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千鈞一發
三日後,伴随着低沉的戰角聲和将士們一聲聲威武的口號聲,桓溫于卯時發兵前往西涼。
秦安歌親自服侍桓溫穿戴铠甲,冰冷沉重的铠甲泛着金屬特有的黯淡光澤,還隐隐有陳舊的血色夾雜其中,桓溫本就姿貌偉岸,氣度不凡,穿上铠甲後更顯得英姿勃勃,舉手擡足都散發着一股狠戾的霸權之氣。
“好好等我回來。”桓溫再一次叮囑道。
桓府大門外,早已列隊待發的親兵舉着火把,猶如火龍蜿蜒崎岖将整片天空照的亮如白晝,秦安歌心潮澎湃,只得用力點了點頭,并将一個護身符塞到他手中。
桓溫握着青銅劍柄的手緊了緊,沉沉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此行桓溫輕率三萬精兵前去營救世子殿下,随行的是他的得力親信趙無恙、蘇芒和桓權,三人各自領着一支軍隊,依次列隊出城。城中百姓稍顯騷動,但大多還是信任桓溫能得勝歸來,并将世子殿下救出。桓溫對此地安危頗為重視,為保後方無虞,桓溫将袁牧與常億留下守護荊楚之地,并預留了足夠的兵力,若有人來犯,也可守城一戰。
一走半月有餘,秦安歌這些日子一直安守在府中,每日陪邱姨說說話,軍中各項事宜皆由常憶和袁牧代為掌管,常憶心思缜密,處事老道而袁牧則帶兵有方,軍中頗有威望,一文一武,一張一弛,兩人通力合作,荊州倒沒出過什麽大的亂子。
關于桓溫行軍的消息,時時有軍情傳遞過來,常憶會挑着些不太重要的,說與秦安歌聽,一則以安她的心,二則桓溫在信中也時常提及她,為了回複桓溫的問訊,他也不得不如此。
這日,郗超突然登門拜訪,秦安歌想到連日來忙着出兵的事,已經許久未見她的這位師兄,也有幾分愧疚,便連忙請他入府。
郗超此次來神情不安似有心事。秦安歌小心問道:“師兄今日前來,是有何事麽?”
“你還記得你離開龍溪鎮前,家妹曾修書一封約你見面吧?”郗超突然提及此事,令秦安歌心中有幾分詫異和不好的預感。
正是在與郗道茂約見的途中,桓溫才遭遇襲擊,差點就丢了性命,而且她與桓溫的關系也急轉直下,被認為是姜家派來的奸細,意圖謀害桓溫,這盆髒水就這樣潑在她身上,即使到了現在,府中還是有諸多人對她不甚友好,依舊認為她的身份有疑。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郗道茂,只是實在想不出她為何要加害桓溫,而且太過明顯,這種輕而易舉就暴露自己的事情,不像是聰慧過人的郗道茂所為。
“師兄何故突然提及此事?”秦安歌按捺住心中所有的猜測,沉沉問了一句。
“是前幾日,我無意間遇上家妹的丫鬟秋如,她說及此事,我才知其中另有蹊跷。”郗超神色凝重朝秦安歌看了一眼,臉色微微發白,有幾分愧疚。
“她說道茂約你去的乃是龍溪鎮有名的聚豐酒樓,本想請你出來一邊品嘗龍溪美食,一邊說說家常而已,卻遲遲未等到你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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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歌心裏咯噔一下,“聚豐酒樓?可是,我收到的信卻約我去竹林一敘!”
“那就是了,道茂天生皮膚敏感異于常人,竹林那種蚊蟲多的地方,她是斷斷不會去的,你收到的,應該不是她所寫的信件。”
“可是,我見過道茂姐姐的墨寶,那字跡不像他人所為啊。”
郗超有些不信,道:“可否給我看一看那封信件。”
秦安歌慶幸自己還保存着那封信,連忙找出來拿給郗超,郗超反反複複看了三四遍,眉頭擰得越來越深。
“還真像道茂的字跡,即便我是她哥哥,都分辨不出來……天下,難道真有這般能士?”
郗超一聲嘆息,卻猶如重鼓敲擊在秦安歌心頭:天下的确有善于模仿字跡之人!
