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産
紫憐臉色通紅。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一堆血跡?但是關于“懷孕”、“流産”的字眼是萬萬不敢接的,當下只能說道:“芊芊姑娘,在下并沒有承寵,不可能懷孕的。”
“紫憐,那可是什麽部位割傷了?還是……”雲妃終于反應過來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給紫憐身上的那攤血跡找到合适的說辭!
紫憐含着淚,低聲說道:“奴婢今天就隐隐感到腹痛,但是估量着月事的日子也還沒有到,因此就強忍着。只是沒有想到,方才這麽一摔,就在皇上面前失禮了……”
“你這孩子,怎麽不說?唉,快點下去,換一件幹淨裙子,然後吩咐小廚房給你熬一點生姜湯!今天剩下半日,你就不用來服侍了,就在床上歇着!”雲妃松了一口氣,忙處理妥當了。
雲袅袅松了一口氣,說道:“居然不是懷孕,不是流産,真的是謝天謝地!皇上,剛才我真的是給吓傻了!竟然沒有想到月事上!”
蓮妃微笑說道:“雲妃姐姐,照着宮中的規矩,月事在身的宮女,最好不要在皇上面前服侍。今天姐姐估計是事情忙,人手缺,竟然忽略這一條了。”
一個成功者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在後宮之中,蓮妃當然是一個成功者。
雲妃臉色鐵青,還沒有回答,卻見皇帝對雲袅袅招招手,問道:“你方才卻是上哪兒去了?”
雲袅袅帶着瓶子,扭扭捏捏地走到皇帝身邊,憨笑說道:“皇上,剛才我喝了一點酒,就去小花園發散發散,卻不想坐在石板上打了一個盹,做了一個夢。夢醒了,就慌忙來找皇上了。”
皇帝呵呵一笑,說道:“做了什麽好夢?”
雲袅袅扁了扁嘴巴,說道:“不是什麽好夢,卻是一個極壞極壞的夢。我方才出了一個大醜,與這個壞夢也有關系。”
蓮妃笑着說道:“芊芊,夢都是反的,你說壞夢,定然是好事。說來給皇上聽聽?”
雲袅袅想了想,認真地搖搖頭,說道:“我還是覺得這個夢是一個壞夢。皇上還是不要聽好。”
皇帝笑着擰了擰雲袅袅的小臉蛋,說道:“怎樣的壞夢?你不如說給朕聽聽,讓朕給你解夢?”
柳妃也笑着說道:“芊芊姑娘不必有顧慮,不如說出來吧。到底是怎樣的好夢,大家也好幫你可樂可樂。”
柳妃說道“可樂”兩個字的時候,周圍一群人都是禁不住微笑。
莫芊芊今天可是出了不少醜了。能讓莫芊芊出醜的機會,絕對不能放棄。
誰叫皇帝對這個粗俗不堪的女子居然如此恩寵?
唯有蓮妃,與莫芊芊關系最為親密。她已經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看起來天真嬌憨毫無心機,但是真的鬧騰起來,卻是誰也不怕。既然她主動挑起好夢壞夢的話題,那就不如讓她表演。
雖然她經常出一點小醜,但皇帝就是喜歡自己這個便宜妹妹出醜,那出醜又如何?當下微笑說道:“只管說吧!”
雲袅袅這才怯生生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雲妃和麗嫔,說道:“皇上,雲妃娘娘,您可不能生氣。”
皇帝哈哈笑道:“一個夢而已,誰會與你生氣?”
雲妃看着雲袅袅的臉色,隐隐覺得有些不妙。但是這當口又不能阻止。
雲袅袅說道:“我夢見一個穿着宮裝的女子……穿着與今天的雲妃娘娘有些相似,但是面目卻是看不大清楚。她吩咐兩個宮女,拿着藥去給另一個女子吃……另一個女子,我也看不大清楚,隐隐覺得是一個大肚子。那穿着宮裝的女子說:我都還沒有孩子,你怎麽可以有孩子?我要叫你流産!”
