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得而複失
“心心,你來了。”熟悉的稱呼,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臉。一年不見,他原本剛毅煥發神采的臉,卻一下子顯老了很多,多了好幾道細微的皺紋,胡子也長了許多,發中原才僅有幾根銀線,如今卻盡是銀灰色,愈加滄桑,老爹他看着憔悴了許多。
看着沖我微笑的他,另一張擁有相似五官的臉便浮現在我眼前,那是我心底久久不能忘卻的傷痛。自從上次暈倒之後,最近也零零碎碎地記起了一些事情,後退一步。“宋先生,久違了。”恭敬地朝他行了個禮。
他的笑容淡了去,木然地往我的周圍看了看,眼神顯得有些迷離,似乎在找尋什麽。好半晌他有點顫抖,卻也包含了一絲希冀地問:“墨溪呢,他沒跟你一起?”
心緊緊一縮,手攥成了拳頭,看來林君莫把墨溪的死守口如瓶。我抿緊了唇:“對不起。”
他一愣,随後便慈祥地笑道:“何必說抱歉呢,其實墨溪這孩子,我也早看出來了,他嘴上別扭,老口不對心罷,也罷,其實你這麽好的女兒我也不舍得把你嫁給林家,說實話,家裏沒有你的一年,也怪冷清的,你就作我兒媳給我生幾個金孫玩玩,至于你大哥那邊我……”
“墨溪他已經不在了。”即使我也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他在一年前就已經氣絕了。”對上他的眼睛,竭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可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心心,”忽然背後傳來一陣熟悉的氣味,有人從後頭環住了我,下巴親昵地頂在了我的肩上,“我都想你一年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咒我死呢?”
這聲音……我驚然回過頭,無法形容我此刻的震驚,沖我笑得流氓的人,不是墨溪又是誰?
“墨溪!”
“墨溪!”我和宋父同時驚叫出聲,墨溪眯眼笑着,神态平和。
沒想到禦劍門在江湖上占的地位這麽不一般,連我宋父和林伯父這些老江湖竟然也都來了。場面的确是熱鬧非凡,明珏一身明紅的喜服忙碌地招呼着來往的客人,而大堂的正中間正端坐着一個白眉長須的老人,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但臉上也洋溢着喜氣。那個應該是暗影的老爹吧。
低着頭,好不容易才瞟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端着一盤糕點,過去小心地嚼了起來,不斷地回憶着剛剛發生的事情,它來得太突然了,讓我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身處于夢中,墨溪他說,他當時其實還沒死,只是一時沒了氣息,墨溪他說,他醒來時,以被高人所救,墨溪他說,他傷勢太重,養了一年才有所起色,墨溪他說,一年不見我越來越笨了,墨溪他說……
啊~~~滿腦子都是墨溪他說,漲死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師弟,祝你和師妹白頭偕老,永結秦晉之好。”看來夫子的聲音飄入耳中,他已經上去了。我埋頭吃着糕點,目光緊緊盯迫着在客人群中談笑風生的墨溪,他脾氣柔和了許多,望着每個人,眼睛總是笑眯眯的。見我目光停留在他身時,他笑着不着痕跡地向我抛了個眉眼。俄——甩開滿腦子匪夷所思的疑問作罷,可能是我顧慮太多了,他只要活着就好。想開了,我會心地朝他一笑,他微滞了一下,不自在地別過了頭繼續和別人聊天。
這時人群讓開一條道,新郎手裏握着一條紅绫牽着新娘走到了大堂中央,哦,他們要行禮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
“等等!”門口忽然有人很不識相地打斷了。是個家丁打扮普通人,更讓我嘔血的是,他一個大男人居然穿得一身淡紫。
“喜聞洛門主的千金大婚,”他沒有理會衆人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說道,“我家主人特意送上一份薄禮恭賀這對新人,并且囑咐小人親眼看到東西交到明少俠的手中,所以打攪之處,還請見諒,望請笑納。”說着,擊了擊手掌。他身後雷電般又閃出一個同樣打扮的人,手上還捧着一個雕花的方形黑木盒。我比劃了一下,應該有一個盆子那麽大。不過,人家舉行婚禮就半路這樣殺進來,還送黑色的木盒,會不會太煞風景了?
