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語文課結束，藍銘林把黑板擦幹淨後，拿着黑板刷去教學樓西頭的水池清洗。從外面進來的布唐與她擦身而過，坐到座位上，從抽屜拿出英語課本，離上課還有幾分鐘，他掏出手機盯着裏面的內容。
康苗苗和允庭兒湊在一起讨論初中生活。
“你們學校是國際學校啊？那不是有很多外國小孩一起上課？”
允庭兒點頭，“對啊，還有好多混血兒，特別漂亮。”
“真羨慕～”康苗苗看着手裏的畢業照，“這個是你嗎？”
“嗯。”允庭兒極自信地用力點頭。
“好可愛。”康苗苗誇贊道，“而且皮膚從小就這麽白～”
“因為我媽媽懷我的時候在飲食上特別注意。”
“看樣子你媽媽也是個愛美的人。”
“哈哈，沒錯。”
高聞和淩湍下課時就喜歡湊到我和張致提兩邊，東拉西扯，聽到康苗苗和允庭兒在讨論初中生活，也走過去湊熱鬧。
“這是你們學校的畢業照？”淩湍驚訝地問，“太奢侈了吧！”
“怎麽了？怎麽了？”高聞湊近看，也跟着感嘆：“奢侈！”
我和張致提被誘發出好奇心，也跑過去湊熱鬧。
“太奢侈了！”我們倆不約而同提高音調。
也是從這天起，持續了将近一周的時間，同學們紛紛帶自己的初中畢業照和其他人分享。
有一天課間休息時間，其他同學正在互相交換畢業照。
“米拉你也帶畢業照來給我們看吧。”允庭兒建議。
米拉露出淺笑，說：“拍得太醜了，還是算了。”
“你看我都不在乎，難道比我的還好笑嗎？”莫岚朝她眨巴眼睛。
米拉把書一合，依然笑着，“不好意思，我不是男的，對我抛媚眼沒用。”莫岚翻了個白眼。
“喂，楊辰。你也把你的畢業照帶來吧。”莫岚轉而望向坐在布唐身後的楊辰。
正在聽歌的他沒想到會有人叫他，仍舊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裏。莫岚走過去，雙手拍在課桌上，“和你說話呢！”
“幹嘛？”楊辰拔掉耳機，一臉疑惑。
“我們在互相交換看畢業照片，還沒看過你的。”
“那有什麽好看的。”
“哎呀，反正無聊，交換看看有什麽不得了的。”
“對呀。”允庭兒也加入勸說行列。
也不知道允庭兒使出什麽招數，總之楊辰答應第二天帶照片來。我看到米拉不受任何影響的繼續看手中的小說，問：“你在看什麽？”
米拉把封面對着我。
“《了不起的蓋茨比》。”我念出聲。
“我看過這部電影。”高聞指着書封，“13年的電影。”
我回道：“我沒看過。”
話題被高聞轉向，自顧自吧啦吧啦介紹電影內容，我也是事後才發現的。等到要轉回話題，上課鈴已經響起。
○
數學課上李老師讓大家做習題，我正認真解公式，褲口袋裏忽然傳來一陣震動。我一邊觀察李老師的舉動，她正在多媒體電腦上敲鍵盤寫PPT；一邊掏出手機放到數學書下。
是岑娜娜發來的微信：「中午陪我一起回去。」
我擡頭看了她一眼，快速語音回道：「我拒絕！」
「我爸媽不在家，可以去你家吃飯嗎？」
再次望向岑娜娜，她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嘆了口氣，回複：「不可以。自己去叫外賣。」
過了一會兒，手機在抽屜裏發出很大的震動聲，我連忙握在手裏，眼睛一刻不敢離開李老師，生怕她一擡頭抓個當場。
打開看到一個痛哭流淚的表情。
你想哭，我更想哭！我狠絕回道：「說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你再這樣，以後別再想和我說話！」
我注意到岑娜娜看到信息後失落的反應。要讓她徹底死心，只能這樣了。
一整節課下來，90%的上課內容沒有聽進去。我無奈地雙手捂臉。
