道越來越濃。望着碧藍如洗的天空，朝陽躲過雲層的追捕，發射微暖的光。我沿着金黃的銀杏樹道慢慢走，望着眼前的秋色，忍不住拿出手機将眼前的美景通通拍下。路邊有許多慕名前來賞景的游客站在路邊，合影留念，除此之外，還有部分學生也用手機拍下這一年僅存兩個月的美景。
遠處一棵銀杏樹下，米拉彎腰在一堆樹葉裏尋找東西，我走過去，問：“早，米拉，你在找什麽？”
“樹葉。”她手裏拿着好幾片金黃的葉子，“之前你說過讓我找到最完美的樹葉用來做書簽。現在正是銀杏葉顏色最美麗的時節，我要找到最完美的葉子。”
“我以為你早忘記了。”
“我不會忘的。既然說好了，就一定要兌現！”米拉繼續蹲在樹葉堆裏翻找。
我看了看手機，提醒她，“還是不要找了吧，快要打預備鈴了。”我從她手裏拿過樹葉，邊走邊一片一片仔細檢查，小心翼翼放進棒球衫夾克口袋裏。
“你吃過早餐了嗎？”
“沒有。”她輕松回答，雙手拍掉灰塵。
“不吃早餐很容易得胃病。”
“我不怕。”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不要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沒關系。”米拉依然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我不由地生氣：“什麽叫沒關系？這可是你自己的身體，如果得胃病了，會很痛苦。我老爸就因為長年累月加班，飲食不規律得了胃病。每次看他痛得死去活來，我老媽都難過得快哭了！”
米拉收起笑意，正要嚴肅反駁，我不由分說打斷她：“不要跟我說什麽‘并不是每個人都這麽想的’，我不管你想法有多消極，總之一定要珍惜自己僅有的健康！”
“你今天怎麽了？”
遠處預備鈴急速而嘈雜地響，我拉着米拉往教學樓跑，其他遲到的學生也跟在後面狂奔。
我們在李老師進教室之前踩點跑進教室。
“你們兩個今天怎麽同時到啊？”
今天輪到岑娜娜值日，她走到我身邊問。
我拿出課本，說：“在校門口正好遇到。”
岑娜娜看了米拉一眼，一言不發走開去巡查其他同學的早讀情況。
第一堂課後，高聞叫我一起去食堂買早點，翻書包時發現正好忘記帶水壺，于是我答應一同前往。
食堂早點部有許多琳琅滿目的早餐，想起米拉沒有吃早餐，便幫她買了一份面包和牛奶。回到教室，米拉正和康苗苗，莫岚在聊天，我不顧她們驚訝的目光把早餐放到她桌上。
“這是……”米拉指着早餐，問。
我裝作若無其事，淡淡回答：“你不是說沒有吃早餐嗎？”
“我記得我說過沒關系。”
“我也記得我說過不能忽視早餐。”
米拉被逼無奈，只好乖乖接受我的好意：“謝謝了。”拿出錢包要還錢，我怕她難堪便接受了。
○
“對了，你的拉拉隊練習怎麽樣了？”莫岚問允庭兒。
允庭兒用手掌撐着臉，眨巴着明亮的雙眼，看向窗外：“唔嗯……上周進行了成員選拔，總算是合格了。雖然已經開始訓練好幾天，總覺得比我想象中的困難許多呢。”
“拉拉隊就是這樣啦。”康苗苗安慰她，“要跳上跳下的，臉部表情還要有，各種打雞血的訓練，真是佩服你。”
“雖然辛苦，但是我很開心。”允庭兒笑着，眼睛依然望着窗外。靠窗的位子上，楊辰正在自顧自聽歌看小說。
“高聞你的校隊選拔比賽是這周五吧？有好好練習嗎？可不要大意失荊州啊。”莫岚調侃。
高聞剛喝下一口水，急急忙忙吞下，說：“哼，放心吧。我對我自己超有信心的，自然是輕而易舉過關斬将！”
“他一開始還各種叫嚷不公平什麽的。”康苗苗嘲笑道，玩弄米拉文具盒裏的水性筆。
