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弘歷
康熙自打避暑回來後,身子就有些不大好,打入京後就歇在暢春園了。
大阿哥圈了,太子被廢了,八爺自打康熙四十七年被康熙狠狠修理一頓後,這幾年也有些收斂了,十三爺受了廢太子波及,到現在還沒翻身呢。其他幾位阿哥年紀輕輕的不夠穩重,康熙用着不湊手,三爺倒是可用,只是天天躲在園子裏修書修不出門,康熙也不大管他,五爺又是個不大管事的,于是京中不少事務都落在了四爺身上。
雍王府內,福晉習慣了獨當一面,信手拈來;年氏的位置越發穩健,行事也平緩下來。雍王府內一時風平浪靜。
平靜之下,烏拉那拉氏身邊的得力幹将史嬷嬷卻有些坐不住了。
“主子,看年主子這得寵的勁兒,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有了,若是年主子膝下也有了孩子,算起來,阖府有頭有臉的主子,就您膝下沒養個孩子。奴婢托個大,勸上主子一句,不如到時您跟主子爺想法兒先示弱,再撫養個阿哥在自己膝下。”
史嬷嬷也是福晉身邊的老人兒了,打從福晉生下來就伺候福晉了,又從烏拉那拉家跟着福晉進了阿哥所再到府上,兢兢業業任勞任怨這麽多年,又一心為福晉打算,此時提上一句也合情合理。
福晉微微有些發怔。
她是四爺正室,拜過天地的嫡福晉,若膝下有嫡子,是萬萬不會上趕着去撫養其他妾侍的孩子。可她都這個年紀了,這麽多年沒有動靜,多半是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如今她承認這個事實,轉而撫養其他孩子,放棄誕育嫡長子,似乎還是有那麽點心有不甘。
福晉坐在上頭不說話,史嬷嬷站在下頭,眼睛盯着自己腳尖兒,動都不敢動一下。
過了許久,她才聽到福晉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了一句,也好。
福晉叫-春朝開了庫房,給耿氏和鈕祜祿氏都賞了東西。
耿氏有些摸不着頭腦,她在四爺後院混得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不到逢年過節很少有主子能想起她來。最近福晉和年側福晉對她都有些好得過分,卻好像并不圖她什麽,叫她有些不得原因。
鈕祜祿氏比耿氏還要小上三歲,大學還沒畢業的年紀,更是不大理睬這些事情,只是叫婢女收了庫,又去福晉那裏謝了恩,便不再管了。
轉眼間就到了頒金節,按着祖制,四爺要帶福晉、側福晉及一衆小主子入宮的。靜儀年紀太小,弘歷前段時日有些咳,弘晝入秋後還燒了一場,四爺索性給這三個小的都請了假。
與此同時,李氏也在自己院子裏跟靜儀說話:“頒金節到了,額娘要宮裏頭領宴,你在家要乖乖的,如果馬佳嬷嬷和津兒姐姐都說你乖,額娘就給你帶好吃的花生糖回來。”
靜儀對着李氏點頭,這幾日額娘可沒少囑咐她。這個額娘對她是實打實很上心,靜儀有個一星半點不對——吐奶啦,打嗝啦,起濕疹啦這些小事兒,李氏就能急得嘴上起泡,眼裏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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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額娘能把給孩子的心思分一半在四爺身上,夫妻倆人也不至于弄成這樣。
弘時晌午才從宮裏散學回來,四爺準許他今晚不必去前院看書,此時正圍在李氏身邊拿撥浪鼓逗靜儀玩。
四爺冒着風進來時候,屋裏李氏母子三人皆是一愣。
李氏身邊總管太監金垣去廚房點膳回來還說,年氏那邊婢女要了不少東西,怕是四爺要過去用膳,怎麽都到快八點了還來了李氏這邊?
四爺主要還是記挂着弘時,要給弘時做頒金節前總動員。
雖說這些事情四爺年年都要囑咐弘時,的确沒什麽好聽的,但看着弘時坐在一旁神思亂飛的樣子,四爺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頒金節能被領到前頭拜皇帝、拜祖宗是多榮耀的一件事情啊!怎麽弘時這孩子就半點不興奮呢?跟上刑似的,心思都不在上頭,壓根兒就不想去。
這孩子怎麽就這麽要自在呢?