一句話落下,四面落針可聞。看着這邊的,立馬将頭扭過去,當作沒有注意的樣子;豎着耳朵聽的,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給捂上;最難為的是柳妃與玉妃,兩人本來興致勃勃地看着雲袅袅的,這下慌忙轉頭,卻是湊對了方向,兩個腦袋撞在一起,頭上的許多金屬撞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雲妃與王麗嫔臉色鐵青。雲妃的嘴唇哆嗦,但是心中卻有些驚疑不定。
蓮妃臉上的笑容更盛,嘴上卻是呵斥道:“果然是沒上沒下!這等亂七八糟的噩夢,能随便在禦前說嗎?”
雲袅袅扁了扁小嘴,說道:“我也知道是噩夢,不能随便說,可是你們叫我說……”
柳妃終于反應過來了,笑着說道:“皇上,雲妃娘娘,之前蓮妃娘娘也說過,夢都是反的。芊芊姑娘夢到一個高等嫔妃命令另一個女子流産,那實際情況肯定是那個高等嫔妃仔細護衛着皇上的子嗣。妾也曾聽聞,雲妃姐姐将麗嫔妹妹當作心肝寶貝兒,什麽金貴的安胎養胎的藥,都舍得花私房錢,讓禦醫給麗嫔妹妹開出來……”
王麗嫔也忙說道:“自從有孕,雲妃姐姐先是給了位分,然後照顧有加,妾身現在穩妥得很,皇上不必憂慮……”
雲妃終于恰如其分地表現出委屈,含淚說道:“皇上,臣妾其他的不敢說,對麗嫔妹妹的照顧,是真的放在心裏了。臣妾服侍皇上二十多年,一直不能為皇上孕育子嗣,已經是心中的一塊闕磊;現在上天眷顧我端陽宮,讓我端陽宮的姐妹有了皇上的龍種,又怎能不細心照顧?現在臣妾與麗嫔妹妹,食則同席,卧則同寝,端陽宮中,宮女太監,人人有目可睹。現在芊芊姑娘誣賴臣妾試圖謀害龍子,請皇上為臣妾主持公道。”
雲袅袅心中暗笑。我就是要你做這個保證。做了這個保證,我看你怎樣安排王麗嫔流産?
當下卻是做出畏怯的樣子,說道:“夢裏迷迷糊糊的,根本沒有看清其中人物的面貌,我剛才也沒有說是雲妃娘娘的。再說這只是一個夢而已,雲妃娘娘也答應過我不生氣的,雲妃娘娘,您怎麽就生氣了呢……皇上,您都不知道,我都被這個夢吓壞了,所以一看見血跡,就想起‘流産’兩個字來,因此竟然鬧了一個大醜……”
雲袅袅這等手段,說起來真的也是粗劣得很。但是皇帝偏生就吃這一套。
沒辦法,雲袅袅生辰八字有些特殊,又立下救駕大功,皇帝又特別喜歡雲袅袅這等嬌憨的模樣。這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旁人模仿不來的。
所以,皇帝哈哈一笑,說道:“雲妃啊,只是一個夢而已,又不是說你,你着急什麽?你管着後宮也有幾年了,朕還會信不過你不成?”