見明珏接過東西後,那人又面無表情地說道:“主人還交待,盒子裏的徊魂玉鏡不似普通的銅鏡那樣堅固,還請以後小心安放。否則,就浪費了主人的一番好意。”
那人說完這幾句之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喜堂。還是洛老門主見過世面,泰然自若地宣布拜堂繼續,一切照常進行。但是我覺察到來客之中有很多人的眼裏多了很多詭異的幽光,有意無意地都圍着那個盒子轉,特別是聽到徊魂玉鏡四個字時,眼裏乍現着貪婪,現在表面大家裝的若無其事,可我卻嗅出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身子一緊,一具溫暖的胸膛貼上後背,墨溪環住了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感覺他溫熱的氣息,撫過我的脖頸。
注意到夫子正往這邊看,慌張地用腳使勁踩了踩後面,丫的,一年不見,吃起老娘豆腐來了。
婚禮總算是沒出什麽意外,大家夥都去鬧新房去了,我麽,獨身處院落,也來酸一回,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淺嘗了一口,挖,好辣!連忙張開嘴扇了扇,真搞不清初古人怎麽這麽喜歡喝酒。
“你學會喝酒了?”頭上被敲了一下,墨溪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坐在我對面朝我笑道。
“沒,無聊,平時看你們喝得有聲有色的,所以嘗試一下。”連忙又倒了一杯,掩飾自己的窘态,他也倒不以為然。随後,我們陷入了沉默——
“新娘好漂亮啊。”右肘拄着頭,閉起眼睛,靜靜地享受着淡淡的月光灑在身上的感覺,看來我真得不能沾一滴酒,有點輕飄飄了。
“你很羨慕?”他話中帶着笑意。
“嗯。”我淡淡地應道,又覺得有點沮喪,好笑地自嘲,”恐怕我是沒機會了。”額,視線有點朦胧了,無力地往前面倒去,卻倒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莫名奇妙地盯着墨溪,糊裏糊塗的問了一句:“墨溪,我明明看見你死的啊,你怎麽又活了?”他依然笑着,伸出手把我當在眼前的劉海輕輕撩撥到耳旁,看着我的眼睛閃爍莫名的情愫。他忽然抱緊了我,聲音聽着是那麽悠遠深長——
“心心,如果有一天,我……這是我的心願。”神志有點飄忽了,中間沒聽清楚,只是他的口氣怎麽聽着好像快哭出來一樣,昏昏沉沉中似乎感覺他身體也微微輕顫,看來我真的醉了,有下沒下地拍着他的肩膀,乖——墨溪不哭。
當我醒來以後,頭痛得不行。而墨溪守在床頭好笑地告訴我,我昨天喝的是禦劍門珍藏了百年的玉液釀,昨天大喜之日用來招待貴賓的,汗——
不過之後我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昨天我居然把夫子忽略了,拜完堂後就一直不見他,聽他們說夫子早些時候因為這個打擊,所以離開了禦劍門,銷聲匿跡了這麽久,他該不會一聲不吭地走吧?
掀起被子,套上鞋連忙像夫子那邊跑去,撇下了墨溪。不由分說地闖進夫子的卧室,看夫子的劍還挂在床頭,我松了口氣。
“你喜歡那個冰塊。”肯定無疑的語氣。聞言,我轉過身,墨溪興致盎然地靠在廊柱上,手裏把玩着一個白色的木偶,眼睛眯成了一條好看的圓弧,“可是我聽別人說,他似乎已經心有所屬了,心心,你什麽時候這麽笨了,往日那種潇灑,到哪裏去了?看你現在這樣子,還真是蠢透了。”
“還給我。你管不着。”有些被人看破心事的懊惱,郁悶地把手攤在他眼前。你說眼前這個人是不是有人格分裂,一會兒一個樣的?