“放學啦，陸生你在發什麽愣。”高聞拿書包打我的後背。我一言不發，收拾東西走人。
高聞勾着我脖子，正要和我說話，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叫米拉：“米拉。”
米拉正準備從後門出去，“怎麽了？”
“一起走吧。”他說。
我們站在走廊裏等她。
“陸生等我！”岑娜娜追出來。
“甩不掉啊～”高聞看好戲般捅我肚子。我白了他一眼：“少廢話。”
“大家都帶了以前的畢業照，米拉你怎麽不願意帶啊？”莫岚還是沒忘記畢業照的事，緊追不放。
“拍得不好看。”
“那有什麽。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堪的過去。”
總覺得我能猜到米拉的回答——“并不是每個人都想把不堪的過去拿出來給人看。”
“那有什麽不得了的。”莫岚想起我也沒有帶照片，“陸生，你的也是。我好想看看你初中的時候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帥～”
被人□□裸的誇獎還是有些讓人臉紅滴～我不好意思撓撓頭：“你說得太誇張了。”
“我和陸生同班。”岑娜娜抓住機會，舉手搶話，“我也帶了照片，給你們看看陸生以前的樣子～”
康苗苗、允庭兒和莫岚擠到岑娜娜身邊，四個人當着我的面聊有關我的話題，聽得我臉紅一陣白一陣。
她拿着照片和其他人分享：“哇～好可愛！他初中的時候好稚嫩哦～高聞，你看，是不是！？”
“什麽嘛，還好啊。”高聞迅速瞄一眼，別過臉。
我自知了解一切的樣子，拍高聞肩膀：“沒關系的，男生和女生審美不同。你的感受我能理解。”
高聞甩開我的手，一臉“你算什麽”的表情，走到米拉身邊。
“他初中有沒有喜歡過人？”莫岚沒有理睬高聞的醋意，單刀直入問岑娜娜。
“據我所知沒有。”
“當然不會有啦。”高聞适時加入話題，“有你在，怎麽會有女孩敢接近陸生？就算陸生有喜歡的人，也會被你阻止吧？對吧，米拉？”
米拉邊走邊看小說，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嗯？嗯。”
“你不要連米拉也牽扯進來好嗎？”我看不下去，推了高聞一把。
“你幹嘛推我！”說着就要一副沖上來打架的架勢。
我舉起手擋在他面前：“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煩米拉就行。”
“你幹嘛對她的事那麽上心啊，岑娜娜還在這呢。”允庭兒望了一眼岑娜娜。
莫岚還嫌不夠亂，插一句：“還有我也在這呢！”
我們幾個正像纏繞一團的線球糾扯不清時，聽到米拉低聲驚訝，紛紛看向她。專心致志看書的她正好迎面撞上布唐。布唐臭脾氣在班上出了名，連岑娜娜都被他氣得哭，他不會連米拉都不放過吧。我們都為她捏了把汗。
“對不起。”
布唐冷冰冰的板着臉，一動不動，聲音冷得讓人好像一下子進入冰窖：“你把我的新球鞋踩髒了。”
“對不起，我幫你擦幹淨。”米拉從書包裏拿出紙巾，蹲在地上幫他擦掉白球鞋上的污漬，我一把将她拉起來，“米拉你不要弄。”
“可是是我弄髒的……”
“拿回家洗一下不就行了？同是一個班的同學，有必要這樣嗎？”
我把米拉拉到身後，擋在布唐前面。我們互不相讓，彼此瞪視。
“小事小事，兩個人都不要在意。”莫岚走上前勸阻。
“沒錯沒錯。”高聞和允庭兒也上前安撫。
布唐的眉毛擠得更緊，眼睛瞪得老大。如果有“生氣最恐怖大賽”的話，能夠和他角逐優勝的只有岑娜娜。他毫不退讓，說：“不要以為人多就可以推脫過去！”
“我不會推脫責任。明天你把球鞋帶來，我拿回去洗好了還給你。”米拉站出來，真心實意地說。