我們正閑聊着，布唐突然從座位上站起，碰到後面課桌的椅子發出巨響。我們紛紛朝他望去，他臉色如豬肝，快步沖出教室。
“發生什麽事了？”藍銘林問。
楊辰見到布唐反常的行為，趴在窗邊看樓下，臉色瞬間巨變，連忙追出門。
我隐隐感到不安，也追出去。
“陸生！”岑娜娜在我身後喊。
當我跑下樓，早已不見了楊辰和布唐的身影，“到底去哪了？”
上課鈴已經打響，我充耳不聞，滿校園找人。後來追到校門口，看到教導主任和幾名人高馬大的男老師聚在傳達室前。
在教導處見到的王姓老師扭頭看到我，連忙走過來：“你來做什麽，已經打上課鈴了，趕緊回教室。”
“王老師，布唐呢？我看到他跑出來了。”
“你不要管，聽見了嗎？”他見我不肯離開，大聲訓斥道：“快點回去上課！”
我只好聽話打道回去。
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到老師們全部跑出學校。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雖然不清楚，我卻猜到了大概。
○
放學後我和張致提，淩湍一起去籃球場參加集訓。白雪麗站在隊伍前，一本正經宣布：“由于高三學習課程加重，基本上每天要模拟考。所以，新人正式訓練和入隊選拔推遲一周。高一，高二的就自主練習。參加入隊選拔的同學可以和隊員一起練球，等到高三生有空閑時間，再恢複常規訓練。”她又說了許多官方發言，讓我們解散各自練習，到時間就回家。她似乎還有很多事沒有做，事情安排完就快步離開了。
身為校隊第二經理，岑娜娜拿出手機把校隊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加入到球隊群裏。目的是“即使因為天氣、課業原因不能湊齊全員，校隊有任何安排會通過群消息公示出來”。
“這次又是推遲。”最郁悶的莫過于高聞。
從開學到今天，我，高聞，楊辰，張致提和淩湍每天放學聚在一起“野練”。然而，由于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應該和我們一起練球的楊辰追着布唐出去到放學都沒回來。原以為加入校隊可以正正經經的來幾場對抗賽，結果又被推遲。幾個人的心裏想必和我一樣都是無奈。
“真是的。”高聞朝籃筐狠狠投去一球，籃球砸到籃板上，又彈回到地面，我伸手截住，交叉拍打。
“你就別郁悶了，我都還沒抱怨呢。”
張致提打得累了，挑了個沒有積水的幹淨地方，索性四仰八叉躺下來：“其實我聽到了一些傳聞。”
“什麽傳聞？”高聞也累了，坐在地上。
“從陳勍學長那裏聽來的。在三年級學生裏傳得很廣，基本上都知道。甚至有部分高二生也知道。唯獨我們一年級的不知道。”
“你快點說行不行，別賣關子了。”
“簡而言之就是，布唐和三年級的不和傳言。”淩湍揭破謎底。
張致提翻了個白眼，“你別破壞氣氛成嗎？”
“具體是怎麽回事？”
我朝球筐投去一球，球唰的飛進筐裏，落到地面彈了幾下，滾到一旁。我盤腿坐在淩湍左側，卷起褲腿，按壓腿部肌肉。
“聽說是，布唐和三年級裏的一個學生起了沖突，具體什麽原因，陳勍學長沒說。然後，那個三年級學生受傷過世了。”
“啊？！”我們異口同聲。
張致提點點頭，“布唐原本和那些人同年級，只是因為那件事，他受傷住院一年，又因為事情太嚴重，學校給他留校處分一年。等他傷好回來，高考也結束了。和那些人糾纏不休，耽誤兩年學習，所以他決定從高一開始重讀。”
“就等于說，他比我們大三歲，他本來是我們的學長？”
