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沉沉浮浮,寧言暖想睜開眼睛卻睜開不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壓制着她,讓她無法睜眼。
“我天闇城的将士們即刻返城,可論功行賞,加官進爵。”
寧言暖終于看見一道光閃進她的視線裏。
“護我國土,永保國安。”
恢宏的士令,整齊浩亮的在蒼茫的大地上響起,周邊的低谷裏沉寂的鳥獸被驚動,群鳥略過地叢,地叢發出嘩嘩嘩的響聲。
彼時,寧言暖還是一只野鬼,寄居在無言的白玉長笛內,無言身披玄色戰衣,坐在高頭大馬上,拉着缰繩,馬匹瞬間發出嘶鳴聲。
長達兩年的駐守之旅結束,他們該返回天闇城,回歸故土。
寧言暖跟在無言身邊,無言一直剛毅的嘴角帶着似有似無的笑容,看的小士兵心情也大好,要知道,将軍平日很少笑呢!
寧言暖雖看不清無言面部表情,但是也能感受到無言身上散發出來的柔和氣息,他定是開心。
夜間,士兵整頓休息,無言坐在軍帳裏,手指摩挲這白玉長笛的碎片,寧言暖心中升起絲絲愧疚。
當時她心急如焚,怕無言真的喪命在敵方手裏,想要掙脫白玉長笛的束縛,豈料,能掙脫的唯一辦法就是打破白玉長笛,現在想來,是她魯莽了。
那夜,無言拖着一身血衣返回軍營,士兵高聲歡呼,他淡然一笑,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說:“結束了。”聲音低沉平緩。
有些士兵卻控制不住低聲抽泣,這兩年,太他娘難了!
不知打了多少場仗,死了多少兄弟,總算結束了。
寧言暖耳邊是無言對他心愛姑娘的情話,寧言暖想:他是真的愛慘了那位姑娘,那位姑娘一定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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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言暖在男子身邊呆了許久,快達三個月,這三個月期間,這男子都是沉悶寡言,但也不完全不說話,除必要的軍事命令指揮,餘下男子說的話都與他心愛的姑娘有關。
“回去,我們就可以成親了。”
白玉長笛雖碎,可是男子對他心尖上的姑娘的那份寵愛一點都沒有破碎,甚至還越來越濃。
你回去就幸福了呢!寧言暖真誠的為他祝福。
天闇城的将士趕了幾天的路,那日,夕陽西下,寬敞的道路被鍍上一層金光,衆人眼眶婆娑,這次回來的路不知道用多少兄弟的命鋪展出來的。
一向沉穩的他此刻開口,聲音含着輕微的顫抖。
“進城。”
無言手臂高擡,又重重落下,士兵們跟在無言身後,守門的将士看見無言的軍隊,頓時高喊:“将軍回來了,開城門!”
他們從天闇城的主道上走過,迎着所有人好奇而敬重的目光,向着天闇城最恢宏的宮殿走去。
寧言暖記得,無言回城的那三天,比上元佳節還要熱鬧,皇帝開心,開倉布施,全城的子民熱鬧了三天。
可衆人的熱鬧與他似乎無關,那三天,無言待在房間裏頭,不許任何人進他的房間,直到三日後,歡慶日已過,他才踏出房屋。
無言穿着緋色長衫,衣着簡單,但細看長衫上似有字體,若隐若現,讓人看不清楚。
寧言暖飄在無言身後,想:他是要去接他的新娘子了,真好!
但寧言暖有些疑惑不懂,例如,回城第一日他為何跪在祠堂,不懂他三日獨自在寝室喝的酩酊大醉。
無言沒有帶任何小斯,獨步走在路上,路上有人認出無言,親切的跟無言打招呼。
寧言暖想看看他喜歡的姑娘長什麽樣子,竟讓他浴血殺敵,時刻念着。
她想:那位姑娘定是極好極美的!
直到無言停下來,寧言暖臉色收斂,不複剛才那般惬意。
寧言暖看着高門上的牌匾,心情一下低落至低谷。
寧府……久違了!
無言停了半刻,踏步走進寧府大門,失去白玉長笛的束縛後,寧言暖已經不用時刻跟在無言身邊,但這些日子她自願跟着無言,可此刻她沒有在跟着無言。
寧言暖沒有進去,一直待在大門處等着無言出來。
守門的小斯碎嘴:“你說,這剛戰勝的大将軍要迎娶咱家小姐,可是咱家現在已經沒有小姐了,他想迎娶取的是誰?”
“哎,這些貴人們的心,咱們這些做小的怎麽可能知道呢?”
“啧,真是怪人!”
