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寧言暖是從夢中驚醒的,她此刻大汗淋漓,臉頰上帶着一層細汗,雙眼放空,呆呆的看着被子。
半晌過去,寧言暖才遲遲的發出兩字:“無言。”
無言一身戰衣,站在千軍萬馬面前,一人揮舞锵杆,似要攔住那千軍萬馬的步伐,然,戰馬從他身邊穿刺而過,寧言暖看見鮮血從他身上噴湧出來。
她大喊一聲,頃刻間天地風雲變化莫測。
她對無言最後的記憶就停留在這裏,她其實好久好久都沒有夢到無言,起身來到案桌前,看着宣紙上鮮衣怒血的男子,她腦海中又浮現出衛謹信的身影,一種紛亂的感情夾雜在寧言暖的心裏,反複折磨着她。
倏地,寧言暖拿起旁邊的毛筆,為那男子添畫一個最為重要的東西。
筆停,天亮,寧言暖伸展伸展腰身,一陣忙亂的腳步聲打破着安靜的氣氛。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木芷啪的将門推開,喘了一口氣,就趕緊找她家小姐,寧言暖見狀,還想叮囑寧木芷不要慌,就看見木芷一陣快跑來到她身邊,說:
“小姐,公子被人抓走了。”
寧言暖眉頭微蹙,靜靜看着木芷。
木芷又補上:“小姐,剛剛宮裏來人,将公子老爺叫到書房,不出一刻,公子被帶走,老爺神情恍惚,後又有大量禦閣侍衛守在家中各處。”
寧言暖未說話,走到窗戶處,将窗戶打開,看見外面的确有一批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站在牆角各處。
禦閣,是天子親自培養出來的一批死士,裏面都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可天闇王朝建立至今,禦閣侍衛鮮少出動,曾有一度被認為是空設其虛位,直到八年前,禦閣侍衛出動一次,他們執行任務的能力,讓達官貴族們第一次直面禦閣侍衛的兇殘,也是那次,他們方才明白,他們頭上懸着一把利劍。
一層黑雲籠蓋在寧府。
寧府大宅內處,寧府一家人全部被聚集。
寧坤遠端坐在正位上,旁邊是何妨,左邊椅子上坐着方式,方式眼睛通紅,想必是哭了很大一場,寧言暖挨着方式,寬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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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邊椅子上坐着寧言初,寧言初臉色依舊蒼白,可那雙嘴唇卻紅的發亮,臉頰凹陷,看的有些吓人。
寧言暖第一次感受到她家家丁稀少,除了哥哥,再無成年男丁。
“今日把大家召集起來,想必大家心裏都明白,風哥出事了。”寧坤遠嗓音淡淡,私有一股薄情,可經歷前世的寧言暖明白,寧坤遠只是将愛隐藏在心裏,不然,前世她也不會誤會雙親至此。
“風哥如今給寧家惹了這麽大事,你倆做父母的是怎麽教育孩子的?”何妨頭發梳的一絲不茍,細長的眼眸裏閃現出幾分刻薄。
方式一下聽不了這種話,立馬跪在何妨腿前,哭着:“母親,風哥從小就長的好,現出了這等事,定是朝廷上有人眼紅風哥,陷害風哥啊,母親!”
方式拽着何妨的腳褲,何妨臉上倒是冷冷,不知道一雙渾濁的眼睛在想什麽。
寧言暖看不下去,過去攙扶方式起身,方式在寧言暖的攙扶下坐在椅子上,低低的哭泣。
寧坤遠長嘆一口氣,臉色不佳。
今日晨起,天家人突然來此,說是寧長風在擔任監察禦史的時候,貪贓枉法,慘奸人命,被地方百姓告上來,但是他深知他兒子秉性。
大堂上,除了方式低低的哭聲外,便是衆人的呼吸聲,許久之後,寧坤遠還未說什麽,就聽到何妨拿着她的金絲拐杖敲了敲地上,引起衆人注意。
何妨道:“人老了,也管不了祖孫們的事了,老婦回屋去了。”
寧言暖略微驚訝的看着何妨自顧自的離開,雖她不是他們的嫡親祖母,但是也沒有必要這般冷漠吧。
寧坤遠未多說話,只用一雙看盡官場變化的眼睛看着何妨。
突然,何妨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玲珑小腳停下來,轉身對着寧言初道:“初兒,你跟祖母走吧。”
寧言初立馬應聲,寧坤遠未加阻攔。
偌大的大堂之上,驀然只剩下她們三個人。
“爹爹。”
大堂之內安靜的可怕,方式也停止哭泣,一張臉瞬間蒼老,寧言暖低聲叫了一聲寧坤遠。
寧坤遠擡頭看着站在方式身邊的寧言暖,亭亭玉立,眉眼清澈,但裏面含着一絲憂思。
“暖暖,別怕,爹護着你們。”
寧坤遠不知何時兩鬓開始發白,看的寧言暖心頭一股哽咽。
方式拉住寧言暖的手,使勁握了握,寧言暖心底揚起一股酸澀。
聖殿內,身穿紅色暗繡官府的尚書員彎腰屈身,一條一條列舉寧長風在外所犯的事。
“天闇二十年春初,寧長風擔任水患督查官,曾中飽私囊近萬兩,全部用來吃喝嫖賭。”
“天闇二十年春三月,寧長風為節省開支,竟讓百姓無故搬家,殘害數十條性命……”
那位大人越說越起勁,仿佛自己鏟除了一個大惡不赦的奸臣。
寧坤遠額頭沁出薄汗,他心裏頓時明了,原來有人從一開始就準備陷害長風,這些罪責,根本無中生有,可是現在說的有理有據,寧坤遠擔任丞相長達八年,這種常年積累出的對于危險的經驗告訴他,事情不單單這麽簡單。
那位大人話完,大朝之上寂靜如斯,皇帝坐在龍椅,雙目早已非以前那般透徹,眼眸中散發出來的細光惹人深究,可他偏瘦的身體又有一絲病态。
現任皇上劉政,身體羸弱,已被疾病折磨五年,這五年內,天下名醫遍布為他尋來,但是或許心頭難治,久久不愈,甚至最近還有更嚴重的趨勢。
但這些無人敢拿到臺面上說。
劉政打量着諸位大臣,将目光停留在太子身上。
“太子,你怎麽看這件事?”