雲袅袅已經立到皇帝的身後,給皇帝捶肩膀。這捶背捶腿的本事,可是當年跟着死鬼師傅練出來的,太平宮中,除了蓮妃,也算是罕有其匹。
皇帝靠龍椅背上,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地享受起來。
蓮妃笑着說道:“是啊,雲妃姐姐,這等小事,您是缺了一點氣量了。你也說過,芊芊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這個孩子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您居然較真了?知道的人,說您關心王麗嫔,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以為您心中有鬼呢。”
蓮妃面上笑吟吟的,但是話裏的意思,卻是像一根針,狠狠地紮過來。
聽聞兩大嫔妃開始吵架,所有的嫔妃,都眼觀鼻,鼻觀心,端正坐着,與面前的菜肴搏鬥起來。就連同桌的玉妃與柳妃,兩人也開始竊竊私語,談論起身上的衣服紋飾來。
雲妃當然不甘示弱,當下也笑起來,說道:“說起來,也許是本宮杯弓蛇影了。其實本宮最擔心的,不是小孩子胡言亂語,卻是怕有人在這胡言亂語後面推波助瀾,壞了本宮的名聲。但是想來,這後宮之中,也無人有這般大的膽子。”
蓮妃微笑說道:“姐姐這樣想就對了。姐姐管着這後宮也有幾年了,這些年,除了後宮之中無人生育這樣不好之外,其他的事兒全都是平平順順,未曾出過任何亂子,姐妹們之間也都是和和美美,對姐姐也是口服心服。且不說姐姐斷斷不會做任何虧心事,即便姐姐做了虧心事了,又有誰敢說個一言半語?所謂的謠言之類的,姐姐只管全都放下吧。”
蓮妃這話說得狠了。雲妃面皮紫漲,厲聲說道:“莫蓮蓮,你這是什麽意思?”
蓮妃詫異地看着雲妃,說道:“妹妹不過是說了兩句真話罷了,姐姐何必生氣?既然姐姐不喜歡,那妹妹就不說了。”
雲袅袅忙低聲說道:“姐姐您還是別說了吧,人家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那到底只是民諺。雲妃娘娘如此生氣,多半是我的話不應該說……”
雲袅袅從皇帝的肩膀邊上側過半個腦袋與姐姐說話,聲音很輕,但是卻恰好給雲妃聽見。一邊與姐姐說話,一邊卻對雲妃做了一個鬼臉。
這下真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今天給莫芊芊下了帖子,本來是想要借着這個機會收拾莫芊芊。卻不想這個莫芊芊幾番搗亂,讓自己這個壽宴變成一個笑話不說,居然還敢光明正大地在皇帝面前下自己的眼藥!今天若是不收拾了這個莫芊芊,自己又何以服六宮,又何以掌鳳印?
“騰”地就站起來,她打算起身向皇帝禀奏,這等不守規矩的女子,趁早驅逐出宮才是正經!順帶還要治莫家之罪!
但是她萬萬想不到,她的腳底下,雲袅袅早就準備了花樣。
雲袅袅武功也就三腳貓,但是手腳上的巧勁,卻是無與倫比。輕輕一踢,那個裝過鮮血的瓷瓶,就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雲妃的腳底下。
雲妃立起來,推開椅子,往後退了一步,正要說話,腳下卻是踩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重心不穩,一個趔趄,不由自主,伸手就抓住了身邊的麗嫔!
麗嫔本來好好地坐着,雲妃這樣一抓,她的椅子搖了一下,幾乎摔倒。她的袖子帶動了桌子上的碗碟杯盞,當下噼裏啪啦,稀裏嘩啦,山崩地裂。
皇帝“騰”地睜開了眼睛!
雲袅袅的裙子底下,又是一只瓷瓶滾過去。雲妃還沒有立定身子,腳上又踩到一只瓷瓶!
這下真的是天昏地暗、地動山搖!
雲妃倒在地上;因為她手上使勁,所以王麗嫔也被她生生地抓離了椅子,翻倒在雲妃身上;而因為麗嫔的身子帶動,那張椅子,砸在了麗嫔身上。
幸運的是,王麗嫔這邊,杯杯盤盤碗碗碟碟,全都在之前砸在地上了;除了一碗碧桐丸子羹澆了雲妃一頭一臉一脖子之外,王麗嫔身上居然沒有半點菜羹酒漬。
這不是雲袅袅手勢巧妙,而是王麗嫔人品爆發,得到了老天爺的青睐。
皇帝“騰”地立起身來!厲聲喝道:“到底怎麽一回事?”