“沒錯。”
這下終于明白那些學生為什麽找布唐麻煩了。
張致提接着說，“那個打架致死的學生是現在那些校霸中一個人的哥哥。好像是外號叫肥秋的那個人的哥哥。”
“所以是弟弟給哥哥報仇的故事？”高聞繼續問。
我望着球場角落裏的籃球，不敢置信：“不可思議。”
“什麽不可思議？”淩湍問我。
“居然打架致死。那是要有多激烈才會有這麽殘忍的結果？”
“那些校霸成天無所事事，只知道找人麻煩，到處挑釁。”張致提完全不在意會不會被旁人聽到。我提醒他：“你還是小心說話，以免隔牆有耳什麽的。如果因此招來麻煩，可就真的大發了！”
張致提聽了，環顧四周：“不會這麽倒黴吧？”
“還是小心點好。”
我突然想到李老師的話：“回去的時候盡量不要一個人。”“別人問你任何事情就說不知道。”“不要告訴任何人。”
我這才了解到事态的嚴重。
“回去的時候，盡量不要一個人吧。”我看着高聞。
高聞一副被吓壞的樣子：“怎麽感覺在說鬼故事，不要吓我好嗎？寶寶害怕～”
我們被他的反應惹得哈哈大笑，坐在球場裏有一搭沒一搭閑聊。
○
幾個人收拾好東西，在網球場旁的草地邊分別。我和高聞往校門口走，走到科研樓前我突然想起上午米拉說今天輪到她和楊辰、布唐做清掃，可是兩個人下午臨時“跑路”，清掃就剩她一人做。
“高聞，你先走吧，我想起數學書忘抽屜了。”我說。
高聞揮揮手，轉身離開。
我跑回教室，看到楊辰正在往垃圾桶裏到垃圾。站在門外納悶時，米拉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給垃圾袋打結。
“謝謝你能來。本來想說讓允庭兒和康苗苗幫忙的，可是她們都有事。”
“布唐總是給人惹麻煩，那個臭脾氣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改掉。”
楊辰把垃圾袋放一旁，去整理放在牆角的清掃櫃。
“他今天怎麽突然沖出教室沒再回來了？”
“出了一點事。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牽扯其中，對你沒有好處。”
米拉識趣地低下頭，沒再說話。
米拉很吃力地提起垃圾袋，打算一個人去扔垃圾。楊辰小跑過去，追上她，我看到他臉上有幾處紅腫破皮，右邊眉骨和下巴處還貼了創可貼。
“我去扔吧。”
“沒關系。有點重，還是一起吧。”
楊辰也沒反對，和米拉各提着垃圾袋一邊，往樓梯口走。我站在走廊裏，望着他們倆遠去的背影，扭頭從教學樓另一頭的樓梯出口回家。
他們後來說了什麽，我不想知道。
我坐在書桌前，望着躺在數學書封面上的六片銀杏葉發呆。
手機忽然響起來，把我驚得抖了個哆嗦。
“喂，幹嘛？”
腦子裏一閃而過上次煙火大會的情景。
“是我！”岑娜娜開心地大聲嚷道。
吵得我把手機拿到離耳朵很遠的距離，“吵死了，什麽事？”
“我爸給了我兩張音樂會的門票，周末要不要一去看？”
“你應該知道我會拒絕吧？”我瞟了眼桌上的樹葉，想着小區哪裏有打印店可以過塑。
“我不知道哦～”岑娜娜裝萌賣傻。
我煩躁地回她：“別給我裝傻，馬上要期中考，沒時間出去玩，我還要複習，不跟你說了。”狠絕切斷電話。
電子時鐘跳過“20:59”，顯示“21:00”，到老媽催促睡覺的時間，看了看擺在桌上紋絲不動的數學書，我焦躁得使勁搓頭，随手關掉燈，撲到床上。
純白的紗質窗簾外面，橘黃的街燈隐隐透進來，射在落地窗前的一小片區域。我側頭枕在被子上，靜靜望着那片光。
○
第二天布唐滿臉挂彩出現在教室裏。