“如果我說我不要呢?”他的弧度的夾縫中忽閃過一絲詭異的顏色,看得我的心一驚。
呼吸變得有點倉促,總是覺得那裏不對勁,原來我忽略了一件事,從現在為止,他總是眯着眼睛在那裏,有意無意地不讓人注意到他的眼仁。“墨溪……“感覺自己的聲線有些顫抖,“你能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嗎?”
“……呵。我跟你鬧着玩的,還你就是了。”他把木偶塞到我的手裏,背過身欲離去。
“墨溪——”我叫住了他,“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他停下了腳步丢下一句話:父親叫我們晚上過去。
東風緊,霜雪寒,今夜似乎特別地寒冷,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敲了敲宋父卧室的門。
“進來——”宋父見是我笑容滿面,仿佛還是以前一樣,什麽也沒發生過。“嗬嗬,墨溪這小子終于下決心了那。”我不知道他這句話的含義,難道不是他叫我和墨溪來的?正想開口問。“父親。”墨溪進來了,還是那道不變的弧度。可能天氣的關系,我覺得冷。
“你這小子,讓我把穎兒叫來是要說什麽事?”宋父笑得親切。墨溪緩緩走到他背後,俯身在他耳邊像要說些什麽,而緊接着,一陣猛烈的寒風撞開了窗戶,在吹倒了獨臺的同時,一道陰冷的寒光從我眼前掠過,頓時室內昏暗一片。
風停住,原本快熄滅的火芯又慢慢亮了起來,四周恢複了亮光。
風馳電掣之間,宋父的眼中參雜着無限的苦痛,他機械地看了看仍然一臉帶笑的墨溪,再看了看穿透腹部的短劍,悶哼了一聲,倒了下去,在地上喘息。
“墨……墨溪。”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凄厲地朝他嘶喊,“你……你瘋了?!”
他的笑容淡了下去,面無表情地拔出□□宋父身上的劍,望着我,緊眯着的眼睛忽然猛地睜開,他空洞的瞳孔中閃着幽幽的綠光,蒼翠欲滴。鮮紅色的液體從他的眼角留下,臉上是毫無血色的白。他舉起劍慢慢向我靠近,散發着一股肅殺之氣。
我的雙腳竟然像被灌了鉛一般,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他把劍舉高向我頭部劈來。
“墨溪!”我本能地閉上眼睛,感覺劍在離我鼻子一公分處停下,睜開眼,墨溪一臉蒼茫的表情,眼中的綠色火苗劇烈的掙紮晃動,“铿”一聲,劍落在地上,而他已然不知去向。我正要去追——
“咳咳……心心快走,他不是墨溪——”宋父的□□喚回了我的力氣,我趕緊去查看他的傷勢,誰料想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答應我…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答應我……保住宋家……咳咳咳……”他說着,喀了一口血。
“你等等,我…我…去叫人……”我想起身,可他緊緊拉住我的手不放,神情堅決不容許我抗拒:“答應我!”
“好……我答應。”宋父這才欣然地閉上眼睛。而此時——
“啊——”一個纖細的尖叫聲,從門外傳來,一個丫環跑了出去,接踵而至的是風風火火的腳步聲。我苦笑了幾聲:麻煩大了。這回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現已經入冬很久了,牢房裏的濕氣因此更陰上了幾分,蜷縮在牢房的角落,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枯草,我有點茫然。似乎這一世與牢獄特別有緣——
“宋大俠已經死了。”夫子的聲音聽起來那麽陌生,“你就打算一直這樣沉默下去麽?”他這番話忽然讓我想起了電視裏警匪片的經典對白: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會成為呈堂證供。聯想到此,我的嘴角不禁勾了勾——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先讓墨溪複活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