邊上一群宮女,慌忙上前搬椅子、扶主子。雲袅袅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先将王麗嫔扶起來,說道:“麗嫔娘娘,你沒事吧?”手上輕巧,又收羅了兩樣首飾。
這邊宮女,也忙着将雲妃攙扶起來。雲妃勉力向皇帝告了一個罪,就下去收拾儀表去了。就有宮女來收拾碗碟。皇帝就看着王麗嫔,問道:“你沒事吧?”
就有宮妃很恭敬地讓出自己的椅子,雲袅袅也松了手,讓王麗嫔的貼身宮女扶着主子過去坐着。就有宮女前來,将碎碗碟收拾了。
驀然之間有宮女驚叫起來:“地上……怎麽有這麽多血?”
還記得雲袅袅滾過去的兩個瓷瓶不?雲妃一腳沒有将瓷瓶踩破,雲袅袅過去扶着王麗嫔的時候,将兩個瓷瓶都踩破了。
這地上已經摔了一大堆碗碟,兩個瓷瓶的碎瓷混在其中,着實不顯眼。
第一個瓷瓶也罷了,上面的兔子血已經派了用場;第二個瓷瓶的血卻還是滿的。
雲袅袅驚叫說道:“麗嫔娘娘,你……不會流産了吧?……你身上有血跡!”
四周寂靜無聲,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王麗嫔身上!
皇帝臉色鐵青,問道:“麗嫔,你感覺如何?快命禦醫來,所有的禦醫來!”
王麗嫔驚魂未定,捂着自己的肚子,突然之間大哭起來:“我……肚子痛,我……流産了!”
王麗嫔原本是雲妃的親信宮女。蓮妃招了一個看起來很傻的妹妹進宮來固寵,皇帝就接連着往太平宮跑,雲妃表示很生氣,于是就安排了一個節目:吩咐前幾天侍候過皇帝的王麗嫔僞稱懷孕,并買通了禦醫,擺平了所有的關節。皇帝果然對端陽宮表現出了一定的興趣,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是表演一個流産環節,圓滿完成這次友情義演。作為本節目的主演之一,王麗嫔一方面表示對榮華富貴很羨慕、很向往,另一方面卻表示壓力山大。夢中惴惴,就是想着自己被人揭發的場景。
對于今天的流産表演,王麗嫔充滿了期待,但是又非常害怕。當莫芊芊沒有按照之前的算計往自己方向撲過來的時候,王麗嫔的心就被籠罩在一片灰黑色的絕望裏。
但是峰回路轉,面前竟然是柳暗花明!當自己被雲妃抓倒在地上的時候,王麗嫔心中一片慌亂;但是得雲袅袅一句話提醒,王麗嫔馬上醒悟過來!現在正是自己流産的好時機!
但是如果說自己因此流産,會不會往死裏得罪雲妃?
管不了了!
地上有一大攤血跡;皇帝命所有的禦醫前來!
所有的禦醫!
多人診斷,自己還能繼續懷孕?到時候揭露出來,雲妃定然将自己當作棄子!
與其到時候做了雲妃的棄子,不如自己現在就抛棄了雲妃!說自己被雲妃推得流産,再哭哭啼啼一番,皇帝定然不會堅持讓所有的禦醫來診斷。
當然,既然要抛棄雲妃,就一定要将雲妃往死裏整!
王麗嫔也是聰明人,她很快就做出了選擇!捏碎了藏在裙子下面的血囊,讓鮮血慢慢地滲出裙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皇帝臉上勃然變色,厲聲叫道:“快傳所有的禦醫!”
王麗嫔臉上露出哀婉的神色,說道:“皇上……還是不要驚動所有的禦醫大人了。請今天輪值的禦醫前來為妾身診斷即可……雲妃娘娘的錯失,宮中姐妹知道也罷了,臣妾不願讓更多的人知道……”
今天輪值的禦醫,是雲妃之前就買通的,也是診斷王麗嫔有孕的那位。王麗嫔不怕他亂說話。
皇帝臉上的表情慢慢地溫和下來,說道:“自己這等景象了,還為主子着想!你且去床上歇着,讓貼身宮女來給你收拾!安心調養身子,孩子的事兒慢慢來!”