布唐冷哼一聲，嫌棄地打量米拉：“這可是限量款，洗壞了你來賠？”
“那你到底要怎麽樣？”米拉也不退縮，平心靜氣問。
布唐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
莫岚搖搖頭，不置可否：“不會是三千吧？”
“沒錯。”
“你們怎麽還沒回去？”楊辰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
允庭兒回道：“米拉不小心踩髒布唐的新球鞋。”
楊辰看了眼布唐的鞋子：“什麽嘛，根本沒事嘛。好了好了，布唐，不是說好一起回去的嗎？走吧。”伸手攬住布唐脖子，帶他離開。
莫岚和岑娜娜，康苗苗這才放下心。
“幸虧楊辰來了，不然真不知道要怎麽辦。”岑娜娜望着楊辰和布唐消失在樓梯口，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米拉一動不動站着，一句話也不說。
“已經沒事了。”
“嗯。謝謝。”
一時錯覺，她似乎并不在乎會不會惹怒布唐。
○
送走康苗苗和允庭兒，150路公交車正好緩緩駛進站。
等車時，岑娜娜問：“你今天不走路回家嗎？”
“我媽今天有事，我去爺爺家吃飯。”我說。米拉看到公交車停在路口等紅綠燈，她合上書，焦急地等着車子進站。
“阿姨不是早就參加葬禮回來了？怎麽還要去爺爺家？”
“她也有她的事啊，我回自己家還是去爺爺家，都是□□。”我走到臺階邊緣，等着公交車打開車門。
和高聞，岑娜娜，還有莫岚道別後，我和米拉先後走上車。
上車後，走在前面的我發現後座有兩個空位。我率先走過去坐下，卻看到米拉站在下車門附近的握杆旁。
我走到她身邊，兩名後上的乘客見機坐在空位上。我無言看了他們一眼。
“你不坐嗎？”
“不用。”
“還在想布唐那件事嗎？”
“不是。”
她說完，閉緊嘴望着窗外。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宛如被人用刷子清洗過的一層不染的天空裏，幾朵松軟如棉的雲慢慢游移。路邊的梧桐樹林在風中沙沙作響，鳥兒忽而停在樹梢，忽而展翅飛向藍天，悠游自在。
“陸生有沒有想過離開？我想離開這裏。”
公交車駛過好幾站後，米拉突然說。
“為什麽？”
“從小在這裏長大，有些厭倦了。”
她意味深長地慢慢說。眼睛依然沒有離開窗外的藍色天空。
“高考填志願的時候你可以報考外省。”
“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們的談話斷斷續續，彼此想着不同的心事。無話可談的間隙，我打開手機音樂，戴在右耳的耳機裏傳來方大同的《三人游》，左耳注意着米拉的輕言輕語：“你打算考哪所大學？”
“這個我暫時還沒想過。給你聽。”我把另一支耳機塞進米拉左耳裏，她受驚般望着我，卻什麽也沒說。
“一般都會先思考要去哪所學校，高考複習的時候才會有個努力的目标吧？”
“我打算高三的時候再去思考這件高深莫測的事。”
“到那個時候應該晚了吧？你看，不是只有一年的準備時間嗎？如果考重點大學，就能早點準備，有更多時間專注于目标大學的考試側重點。”
“現在我們才高一。剛進入高中，我還沒有好好體驗高中生活就去想很久以後的事，有些太着急了吧？還是重視當下，過好每一天。”
“……你說的也沒錯。”她陷入思考，“是我們看重的事情不一樣。”
車很快到站，米拉淡淡笑着，跟我說再見。
聽到她的那聲“Bye-Bye”，總覺得，下一秒就再也見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