要是現在康熙把四爺叫去代太子祭祖宗,四爺當場能蹦起來給康熙看。
可事到如今也沒招兒啊,弘歷弘晝那兩個都小呢,他就一個長到這麽大的兒子,也是阖府裏默認就是世子了。
四爺忍不住又刺了弘時幾句,想到明天要入宮,也不想太打擊李氏(弘時已經被四爺打擊到沒感覺了),就轉而對着靜儀誇道:“還是你妹妹機靈,渾身上下聰明勁兒。”
李氏總算多雲轉晴:“她們都這麽說呢,我們四格格,不管學什麽都一教就會。我也沒多少見識,也就教她一些漢文,滿語自然也是要學的,可惜這屋裏沒什麽好先生,還是要爺多費心了。”
靜儀畢竟是穿來的,只要舌頭肌肉允許的情況下,學說話什麽的都是小菜一碟。
四爺:……,你能把教靜儀上進的心分一半給弘時也好啊。
李氏卻不這麽認為,她樂意教靜儀,因為靜儀願意學啊,随便學點什麽就能得不少誇贊,靜儀高興旁人也高興。弘時打小身子就不好,扛不住多少壓力,也不是讀書那塊料,李氏實在不忍心難為兒子,只能難為四爺了。
四爺想起這幾日弘歷在學聲律啓蒙,靜儀說話也早,便道:“這幾日府上都忙,等明兒靜兒起晌時候,送去鈕祜祿氏那裏玩會兒吧,四阿哥也在家,他們兄妹且有得玩。”
李氏自然沒什麽異議。
靜儀午睡醒來時候已經将近下午四點。
馬佳氏和津兒、潤兒将靜儀包得嚴嚴實實,帶着小格格去了鈕祜祿格格的院子。
鈕祜祿氏得了四爺托付,早早就在屋裏等着了。
弘歷聽到外面動靜,一馬當先拉着鈕祜祿氏的手跑了出來,對額娘問道:“這就是養在李側福晉身邊的妹妹?”
鈕祜祿氏把靜儀往裏面讓:“弘歷快跟妹妹進屋。”
四阿哥弘歷還記得靜儀那日抓周,對于這個小妹妹感興趣得很。
鈕祜祿氏帶着丫頭給靜儀鋪床,他在一旁話唠。鈕祜祿氏給靜儀用她的專屬銀杯喝水,他在一旁話唠。鈕祜祿氏給靜儀喂晚膳,她繼續話痨。
妹妹平日裏愛吃什麽茶?可讀了什麽書?喜歡什麽玩具?愛不愛吃雞蛋羹?
靜儀望天,這句式很是熟悉。
仔細一想,有點賈寶玉的風格。
鈕祜祿氏拿筷子敲了敲傻兒子的手:“好好用膳,不許在妹妹吃東西的時候逗她。”
弘歷對着靜儀做了個鬼臉,靜儀忍不住“撲哧”一笑,手臂揮上揮下,蓋碗上一個白瓷勺摔了下來,正劃在靜儀的左手手心上。
靜儀淡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手,只劃破了個口子,像被鋒利的紙張劃了一下的樣子,問題不大,不會留疤。
就是實在有點疼,眼睛裏多了點生理性淚水。
弘歷看着靜儀手上滲出的血跡,眼睛都濕潤了:“妹妹一定很疼吧。”
靜儀:……,你還是個多愁善感的男孩子。
四爺和福晉在宮裏累了一整天,剛回府來就聽說靜儀出事了,急忙帶着李氏趕了過來。
福晉先是看了看靜儀的傷口,還好,比想象中的還要輕一些,轉頭呵斥鈕祜祿氏:“怎麽回事?”
鈕祜祿氏是聰明人,不管怎麽說,今天的事情是她不對,沒有看顧好四格格。
鈕祜祿氏跪下來:“都是奴才的不是。”
認錯态度十分之好。
鈕祜祿氏之前在府上一直是不上不下的,後來因為盡心照顧得了時疫的四爺,入了四爺的眼。又因着鈕祜祿氏是四爺後院唯一的滿姓格格,漸漸越過了耿氏、武氏、宋氏等人,在府裏站住了位置。
福晉不好死命為難,但也不能不訓斥,不能給四爺那邊留下不重視非親生子女的印象。
四爺抱着女兒輕聲哄着,福晉不輕不重地點了鈕祜祿氏幾句,這場合裏李氏這親媽反而插不上話了,只是站在四爺身後當了個背景。
靜儀有點難過,未來乾隆他媽,歷史上活得最長的太後。她不光沒給人家留點好印象,還給人家惹上了麻煩。
四爺見小女兒又是一臉若有所思狀,不像是受驚的樣子,手上包紮也給力,漸漸放下心來:“大夫從哪裏請的?”
鈕祜祿氏道:“奴才是托正院史嬷嬷叫人請的。”
府上幾位分量重的主子都入宮了,福晉不放心府裏一攤子事,便把史嬷嬷留下來看家。
“那就是杏林春的大夫了。” 福晉秒懂了四爺的意思,轉身對史嬷嬷問道,“大夫現在可還在府裏?”
史嬷嬷道:“請的是杏林春的周大夫,現下還在前院歇着,就怕四爺回來還有要問的,不敢叫走呢。”
福晉道:“四格格這裏眼看着沒事了,不如先帶格格回李妹妹那邊休息,叫周大夫去看看年妹妹。”
靜儀擡頭看四爺一臉凝重,年氏怎麽了?一回府就要看大夫了嗎?
年氏是從車裏擡着下來的。
四爺雖然也很想繼續安撫一下身心受傷的小女兒,但畢竟年氏那邊問題更大一些。他把手中的靜儀交給李氏:“你照顧好靜兒,我去去就來。”
李氏抱着靜儀親了親,認為四爺要過去年氏那邊,大抵今晚不會過來看靜儀了,誰知臨到睡前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