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禦劍驚聞
為了避免路上節外生枝,他讓我換上一套男裝,令我驚訝的是他居然會易容,看着鏡子裏面濃眉豎目,還有道疤的粗犷男,竟然會是我?“你是故意的?”只是怎麽這麽醜?!他平淡地回道:“若化成俊俏公子,難免會惹來些事端。這樣才最不惹人注意。”
我拿着鏡子左照右照,最後眯着眼看着他:“你好像很明白,你這臉皮該不會也是……”我放下鏡子,慢慢朝他靠近。他輕咳了一聲:“你收拾好東西,我在客棧下面等你。”說完就離開了我的房間。此地無銀三百兩——
正午時分,我和夫子在一家雲來客棧用餐,我們都喬裝打扮,一路過來,正如他所言沒有遇到什麽麻煩。客棧吃飯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在那裏侃侃而談。我自顧自地吃着,他們談論的話題很多,當他們談着武林的最近來發生的大事,我倒來了點興趣。
只見路人甲敲了敲桌子,故作神秘地說:“這現下當今武林之中,最神秘的莫過于收藏着天下奇珍的‘無雙閣’,無雙閣那個有錢……啧啧啧,那是……只是誰都沒有見過無雙閣的閣主,相傳他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不以真面目示人,更有人說凡是見過他的人都……”他說着在脖子上用手做了個殺頭的手勢,滿意地看聽的人變了變臉色,他長嘆一口氣道,“而且我聽說他最近又得了個寶貝,叫徊魂玉鏡。”
“你是說傳說中那個可以照出人的前世的那個寶鏡?”咚一聲,我的筷子掉了。
“沒錯。要是能摸上那個寶貝,哪怕就看一眼,那可真是死而無憾啦。”
路人乙嘲笑道:“憑你,到死也沒那個福分。我說嘛,最近大事就是禦劍門的大小姐洛影和同門師兄明珏下個月将要成親的事啦。那可是武林的一大喜事。各門各派都收到了邀請函呢!”咚又一聲,夫子就是夫子,拾起筷子繼續面不改色地吃飯。
“夫子,”發覺了他的異樣,拿出筷子捅了捅他,小聲說道,“你認識?”
“不要胡鬧。”他看着好像有點生氣了。
“哦。”悶悶地應了一聲,埋頭繼續吃。而夫子也安靜地吃着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路上,我心不在焉地騎着馬,回想着客棧裏的那番對話,再看看夫子,不覺生出了些心思,徊魂鏡啊……
“到了。”冷不防地飄來一句。
“哎?”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下馬。”簡潔。
“哦。”機械。
仔細看了眼前的情景,天啊,只見灰色的石階彎彎曲曲地環着眼前高聳入雲的山峰一圈又一圈,一直從山腳圈到山頂,怎麽說也有好幾百級臺階,那個壯觀啊,佩服住在山頂的高人,天天這樣爬,難怪叫高人了。“你确定?”擦了擦頭山吓出的驚汗,他已經把馬拴好了,給了我一個不容置疑的臉色。
邊爬遍邊把建造這臺階設計師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幾個時辰之後,幾根莊嚴的青龍雕花的破石柱映入我的眼簾,夫子跟我說了世界上最動聽的話:“到了。”感動得我那痛哭流涕啊!