劉祁大大方方從隊伍中走出來,彎腰:“依兒臣之間,寧長風常年在外,擔任監察禦史,其功勞也是我們所見,而如今尚書大人上報這等之事,也應重視,不如讓大理寺的人在多審幾日,或許還能查出什麽來。”
劉政微微點頭,長袖一揮:“太子所見也是朕的看法,此事怕還是要細查,大理寺,你等在好生查看。”
大理寺長官跪在地上,卑恭回答:“臣定當如實查看,還望聖上太子放心。”
“至于禦閣一事,也是太大驚小怪了,老七,今日你便下命讓他們撤回。”
聞言,一個穿着錦繡條紋的男子從右邊隊伍中走出來,握着禮牌回答:“是,兒臣遵命。”
諸位官員心裏一下懂了,原來丞相府的禦閣侍衛是七皇子派去的,難道禦閣掌控權不是在皇上手裏嗎?就算不是在皇上手中,那也是在太子手中,為何偏偏是在七皇子手中,一個沒有實權的七皇子。
官員們心中各自起了小九九,一時竟然看不懂朝廷上的風雲變化。
寧坤遠從朝堂上下來,身影恍惚,猛然,眼前一黑,頭朝着前面就栽過去了,旁邊的官員們急忙呼喊:“寧丞相!寧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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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坤遠醒來之際,腦袋暈沉沉,又重新閉上,腦子才慢慢清醒過來。
“夫人。”
寧坤遠聲音細小,孱弱無力,可方式卻立刻就附上去,在寧坤遠身邊道:“夫君,我在。”
“母親那邊可有什麽行動?”
“昨日夫君被送回來,母親得知,當夜便讓她的貼身丫鬟變賣了家中房産,全部給了初兒。”
方式聲音裏透着失望,何妨雖不是寧坤遠的嫡親母親,但是寧坤遠從小就養在何妨房裏,怎麽一出事,就放棄他,不為他争取争取呢?
寧坤遠沒有說話,而是握緊了方式的手,母親從未喜歡過他,養在她房子只是被迫,在何妨的眼裏,她只有他大哥寧坤然,和他三弟寧坤庭。
可八年前,大哥已死,三弟閑雲野鶴,游樂凡塵,這幾年也沒有回來。
“夫人,讓暖暖走吧,寧家又得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方式含淚點點頭,反手握住寧坤遠的手。
寧言暖看着明澈遞給她的信,信裏将昨日朝上發生的事,事無巨細的闡述在紙上。
“小姐,老爺醒了,讓您過去一趟。”
寧言暖将信藏在自己衣袖裏,應着木芷。
何妨昨日做的那些事,她也有聽聞,但是寧言初還沒有行動,這讓寧言暖有些不解,但線下她只能壓制住,前往寧坤遠住處。
“暖暖來了,過來坐。”
寧坤遠臉色平靜,卻有幾分平易近人,方式站在寧坤遠身邊,伸手向寧言暖招了招手,寧言暖信步走過去。
“一轉眼,咱們家的暖暖都長這麽大了,今年也及笄。”
方式拉着寧言暖的手,懷念的說,可這種感受讓寧言暖感覺不太好。
“我和你父親以為為你尋得良緣,但是沒有想到你不愛,既然你不愛,咋們也不嫁,暖暖,我們會找一個我們喜歡的人。”
“娘親,爹爹,到底發生什麽事?”
寧言暖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打斷方式的話,急忙問。
方式喝了下放在旁邊的水杯,也給寧言暖遞了一杯,寧言暖乖巧的喝了一點,方式輕微點頭,臉部帶着溫柔的笑:“暖暖,什麽事都沒有,你會好好的。”
寧言暖閉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寧坤遠坐在床邊,臉上帶着絲絲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