“是啊是啊,麗嫔娘娘,您安心養身子……都怪奴婢,這張烏鴉嘴!”雲袅袅輕輕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我來扶着你回去……”
“皇上……看在未曾出世的孩子分兒上,臣妾想要求皇上一個恩典。”王麗嫔顫巍巍地站穩了身子,對皇帝微微躬身,“還望皇上準許……”
皇帝嘆氣,說道:“這麽多禮做什麽?你且說來!”
王麗嫔說道:“請皇上準許臣妾到白雲庵出家……”
“什麽?”皇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雲袅袅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一群宮妃宮女,全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數十雙眼睛都集中在王麗嫔身上,眼珠子裏閃着一堆明晃晃的問號。
“臣妾是福薄之人。”王麗嫔表情是哀痛欲絕,“其實在芊芊姑娘講那個夢的時候,臣妾就知道,芊芊姑娘不是信口開河,更不是故意中傷雲妃娘娘,而是臣妾命運的預兆……其實臣妾也做過類似的夢,夢見臣妾留不住這個孩子……”漸漸進入狀态了,王麗嫔的眼淚慢慢滾落下來,正是所謂的梨花一枝春帶雨,“既然命中福薄,留不住孩子,所以臣妾想不如出家,也免得留在這傷心之地……”
“王秀芝,你……這小賤婦!”側門邊上傳來氣勢洶洶的聲音,接着,就看見一個頭發濕噠噠的女人,一頭紮了進來。
正是雲妃。一盤碧桐丸子羹澆了她一頭一脖子,她趕忙回去收拾。才将頭解散浸水,卻聽貼身宮女小跑着來報告,說王麗嫔在告雲妃的黑狀!
雲妃腳上不穩的時候抓了王麗嫔一把,讓王麗嫔也摔跤,本來也不當一回事。畢竟每個女人的子宮不同,有容易流産的,也有不容易流産的;既然算計莫芊芊不成功,那就另外找機會,總要将這個屎盆子扣在莫芊芊或者蓮妃的頭上。
可是雲妃真的沒有想到,王麗嫔這個小娼婦,竟然敢趁機流産!将這個屎盆子扣到自己主子頭上!
再等下去,也不知這個小娼婦會說出什麽話來!
心中着急,就頂着一頭水沖出來了。
頭上的碧桐丸子,還未曾沖洗幹淨,在亂蓬蓬的頭發中一閃一爍的,就像是夜幕上的幾顆疏星。
這等妖孽場景,即便是草根出身的雲袅袅,也忍不住扭過頭去。
不說不忍心看,而是擔心看了之後今天吃下去的好東西都會吐出來。雲袅袅素來節約,不願意浪費。
見情況不妙,大廳裏的一群女人們,慌忙紛紛告退。作為主人的雲妃,自然沒有精神理睬,皇帝也鐵青着臉看着這狗咬狗的一對,只有善解人意的蓮妃,臨時充當起主人的職責,對一群女人說道:“今天之事,着實不喜,大家都先悄悄散了吧,未曾盡興,等幾天我們太平宮再聚。”
且不說一群女人散去。卻說這一邊,而王麗嫔已經盈盈跪倒,面對着雲妃,說道:“娘娘在上,奴婢實在沒有敢中傷娘娘的意思。不過是奴婢福薄之人,不敢再留在娘娘身邊承受娘娘的厚愛,如此而已……請娘娘息怒。”
“你……這小蹄子!本宮何曾虧待了你?不過是誤抓了你一把而已!”雲妃瞪眼斥責;但是回頭對上皇帝那冰冷的目光,心中驀然一個激靈,忙對着皇帝也跪倒,說道:“皇上,不是臣妾想要在君前失禮,實在是被這忘恩負義的奴才氣昏頭了。臣妾對這忘恩負義的奴婢,實在是解衣推食,恨不得将一顆心也掏出來給她。但是臣妾萬萬想不到,臣妾不過就是一腳踩空,抓了她一把,她竟然就這樣污蔑臣妾!皇上您是明君聖主,還請皇上為臣妾做主!”