“你們是什麽人?”我回過頭,只見一個身穿青衣服道童打扮的少年,警戒地看着我,“一看你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人,獐頭鼠目,鬼鬼祟祟的,來禦劍門幹什麽?”怎麽又是我?!憤憤地看了夫子一眼,他看也沒看我一眼,對道童嘆道:“小華,我易個容你們就認不出我了麽?”夫子的聲音有點不一樣了。
“這聲音,你……你是……”道童疑惑地看着夫子,夫子搖搖頭,扯下了他的……臉皮。而道童眼睛一亮,驚喜地叫道:“大……大師兄,你……回來了。我……我去告訴師傅……”他說着慌慌張張地跑了進去。夫子背對着我,他的“臉”被他背手拿在手上。
原來這一年我居然對着一張假面相生活,我內心湧上一份不明的酸楚。究竟……還有什麽是真實的呢?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冷嘲着:“你是他的什麽人,他有什麽必要告訴你?擺明了不相信你,蠢貨。”
這是一張多麽絕世駭俗的容顏,纖塵不染的絕美的臉龐,就連毫無瑕疵的白玉也無法比拟,秀美如流水般的眉,眼眸則好比清涼如水的漆黑星空,耀眼卻深邃萬分,讓人捉摸不透。高挺的鼻梁雖不見些許傲氣,可多了幾分清冷,就像他的人一樣。微風拂過,衣袂随風輕輕飄揚,他就像貶落凡間的谪仙一般,淡定,平靜卻讓人遙望而不可及,這才是真正的他。
仙姿缥缈,面容清冽,納天地之萬千精華為靈韻,實乃天人之姿。
“怎麽了?”陌生的相貌放大在我眼前。
“呵呵,沒什麽只是覺得從來沒真正認識過你。”回了回神,擺了擺手別過視線。
“我不是有意隐瞞,只是不想惹來太多的是非。”他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愧疚。
“我明白。”擺了擺手,“不用向我解釋什麽,說實在的我也和你不熟。你提防着點沒錯。”他沒錯,我難過什麽?整理好情緒,露出我的招牌微笑,也不管放在這樣的臉孔上會不會很別扭,說道:“快去見見你的師傅吧。別讓老人家等急了,哈哈哈哈哈——”接着像個男人一樣壓低了嗓門,沉沉地笑了。他沉默了一陣,轉過身,丢下一句:“我說過的事,絕對不會食言。”
我的笑聲停止了,唉——他就這麽走了呢。在他背後默默地注視着,直到他離開。連他飄忽的背影都美輪美奂得讓人贊嘆,讓我感覺這麽遙遠……
“請問這位壯士是誰?怎麽會跟我們家大師兄一起?”旁邊一個同剛才的道童差不多打扮的人,好奇地打量着我。“我是……”我正要回答,頭一痛,忽然覺得好難受……頭好像要炸開來了。我抱住頭一頭栽倒在地,聽不出清楚那個小童在焦急地喊些什麽,黑暗鋪天蓋地地襲來,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一個宛如惡魔般的詛咒,在耳邊響起:
“你記住,別妄想逃我的手心。無論何時何地,你要知道我的眼睛一直看着你,直到你絕望充滿怨恨的那一刻,把你施加于我身上的,十萬奉還。我要你睜大眼睛看着,直到連你自己都厭惡自己,跪在我腳下哀求的我的那一刻,哈哈哈哈——”
悠悠轉醒,正想睜開眼,卻聽得夫子熟悉的聲音,“師傅——她……”
我感覺到一只手替我把着脈,蒼老的聲音說道:“奇怪……這女子身上明明沒什麽異樣,可是……她的脈相卻和一般的人不同,若有若無,忽快忽慢,這樣的脈象一般是身染絕症,臨死之人的,可據你所言,她根本就沒有病,老夫從沒有遇到過這麽奇怪的事。”
“星痕,她不是那種普通的女子。為師知道你……向來對人比較淡漠,可對她……”
“師傅對這點不必擔心。徒兒暫時不想涉及男女之事。”
“為師倒也不是這個意思。”老者嘆道,“若這女子能解開你的心結,又何嘗不是……”
“師傅,既然她沒有事,徒兒去看望一下師兄弟們了。”尹星痕打斷了老者的話。
“罷了,你去吧。”老者無奈地揮揮手。
發覺最近變得弱不禁風了,老是暈。按了按太陽穴,環視周圍,四下無人。這……哪兒?起身離開床,這時,從窗外傳來了一段優美的琴聲,清麗高雅,委婉動聽,不覺被琴聲吸引,挪動步子循聲找去。
繞過錯綜複雜的回廊,忽地瞥見那仙般的身影,夫子遠遠伫立在一座四周環水的雅致樓榭前,不同于往日的清冷,眼神竟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柔和,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是撫出這段悅耳琴律的女子,因為視覺角度欠佳,而那女子側過頭,大半邊臉被陰影遮住,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不過從她的撥動琴弦的白蔥般的纖纖玉手,以及嬌美婀娜的坐姿來看,手的主人絕對差不到哪裏去。
還有……夫子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想到這裏,又不敢莽撞過去打攪這幅俊男美女撫琴圖,只好自慚形穢地躲在廊柱後面偷看。看着看着視線越來越模糊了,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當夫子沖那個女子勾出了淡雅的笑容的時候,那麽耀眼,那麽美,美的天地一切都為之失色。
他竟然還會笑……全身似被抽去了力氣,扶着廊柱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呵、呵呵……”我不由自主翻白眼了,美人在前我還是識相些離開,一陣冷風吹過,臉上傳來陣陣冰涼,摸了摸額頭燒得厲害,看來得回去吃點藥,看不出來夫子有異性沒人性。
而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剎那,那女子回過頭來面朝我這個方向,使得我可以看清她的長相。
“……”眼神慢慢聚焦。
“……”世界一點一點染上顏色。
“……”
額頭昏昏沉沉逐漸被震驚所取代。如,如果……百年前見過的老朋友,而且是你自己曾經附身還魂過的朋友……看着那張前世看了不知千遍萬遍的臉,那張本不屬于我的,原來只屬于暗影的臉蛋,我保證我的嘴張大得能塞下好幾顆雞蛋。哪位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後面忽地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我的肩膀。我心下一驚,轉過頭一看,來人不是那天來找夫子的憂郁公子又是誰?“是你?!”他此時也認出了我,松開了我的肩膀。
“明珏師兄,你在幹什麽?”琴聲被打斷了,那女子發現了我們,邁着輕盈的步子向我們走來,而夫子緊随其後。我感覺到這位叫明珏男子的眼神泛起了柔柔的漣漪,而那女子對上的他這種眼神的時候,臉上也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有點羞赧地低下了頭。明眼人都知道這兩個人的關系暧昧了。偷偷瞟了夫子一眼,他還是幾百年不變的冰塊臉,毫無表情,只是眼中一閃而逝的傷痛被還是被我捕捉到。明珏……難道這女子就是那個江湖中傳聞的洛影?
