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上午最後一堂課結束，大家收拾東西結伴離開教室。
“恭喜你了！”
高聞走過來幸災樂禍。
我板着臉沒理他，自顧自收拾書包。
張致提和淩湍也跟着瞎鬧：“哈哈哈……你小子下午有好戲看了。”
“陸生～”岑娜娜飛奔過來，挽住我的胳膊，“今天我爸媽不在家，陪我一起去吃午飯。”
“不要，我要回去吃飯。”我甩掉她的手，看了眼已經走出教室的米拉背影，本來想為給她引來一些流言蜚語而道歉。被岑娜娜纏着哪兒也去不了。
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布唐都特意來“祝福”我：“恭喜了！”
“喂布唐，”我叫住他，“你不要和高聞一樣瞎起哄成嗎？”
“當然可以。我也沒興趣。”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弓着身子走出去。
“放心吧，我不介意。”岑娜娜厚着臉皮說。
“我要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岑娜娜死活賴着我，撒嬌耍賴：“我今天去你家吃飯吧。”
“我媽很讨厭我臨時帶同學回去吃飯，還是下次吧。”我努力找借口拒絕。
中午回家吃飯，為了争取更多休息時間，我選擇搭公交車回家。
走到車站，本該聚滿學生的車站，此刻冷冷清清。我坐在候車椅上，布唐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LED站牌後面，他神情繃緊，好像正面對一條讓他傷腦筋無法跨越的鴻溝。我正要叫他，看到從站牌後面走出來幾名穿着我們學校校服的男生。他們聲音雖不大，聽不清具體內容，但是看他們的表情，好像在威脅布唐。
岑娜娜緊緊挽住我，說：“陸生，那不會是校霸吧？”
“校霸？”我遲疑地繼續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腦子裏飛速轉動，“岑娜娜，你去學校找老師，我去幫布唐。”
“你要去？你不要過去，我去吧。畢竟我是女孩子，他們應該不會動我。”
“正是因為你是女孩，更不能去。如果讓他們以為你和他有什麽關系，等你落單來找你麻煩就糟了！”
我把單肩書包取下來交給岑娜娜，“你乖乖聽我一次，趕緊去找老師。”
眼看一個男生朝布唐揮下重重一拳，他向後倒去，坐在地上。
“我不能！如果你受傷怎麽辦？你還要打球呢！手絕對不可以受傷！”我看到她眼裏急出的淚水，心中有些痛，狠下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開她，跑向布唐。
我扶起他，看到他嘴角有血跡，“他們是誰？”
“你不要管，快走！”布唐咬着牙，狠絕地推我走。
我一動不動，站在布唐前面，才知道對方有五個人。五名高中生對我露出讪笑：“看你的校服也是我們學校的啊，你是他同學？朋友？奉勸一句，不要多管閑事。”
“他做了什麽，你們要這樣對他？”
“布唐，換了新班級，居然交到新朋友，不錯嘛～”為首的男生走過來，站在離我兩步遠的地方，我看到他左邊頭發裏剃了一個S形圖案。“你最好離他遠點，不要看他這麽窩囊，可不是什麽善類。”
一輛公交車駛進站，停在他們身後。
“另外再好心勸你一句，如果你再和他來往，小心連你也不放過！”男生撂下狠話，轉身跳上車。合上車門，他們站在窗邊朝我和布唐揮手，嘴邊扯出一絲瘆人的笑。
○
“那些人看起來像是高年級的，你和他們有什麽過節？”
布唐也不管身上的泥灰，用力擦掉血跡，看到一輛公交車就跳上去。
“和你沒關系。”他的聲音被車門關在外面。
眼看車子遠去，岑娜娜帶着李老師氣喘籲籲跑過來。
“人呢？”岑娜娜左顧右盼。
“走了。”我淡淡說，直截了當問李老師：“布唐和高年級的同學有過節嗎？”
李老師顯然沒料到我的問題如此直接，她思索了會兒，說：“他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聽那群人的口氣，應該是很早以前就認識。”
“你遇見的那群人應該有五個人吧？”
“沒錯。其中有個人的左邊頭發離有剃一個S的圖案。”我用手指指着左耳上方的區域。