“今天之事,看起來是意外,實際上,卻是雲妃姐姐蓄謀已久!”王麗嫔也豁出去了,面前這個場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将雲妃咬死,更待何時?
皇帝臉上黑雲沉沉,厲聲說道:“說來!”
王麗嫔說道:“自從臣妾有孕之後,雲妃娘娘看起來關心愛護,實際上卻是心懷嫉妒。短短半個月工夫,臣妾房門前,曾經多次出現極其滑溜的果皮,臣妾曾經數次差點摔跤;臣妾吃了東西,也曾因此鬧了肚子,大洩兩日才好……”
雲妃尖聲叫道:“子虛烏有!哪有這等事!”
蓮妃溫聲說道:“姐姐,稍安勿躁,皇上明君,自有決斷。”
皇帝也不看雲妃,冷着臉對王麗嫔說道:“繼續說!”
王麗嫔咬牙,說道:“今天之事,芊芊姑娘可以為我作證!之前有宮女告訴我,說是雲妃娘娘吩咐紫憐在悄悄訓練,如何伸腿,如何絆芊芊姑娘一跤,讓芊芊姑娘撲向我,致使我流産!後來雲妃娘娘越級将我安頓在這個位置,我已經心懷忐忑地等待;但是這個陰謀卻未曾實現,那是芊芊姑娘臨時硬生生扭轉摔過來的身子,壓在紫憐身上!但是我未曾想到,雲妃的嫁禍計劃未曾成功之後,竟然喪心病狂,自己出馬!雖然謊稱是意外,但是臣妾卻不相信這是意外!求皇上為臣妾做主;如果皇上不能為臣妾做主,你就請皇上準許臣妾出家,遠離皇宮,茍且保全自己的性命!”
皇帝點了點頭,轉頭看着雲妃,聲音冷厲,問道:“你如何解釋?”
雲妃臉色蒼白,聲音尖利而顫抖:“皇上,王麗嫔控訴的這些事情,純屬污蔑!端陽宮有皇子,整個端陽宮都歡天喜地,臣妾如何會派人訓練着準備迫害未曾出世的皇子?”
皇帝的目光轉向雲袅袅,問道:“芊芊,方才情形如何,你再說一遍。”
雲袅袅暗自将王麗嫔罵了一個狗血淋頭。這等關口要本姑娘作證?方才你們算計本姑娘,鬧得不亦樂乎;現在居然要利用本姑娘了?
當下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方才的情景,奴婢已經向皇上禀告了。紫憐擡起腳,奴婢是硬生生改變了方向,未曾造成大事故。至于紫憐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聽了雲妃的旨意,奴婢不能作證。”
皇帝看着雲妃,看着王麗嫔。雲妃面上憤恨,王麗嫔臉上委屈。神色都很逼真,不能分辨。
雲袅袅歪着腦袋,看着這互相對咬的兩人,突然覺得非常有趣。當下對皇帝說道:“皇上,您可知道審賊的法子?”
皇帝說道:“如何審問賊人?”