寧言暖将他們二人說話全部偷聽去,眉頭深鎖,似乎可以容納幾滴水。
突然,一個不好的想法出現在寧言暖的腦海裏,寧言暖閃身進去寧府後宅。
寧言暖第一個看見的人,便是死前始終不信自己的親生父親。
但此刻寧坤遠已經沒有往昔那般盛負,頭上緒滿白發,眼角皺紋橫生,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身影徐徐展露出來。
“當年,朝廷風雲變化,聖上很快就要對寧府出手,縱使老夫知道日後寧府會沒事,但是暖暖當年還小,及笄剛過,老夫思前想後想把暖暖送出去。”
寧坤遠的聲音滄桑深沉,聽得寧言暖心頭酸澀。
“後暖暖出了那等事,老夫本想将錯就錯,讓暖暖搬去偏辟的鄉下,這樣,縱使寧家出事,暖暖受到的牽連也少些。”
朝廷要變革,勢必要有人犧牲,而寧坤遠,做了八年的丞相,已經預測出接下來的朝廷走向,他一心想要護女兒,卻不料聰明反被聰明誤,害了女兒。
“暖暖的一把大火證明了自己清白,可是她母親沒有辦法接受,日日食難下咽,老夫做錯了啊!”
時隔三年,寧言暖方才明白自己誤會了父親的那片苦心,可是父親為何不與她明說,當年之事,又一次浮現在寧言暖心頭,寧言暖心像是被千百石壁夾擊。
她難道誤會父親三年多?
“寧丞相在朝廷上地位極高,理應考慮周全,但是卻誤了自己一個好女兒。”
無言的話無形中又給寧坤遠心頭添上一把刀,寧坤遠身子踉跄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幸虧旁邊的小斯将寧坤遠扶住,寧坤遠才重新站穩。
“可又說到底,暖暖被寧府養大,您是她親身父親,卻不了解她的脾性,也是過錯。”無言話鋒直指寧坤遠,寧坤遠羞的已經無地自容,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眼眶卻是微紅。
“既然寧府護不住她,那就讓本将軍來護。”語音未落,無言已雙膝跪下,鄭重有聲:“本将軍願意迎娶暖暖靈位,入我王府,今後她由我來護,還請寧丞相同意。”
“你心意還未變?”寧坤遠問。
無言搖頭,吐出二字:“從未。”
瞬間,寧言暖明白,原來無言心中一直珍愛的女子竟是她,原來她羨慕的女子也是她,原來她一直被這樣的一個人所寵愛。
寧言暖的淚水潸然而下,他怎麽可以喜歡她呢,她早就死了啊!
“我願意以十裏紅妝三年戰績來迎娶寧言暖入我王府,以正妃之位。”
寧言暖被淚水模糊雙眼,她已經看不清前面有什麽,她只是下意識的聽着無言的腳步聲,跟着他。
“暖暖,放心,從今以後我來護你,我用三年戰績血洗你當年所受的屈辱。”
無言的手拂過寧言暖的靈位。
事情結束後,寧坤遠已經将寧言暖靈位移回來,但是對于寧坤遠來說,他終究是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那日,春風吹過大地,天闇城熱鬧非凡,昔日躲在長巷裏不願走動的老婦人都出來觀禮。
聽說,剛剛打勝仗的大将軍竟然要迎娶丞相家死去三年的千金,且那千金死前被傳與外男行不茍之事?
這在天闇城中可真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熱鬧。
長長的迎親隊伍,從王府通到丞相府,其盛大場景令天闇城所有的女子心生羨慕。
寧言暖看着,眼淚已經流不出來,自從知道無言是喜歡她之後,她心中感動欣喜夾雜一起,哭了,笑了,最後在心田上蓄起苦澀的海洋,他不該對她用情那麽深,她不值得!
無言抱着靈位,一步一步從丞相府走到王府,途中,面不改色,嘴角始終含着一抹微笑,雙目含光看着前方。
拜堂之時,寧言暖聽到無言低聲輕語說:“暖暖,從今以後,你終于是我的了,真好!”
傻子,寧言暖苦笑,默默的說。
但事情并不單這麽結束,夜晚還有一場大戲上演。
“是我寧言初陷害寧言暖,當年是我陷害寧言暖!”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站在城牆之上,嘶聲裂肺的高喊着,女子邊喊邊發出一串串詭異的笑聲,“是我寧言初陷害寧言暖與外男通奸,是我寧言初嫉妒她。”
女子攪動她的頭發,身影扭動,看着聚集在城牆底下的人,高興的說,甚至她太過高興,面部都有些扭曲:“你們這些蠢人,就知道看表面,這不被我随意算計,哈哈哈。”
女子還帶着城牆腳下看熱鬧的人一起罵。
“你們就會趨炎附勢,也活該被我利用,寧言暖也是蠢,以為不争不搶就沒事了嗎,不,我要的不只是這樣。”
寧言初是被士兵強行拖下去的。
這時,三年前的那場誤陷才被揭開。
站在自家院子看着城牆上上演好戲的無言嘴角含笑,道:“暖暖,你的清白還給你了,你還是那個幹幹淨淨的寧家嫡女,至于寧言初……”
往下的話他沒有說,但是寧言暖懂,無言一定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