沉默壓在我的四人之間,不明的氣氛在我們周圍流動着,瞬間思緒百轉千回,心頭的那纏繞已久的陰霾忽然散去,心裏一片明朗。原來……他也不是完全忘記我的,心愉快得飛上了天,哎,眼淚是白流了。短短的幾十分鐘,我的情緒大起大落的,還好心髒承受能力強大。松了口氣,調整了下情緒,是時候打破沉默了——
“咳咳……”輕咳幾下,喚起在場的人的注意,“夫子,我不認識這裏的路,所以這位明珏大俠好像對我有點誤會。”
“師兄,她是你帶來的?”明珏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他的眼神讓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挪到夫子後面,擋住那道目光。
“她是我帶來的。”
“那師兄你知道她是誰嗎?”明珏的語氣中透着焦急。夫子朝我偏了一下頭,淡然地說道:“我師弟問你是誰?”
“要說嗎?”不要吧?我為難地看着他。“實話實說。”他的語氣平淡卻不容人拒絕。
“是——”沒辦法,誰叫我在別人的地盤呢?正了正顏色,本來都不想再提的,我一生的恥辱啊,“小女子名叫水溪,是夫子的義妹,不慎意外落水而被夫子所救,于是暫住在夫子家裏,負責衣食住行,起居飲食。這次陪夫子來,一是為尋親人,二是陪夫子來祝賀兩位成親大喜。”水……溪,多麽有創意的名字,因我是在溪水邊撿到我的,還好水“洗”我還吃得消,沒來個幹“洗”,我就阿彌陀佛了。
“師兄,她說的……”明珏陰郁地看着夫子。
“無假。”夫子似乎讨厭被人這樣追問,托起我的手輕輕一握,“看來我帶的客人不受師弟歡迎,那我先帶她退下就是了。”說罷帶我飛身而去了。
他拉着我走了很久,一路走來引得不少人的異樣目光,但夫子無動于衷,走得很快。“夫子,”我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拉我去哪兒?”這樣的話很有效,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存在,瞬間停了下來,放開了我的手,“你走。”他背對着我站在那兒,看似平靜地用一副命令的口吻對我說道。
“夫子?”走到他面前,他卻又別過頭,一貫冷清的說道:“你怎麽還不……”
“我會保密的。”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見夫子沒聲音了,我繼續說道,“我不是一個大嘴巴的人,絕對把今天聽到事明天就忘了。”他沒反應,我繼續努力說:“醫……書上說過,人有心事,一定不要一個人憋着,憋久了就會得一種叫‘抑郁症’的疾病,輕者悶悶不樂,胸有郁結;重者心神失常,神經錯亂。”捉住他眼角瞥過來的餘光,我小心翼翼地再次保證:“我絕對絕對不說出去。”沒人答應?老大你到底說句話啊!
“我……去睡了,算我多事。”耗了很久之後我宣布放棄。可沒走幾步,又回過頭,夫子孤寂的背影讓我有些不忍,挫敗地走回去,“唉,算我怕了你了,走,咱們哥倆去喝他個天昏地暗。”爾後二話不說,拉着他走……
許久之後,我不好意思地回過頭,望着眼裏有些疑惑的夫子,問道:“呵呵呵呵……夫子,你……知道大門怎麽走嗎?”
他僵化了一陣,然後嘴角勾了勾,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嗄?我……我看錯了嗎?夫子竟然在笑,夫子剛才竟然笑了。他見我看得呆住了,又恢複了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走到了我前面。“想就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