雲袅袅說:“賊人往往三五成群作案,想要知道他們一共盜竊了多少東西,千萬不要一起審問。雖然不許他們交談,但是賊人之間,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就可以串供。所以所有的賊人,都必須分散拷問。現在麗嫔娘娘指認雲妃曾經派紫憐等人反複訓練企圖陷害我和麗嫔娘娘,那何不将端陽宮的宮女太監,全都拿下來,分頭關了讓您的心腹拷問過去?”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好,就這樣!”吩咐自己身邊的宮女,“傳外面的太監進來,将端陽宮的人都拉下去,一人一間關起來,分頭審問。”又對跪在地上的王麗嫔說道,“起來吧,去床上歇着,等禦醫來給你診治。”
正在這時,外面聲音響動,太監進來禀告,卻是禦醫到了。
皇帝就命王麗嫔起來,坐在椅子上,先由禦醫診斷。那禦醫很快就診斷完畢,向皇帝禀告說道:“皇子是保不住了,臣盡力為娘娘用藥,養護身子。”
王麗嫔又哀哀哭泣起來。皇帝放松了臉色,溫和說道:“命中如此,好在你也年輕,将來未必無子。且去養着吧。”王麗嫔謝恩下去了。
那邊的審問,王麗嫔倒是不擔心,紫憐反複訓練是确有其事;而自己無孕假裝有孕的事情,明确知道的,除了自己、劉禦醫、雲妃三人之外,也就只有紫憐與黃鹂兩個宮女。如果這兩人供出自己未曾有孕的事情,自己完全可以反咬回去啊。
再說,劉禦醫絕對會為自己作證的。
這些都是閑話,王麗嫔在心腹宮女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謝恩走人,雲妃跪倒在地上,蓬頭垢面宛如瘋婦,眼睛噴火好像怒獅。她張了張嘴要說話,但是話要出口卻又憋住。
是的,現在要咬死那個賤人,最直截了當的辦法就是說出她根本未曾有孕的事實。未曾有孕,自然也未曾流産。
但是自己說出這番話,誰會相信呢?面前這個劉禦醫,是自己花了重金買通,讓他診斷出一個“有孕”來的;現在自己說麗嫔那個賤人無孕,劉禦醫就先要咬自己一口!
正思想着,卻聽見雲袅袅驚奇的聲音:“皇上,姐姐……這地上是啥東西?”
方才乒乒乓乓,摔碗無數;後來宮女打掃,地面之上已經幹幹淨淨。可是現在,王麗嫔走後,坐過的椅子邊上,赫然掉着一個東西。
一個皮袋子。鮮血浸染,已經看不出是什麽顏色。
這絕對不是雲袅袅扔在那個位置的,雲袅袅将王麗嫔扶起來之後,很快就将王麗嫔交給她自己的貼身宮女,不曾靠近那張椅子。
雲袅袅所做的,就是在扶着王麗嫔的時候,輕輕地割了一把。
王麗嫔用一根繩子将這個血囊挂在自己的腰帶上,旁人看不出來,雲袅袅卻是長了一雙賊眼。因為她自己,就最擅長在裙子底下藏東西。
于是雲袅袅就将腰帶上系着的這根繩子給割斷了。當然,割腰帶是更方便的策略,但是王麗嫔裙子掉下來而刀口又很鋒利的話,不免要惹人疑心。
雲袅袅已經割過一次裙子了,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就要暴露自己。所以雲袅袅只能選擇更難的操作方案。
幸運的是,雲袅袅一眼就找對了繩子,一刀就将繩子割斷。在繩子與腰帶的摩擦力下,血囊跟着王麗嫔走到了椅子跟前,掉在了椅子腳下。
雲妃眼睛看見那個皮袋子,眼睛驀然放光!她匍匐着過去,抓起了那個皮袋子,雙手顫抖,聲音激動變形:“血,血!皇上,血!”
皇帝厭惡的眼神在雲妃的臉上掃過,淡淡地說道:“朕看見了,估計是麗嫔的血吧。是你作下的孽,你高興做甚?”
雲妃尖聲叫道:“皮袋子裏,裝滿了血!皇上,你看!”她微微側轉手中的皮袋子,讓鮮血從破洞裏汩汩流出來,“皮袋子裏裝滿了血!王麗嫔身上的血不是流出來的血,而是皮袋子裏的血!這狗娘養的,根本沒有流産……不,她根本沒有懷孕!”
皇帝眼睛驀然一緊,厲聲問道;“劉禦醫,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劉禦醫身子一抖,就軟綿綿地跪倒在地上了:“皇上……臣,臣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
皇帝立起身來,叫道:“将王麗嫔給朕拉回來!朕要問個清楚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雲袅袅忙上前,輕輕扯着皇帝的胳膊,讓他重新坐下,輕聲說道:“皇上息怒,這事兒慢慢問,總能查個水落石出……奴婢給您捶捶背……”
皇帝冷笑了一聲,說道:“來人,去将皇宮內外,所有的禦醫都給朕叫來!朕也不怕出醜了,今天一定要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朕的女人,自稱流産,卻是在身子上藏了一個血袋子?”