“布唐和他們的過節在兩年前就結上了。”李老師忽然想起什麽，不再談起布唐的事情，催促我和岑娜娜：“你們還不回去吃午飯，等下沒時間吃了。趕緊回去吧。”
我這才想起來，因為布唐的事已經耽誤半小時了，連忙說：“幸虧老師提醒我們。那我們先回去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我一邊思考着布唐的事，一邊投幣上車。
等發覺“李老師明顯就是在轉移話題”，布唐的過去愈發引起我的興趣。岑娜娜不知何時坐在我身邊，等我注意到，已經到站了。
“都說了下次！”我拿過書包挎在肩上。
“我已經來了，總不能趕我回去吧？”她志得意滿，勝利地笑道。
我懷着無比郁悶，無比不爽的心情打開門，看到老媽正在餐廳吃飯。她聽到開門聲，走到玄關發現是我，開始數落：“你又是去哪貪玩了吧，難道不知道先給家裏打個電話？我都等你半個小時了！”
“有些事情耽誤了。”我脫掉鞋子的時候，岑娜娜從門外探出身子。“阿姨好！”
老媽顯然被岑娜娜的出現吓了一跳，拿着碗筷的手很明顯地抖了一下。
“陸生，你帶同學回來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好多炒幾道菜。”老媽故作嚴肅，轉身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拿出食材。
岑娜娜飛快脫掉鞋，追進廚房：“阿姨，不用加菜了。我也是臨時說要來吃飯，陸生一直拒絕來着。”
“哦，是嗎！”老媽的視線飛過岑娜娜直射向我，我覺得自己心靈受到深深地打擊。
“沒事，很快就好了，你先去餐廳吃飯。我去盛飯。”
“謝謝阿姨～”岑娜娜接過老媽盛好的飯，伸手夾菜，嘴裏還沒吃完，又夾第二塊，還不停說“阿姨的手藝真好，真好吃！”
我默默吃着飯，聽兩個女人一來一往的對話。
“好吃就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要吃好。”
“嗯！阿姨，我以後還可以再來家裏玩嗎？”
岑娜娜冷不丁說道，我嘴裏嚼着的一口飯差點沒噴出來。我望着老媽，希望她能拒絕，哪知道她竟然笑嘻嘻地說：“當然好啊，還可以叫上其他同學一起來玩。反正我一個人在家裏也無所事事，陸生他爸爸經常出差不在家，我一個人可無聊了。”
“太好了～”岑娜娜欣喜地拍掌。
“我會做各種餅幹和蛋糕，到時候記得帶上同學來玩哦！”
兩個人有說有笑，老媽和其他人的老媽一樣詢問我在學校的表現，上課認真情況，開玩笑說有沒有女生喜歡我或者我暗戀的女生。問這種問題明顯是要惹岑娜娜發火才對，我暗自傷腦筋。岑娜娜仍是笑眯眯，對老媽的問題極盡禮貌一一回答。想到她平時潑辣強勢的表現，現在又一副溫柔恬靜，賢妻良母的樣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完全可以去當演員了！
吃完飯，休息了半個小時，看着時間要去學校，出門的時候，老媽送我們去等電梯。
“阿姨再見。”
電梯門緩緩合上，只聽到老媽溫柔的一句“下次要來玩哦”。
下次再來……唉，真是的，老媽她難道看不出來嗎？居然還重複好幾遍。岑娜娜仍沉浸在剛才對話的幻想裏。
再這樣下去……決不能！我做了個讓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決定，面對電梯裏的鏡面，我看到憂愁哀傷地自己。
○
一走進學校，腦子裏不由得想起中午布唐和那五個高中生的事情。他下午會來上學嗎？還是說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正常上課？
“我在瞎操心什麽啊，布唐都說跟我沒關系，我幹嘛多管閑事？”
結果，他連着三節課都沒來！
米拉問楊辰：“布唐怎麽了？”
“不知道。他沒告訴我。”
“陸生！”
藍銘林站在講臺上叫我，我連忙喊道：“怎麽了？”
“李老師叫你去教務處。”
一直擔憂的事終于來了。
米拉叫住我。
“我也不知道老師叫我什麽事？回來後再告訴你。”
走到教務室，看到門虛掩着，聽見李老師的聲音：“布唐已經因為打架鬥毆的事，留級了，如果不讓他轉學，那些學生不會放過他的！”
“那些學生在這裏也只有一年了，他們忙于學習不會去騷擾他的。”這是教導主任的聲音。
“那些學生”……難道是指中午見到的那幾名高中生？