岑娜娜站在講臺上督促大家交功課，我走過去，把本子往她面前一扔，接收到她的一個白眼：“陸生，你幹嘛呀！”
“不幹嘛。”
“真是。”
我沒理會她的抱怨。
原本和康苗苗聊得很歡樂的米拉看到楊辰，瞬間安靜下來。她依然和康苗苗聊着，我發現她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
“楊辰你臉怎麽了？”高聞指着楊辰的臉問。
“沒什麽。”楊辰頭也沒擡。
允庭兒從校裙側袋裏拿出兩枚創可貼，放桌上：“如果怕痛，我幫你換。”
楊辰瞟她一眼，沒理會。
在楊辰那裏碰了壁，高聞扭頭對我說：“哎，你們說那兩個人昨天發生什麽事了？”
“不要問了。”想起昨天在教室看到的那幕，心情被人戳爆般不爽。
淩湍和張致提是住校生，每天都是一起進教室。見到我和高聞，張致提興奮地沖過來：“昨天晚自習的時候，陳勍學長說今天下午放學在籃球場集體練習，他要我通知你。”
“哦。他怎麽沒在群裏通知？”
張致提睜大眼，“你小子沒看信息嗎？”
我掏出手機翻看，果然有一條消息。時間顯示零點。那個時候，我早就睡了啊！算自己确認不到位，“多謝了。”
張致提把書本放到課桌上，“以後及時确認信息。我可是從學長他們那裏聽說了白雪麗的厲害，如果錯過訓練，小心她要你好看！”
“那我呢？那我呢？”高聞指着自己。
“入隊選拔提前了，後天參加選員比賽。所以今天你就先回家吧。”
淩湍故意逗他，急得高聞面紅耳赤：“怎麽這樣！太瞧不起人了！”
“怎麽，你想放棄？”
“我才不會輕易放棄！越是不公平越是要用實力證明自己不差于那些靠關系進去的人！”
“我怎麽感覺到你深深的怨恨？”我故作驚訝地斜睨他。
張致提走到楊辰桌前，說：“今天校隊練習，記得不要遲到。”
“知道了。”今天的楊辰不同尋常地安靜，雖說平時他不像高聞，張致提那麽鬧騰，但是總會偶爾走過來和我們聊天。
“他和布唐今天都格外安靜。”張致提小聲說。
“布唐從開學到現在就沒怎麽和我們來往，算不上安靜，只是不合群吧？和平時一樣沒什麽差別。”
課間操結束後，大家慢慢往教學樓走，我看到陳勍和其他幾個不認識的男生一起往體育場附近的圍牆走。
“學長他們又去牆角偷抽煙。”高聞說。
“你想去？被老師抓到就死慘了。”
“那為什麽他們不怕？”
“那還不是他馬上要出國了。”我滿不在乎，繼續往前走，忽然停住腳一動不動。
高聞狠狠撞到我後背，很用力打我：“你有病啊，突然停住！”
“你先走吧。”我不管高聞怎麽罵，目不轉睛盯着前方。
他好奇地看過去，被我伸手一巴掌推開。
“你有毛病吧！”他捂着被拍疼的臉，氣洶洶走開。
“米拉。”布唐叫住她。
走在香樟樹下的米拉回頭，見是布唐，一臉驚訝：“怎麽了？說起來你的臉怎麽受傷了？之前還好好的。”
“沒事。嗯……我想向你借筆記。”他側着頭，見米拉疑惑不解，補充：“快要期中考了，我想考好一點。”
“好啊。”米拉笑着說，“不過我只能借你抄一份，因為我也要複習。”
“能不能不要這麽直接？”布唐露出為難的樣子，看着米拉，臉上卻露出輕松的笑。
“不好意思，我就是這麽直接。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米拉一本正經回道。
布唐先是一愣，轉而哈哈大笑：“這樣其實挺好的。”
“我也覺得。”兩人相視而笑。
秋風刮過香樟樹林，卷起滿地的落葉飛上濃雲密布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