王麗嫔已經被拉回來,匍匐在皇帝的腳底下,哀哀哭泣說道:“皇上,那個血袋子,臣妾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但是臣妾被雲妃娘娘暗算流産,是千真萬确的事兒啊……”
雲妃冷笑着說道:“千真萬确的事兒?等下禦醫們來了,讓他們給診斷診斷,是不是真的懷孕流産!人家這樣大出血都要暈倒呢,你倒是鮮活得很!你多半就是買通了這個劉禦醫,讓這個劉禦醫,幫你撒謊騙取嫔妃名分!但是肚子裏沒貨,沒奈何只能流産,所以就誣賴到了本宮的頭上!”
聽着雲妃一口将自己咬出來,劉禦醫也顧不得啥了,當下大叫起來:“皇上明鑒,這事兒就是雲妃一口安排的啊!雲妃命我診斷出麗嫔娘娘有孕,好讓她給麗嫔娘娘安排位置!然後雲妃又與我約定,讓我今天給麗嫔娘娘診斷一個流産!如果不是雲妃娘娘拿着罪臣的家人威脅,罪臣是萬萬不敢大膽欺君的啊……”
皇帝驀然之間,爆發出一陣狂笑:“好好好,這就是真相!王麗嫔,你沒有身孕,卻謊稱有身孕,事實俱在,你是否認罪?”
王麗嫔連連磕頭,花容慘淡,說道:“皇上,事實就如劉禦醫所言。如果不是雲妃娘娘逼迫,臣妾哪裏敢如此欺君啊……”
雲妃大怒,厲聲說道:“你們沆瀣一氣,誣賴陷害本宮!先皇後去後,本宮得皇上看重,代替皇上主管後宮,又何必做這等冒險龌龊之事!此事與本宮又有何關系,你們可能拿出證據……”
皇帝冷着臉,看着劉禦醫,說道:“劉禦醫,你指認雲妃指使你犯罪,你可有證據?”
劉禦醫沉默了片刻,說道:“私下交易,并無證據。”
王麗嫔哀哀哭泣,叫道:“皇上,臣妾假裝懷孕的事情,雲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黃鹂與紫憐也都知道。皇上派人分頭審問她們,立即就能得到真相!”
雲妃厲聲說道:“原來你們竟然将黃鹂與紫憐也買通了!王秀芝,本宮待你如此,你竟然如此對本宮!”仰頭看着皇帝,說道,“大錯既已經鑄成,臣妾也不想推诿。只求皇上将這小賤人絞死在臣妾面前,臣妾赴死亦無憾!”
皇帝臉色蒼白,頹然靠在龍椅的背上。一瞬之間,皇帝似乎老了十年。
看着面前這個皇帝,雲袅袅竟然有一絲心疼的感覺。或者,自己一開始就與皇帝說明真相,比這樣上上下下鬧騰要好?
但是自己直接将真相說出來,皇帝能相信嗎?
等下還是裝癡賣傻逗皇帝笑一笑,聊做彌補吧。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吩咐雲袅袅:“傳話給邊上那些審問宮女的太監們,不用再審問了。”似乎是鼓足了勇氣,他淡淡地說道,“朕信得過雲妃。”
這一句話,雲妃是兩眼放光,而對蓮妃與雲袅袅而言,卻像是一盆冰水當頭淋下,兩人都是愣在那裏。
尤其是蓮妃。蓮妃與雲妃之間有深仇大恨。今天見雲妃掉進自己編織的陷阱裏,正高興着呢,恨不得砸下兩塊石頭才好。但是看着雲妃已經死定了,也要在皇帝面前保留一個好印象,因此就一直沒有多嘴。卻不想皇帝竟然下了這樣一個囫囵決斷!
居然要放過雲妃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