此人姓王,單名一個弗字,乃是秦安歌父親的同門師弟,此人功于書法,而父親則醉心學理,兩人在師門中不分伯仲,只是關系卻向來不怎麽好。父親對這王弗有諸多鄙夷,認為他的書法全無自己的特點,一筆一劃皆是模仿名家名士,充其量只能是個善于模仿的匠人,算不上什麽作為。
王弗離開師門後,便娶了謝家女兒,有世家庇護,他的仕途算是順風順水,而後他便受命駐守江都,到死都沒有回京都。
“婉纓,我還有一事,總覺得十分蹊跷,思來想去,還是告訴你為好。”見到秦安歌眉頭緊鎖似在深思,郗超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那妹夫,也就是鎮守江都的王瑞年将軍,近日來也在籌備舉兵,這是恩師無意間得到的消息,他老人家認為王瑞年此舉頗有深意,只是礙于我的身份,并未與我多言。”
“畢竟我那妹妹已經嫁給他了,若是他有什麽舉動,我這個做哥哥的,還真是……哎,婉纓,你要去哪?”
此時,秦安歌突然想到了什麽,也不顧及什麽禮儀姿态了,擡起腳就跑出了院落,直奔桓府大門,她随手解下一匹馬,飛快地蹬上馬背,揚起長鞭,厲聲大喝一聲,便驅馬飛行而去。
滾滾沙塵漸漸消散,郗超怔怔望着她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她從未有過如此慌亂的神色,竟然連一句話也沒留就跑了。
……
桓溫大軍行軍數日,如今已快要到達平流邊境。
平流乃劉潛據地,此處地勢詭谲,高低起伏不定,且有部分沼澤濕地,稍有不慎便會連人帶車陷入其中,桓溫此行是以突擊為主,為的只是救出世子等人,而擊潰劉潛卻是次要的,所以他處處小心謹慎,為的就是盡其所能保存兵力。
桓溫知道與劉潛硬拼勝算不大,且耗損過大得不償失,于是想出了一條妙計:以蘇芒領一支精銳埋伏于劉潛距地周圍,他和桓權拖住劉潛主力,且戰且退,以拉長劉潛兵線,到時蘇芒再突襲劉潛距地,迅速救出世子等人,趙無恙留在後方,看守辎重糧草,并做好接應,助蘇芒順利救出世子殿下。
當日,桓溫依照計劃兵臨平流城下,态度蠻橫揚言要踏平匈奴,血洗平流城。劉潛聽罷當即大怒,拎起雙鈎槍氣勢洶洶,率兵出城迎戰。
桓權與劉潛過了幾招之後,佯裝不敵轉身後退,劉潛哪能輕易放過,口中大笑道:“毛頭小子,膽敢與本爺爺對陣,今日就讓你有去無回。”
他揮手示意早已蓄勢待發的弓箭手,朝桓權射來密密一排箭羽,桓溫率軍抵擋了片刻,直到些許箭羽都已經落到馬腳前,才揮手示意撤退。他料到劉潛狂妄自大,心胸狹窄,又怎會讓他安然撤退呢。
果然,見到桓溫要逃,劉潛領着大部隊緊緊追了出來,他們的馬乃西域戰馬,速度飛快,桓溫只能且戰且退,一點點将他們引至更遠處。
到了一個土坡處,桓溫見匈奴兵實在彪悍,若再拖下去,大軍将損失慘重,于是示意擊鼓全力撤退。
沉悶的鼓聲在曠野中清晰的激蕩着,可他仔細一聽,卻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怎麽這鼓聲傳遞的號令變成了前進而不是撤退了?
“是誰假傳本将軍軍令?撤退,撤退!”
任桓溫氣急敗壞,連忙大聲阻止,但一切似乎已經無可挽回了。軍士們有的前進,有的後退,有的茫然不知所措,亂做一團,劉潛的匈奴兵又兇猛異常,見桓溫軍心大亂,便大開殺戒,頓時血流成河。
眼看着劉潛已漸漸逼近,桓權連忙大聲對桓溫說道:“事已至此,只得走一個算一個了,将軍快走,我等護送你沖出重圍。”
桓權連同桓溫的一批親衛奮力殺出一道口子,可劉潛似乎早已料到桓溫此舉,派了幾名強将繞到其後斷了他的退路。
“桓都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蒼穹下是劉潛狂放的笑聲,殘陽如血,桓溫環顧猶如一團散沙的大軍,兵敗如山倒,心頭又恨又悲。
“看!好像是我們的軍旗!”桓權突然大叫道。
衆人擡頭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眺望,頓時大喜過望!
馬蹄陣陣激蕩山谷,遙見“桓”字軍旗遍布山野,鼓聲陣陣,袁牧和趙無恙猶如天降,從西面領着援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