李老師繼續說：“都是不求上進的學生，怎麽會專心複習而不去找他麻煩？今天中午那些人就在車站那裏堵住布唐，還被我班上的學生看到了。再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人被牽扯進去。”
“你說的那個學生是誰？”
“有事嗎？”一位身材魁梧目測有一米八幾的男老師站在我身後，問道。
我急忙走進教務室，說：“李老師你找我？”
李老師坐在沙發裏，見我進來，對教導主任說：“他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學生。陸生，你把今天中午在車站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教導主任。”
男老師随後進來，坐在一旁。
我吞了吞口水，慢慢回想：“在車站的時候，我看到五名穿着我們學校校服的男生把布唐打倒在地，我當時跑過去勸阻，他們說，以後叫我不要接近布唐，不然也不會放過我。”
教導主任一聽，氣得拍桌子：“真的是瘋了！”
“教導主任？”
“王老師，你再多安排幾個男老師每天在學校附近巡邏。決不能再讓那種事發生！”
“我知道了。”王姓男老師一本正經回道。
走出辦公室，我小心翼翼問李老師：“布唐和那幾個學生到底怎麽了，怎麽聽着感覺事态很嚴重？”
李老師依然嚴肅，眼睛望着遠處：“如果再有人問你這件事，你就回答不知道。不要再告訴其他人。”
我望着她，她過于擔心，都沒注意到聲音開始顫抖：“可是，那些學生遲早會知道是你說的……”
“李老師，你不用擔心。”
“陸生你什麽都不知道。”李老師緊緊盯着牆角，似乎想起很多陳年舊事。
“以後回家一定不要一個人！”
最後一堂課的上課鈴打響，李老師推着我往前走，“快回教室，記住什麽都不要說。”
什麽都不要說……怎麽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走進教室，我下意識往布唐座位看去，發現他正在看手機。
“米拉，布唐什麽時候來學校的？”
“就在你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後沒多久。你怎麽了，臉色很難看。”
我随便找了個理由糊弄過去：“啊沒什麽，天氣太悶熱了。”
米拉丢給我紙條，打開一看，「你不會撒謊，我都看出來了。另外，我讨厭別人騙我。」
我無話可說，米拉正好看着我。見我沒有打算回複的意思，她不甘心繼續寫紙條，扔到我桌上。
「你不願說就算了。但是不能騙我。」
「對不起。另外，今天我想早點回去。」我寥寥幾筆，扔給她。忽然想起上午地理課何老師叫我放學去找他。我不由得暗嘆氣今天是不祥之日。
米拉識趣的點頭，自言自語：“我知道了。”
“對不起。”我不管有沒有被人聽見，對她說。
放學後我去辦公室找何老師，沒有看到他的人影，問旁邊的音樂老師：“王老師，請問何老師呢？”
“啊，陸生啊，何老師說今天讓你先回去。”她從何老師辦公桌左邊第一個抽屜裏拿出一張紙條，“以後可不要在課上開小差哦。”
我朝她抿出一絲笑，點點頭走出辦公室。
回去的時候，特意經過教室，看到米拉正在擦黑板，楊辰拿着掃帚掃地，他指着一處地面嚷道：“布唐，那裏沒拖幹淨。你能不能動作快點，我還要去打球。”
布唐忍着怒氣默默拖地。
“我去洗黑板刷。”米拉轉身往外走，正好撞見我。
“陸生？你還沒回去？”
“我現在就回去。”我努力露出一笑。
“Bye-Bye。”她輕輕說，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我抓住她的手腕，她回頭看着我，“怎麽了？”
“不要對我說Bye-Bye。”我有氣無力回道。
“好朋友之間不就應該這麽說嗎，每天見面說‘早’，放學了說‘再見’，然後期待着第二天的再見面。每天都開開心心的見面和分別。”
望着她滿面笑容，心裏莫名出現的疲累感消失了。
“看到你的笑容，我覺得瞬間被治愈了。米拉，以後能不能多笑笑？”
“既然你這麽說了，好啊。”眼睛笑得彎成月牙的形狀。
目送米拉去洗手池洗黑板刷，正巧對上布唐的眼。他什麽時候盯着我的？還是一直盯着米拉？他的那雙黑如漆墨的雙眸冷峻而銳利，如黑洞般足以将人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