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離心
趙無恙嘆了口氣,轉而又開解道:“既然家主本就立意要棄的,又何必來此一遭呢?我看王姑娘已心生怨念,留在家主身邊也是多有不忿,身為客卿卻與主子離心離德,還不如就此分道揚镳得好。”
呆在荊州這幾個月,家主從未提起過要接回王婉纓,明眼人都能猜到,此女子因與慕容端的關系,家主對她有些不信任,因此丢棄在龍溪老宅。可這幾日家主不知抽了哪門子瘋,竟沒頭沒腦地跑來要接着女子回去,趙無恙對此頗為不解,桓溫處事向來果決,這番朝令夕改,還真是難得。
且說秦安歌氣走了桓溫後,心裏頓覺稍稍解氣。
從小到大,桓溫總是仗着比她聰明,處處給她出難題,她卻傻傻地就願意跟着他,于是鬧出不少笑話,現在想想,着實有些委屈。如今又這般苛待她,實在可惡,她決心要好好反擊一番,也讓他知道她秦安歌的厲害。
秦安歌躺在床榻上,暗自打定一番主意,便昏昏沉沉睡去了。知道第二日清晨,齊氏打發一小丫頭來請去敘話,她才緩緩起來梳洗打扮。
齊氏向來對秦安歌沒什麽好眼色,因此大清早地叫她過去,準是沒什麽好事,但秦安歌還是不得不去。
進入廳堂,齊氏剛剛服過藥,正吃着丫鬟端上來的蜜餞棗子去去嘴裏的苦味,見秦安歌進來,便笑着招呼道:“來得正好,嘗嘗新做的棗子,甚是甜糯。”
秦安歌雖喜歡吃這類東西,卻也不好在齊氏面前失了體統,只拈了一個放在嘴裏,便不再碰這盤蜜餞了。
齊氏含着笑意上下打量一番秦安歌,心裏暗嘆着:這丫頭的确不錯,若不是身份低微,與溫兒倒也相配。
想到此處,不禁笑意斂了斂,“溫兒方才已經說了,不日将帶你回荊州,你回去準備準備。”
秦安歌心中一喜,連忙起身道:“是。”
見齊氏并未叫她退下,秦安歌便擡頭看了一眼,問道:“老太太可是還有話對婉纓說?”
齊氏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
“你是個聰明伶俐的,論長相,也沒幾個能比得上你,今後你跟着桓溫去到荊州,他必定會重用于你的。溫兒此番得到重用,是辛苦籌謀了許久才有的良機,我們桓家無家族門楣可以依靠,因此更要步步為營,你身為他的門客,應多多為他籌謀,助他在荊州能大展拳腳、朝堂之上站穩腳跟。我身為他的祖母,這些政事是插不上手的,但他的婚事還是能管上一管,我已收到風聲,朝廷那邊有意與我桓家聯姻,說不準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一位身份高貴的公主,下嫁入桓府,做你們的主母。到時你需與衆人一道,多多協助家中主母,內保家宅太平,外助他一臂之力,要切記,你與桓府,需同心同德,這樣才能各取所需。”
齊氏說的謙遜有禮,令秦安歌暗贊好手筆。她說了這麽多,給秦安歌戴了那麽高的帽子,無非是想要告訴她,桓溫妻子的人選,必定是要身份尊貴,能有助于他的人,而她區區一低賤門客,是絕無可能的。
秦安歌頓時心灰意冷,重生以後,她來到桓溫身邊,總是企盼彼此能發生點什麽,可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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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覺得,做一名低賤但自由自在的庶女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心裏沒有癡念,也就沒有失落與悲傷。
渾渾噩噩回到住處,一名小丫鬟跑來送了封信。秦安歌打開一看,原來是郗道茂邀她竹林一敘。
自與郗道茂在謝府一見,兩人甚是投緣,聽聞郗道茂即将嫁給謝家二公子的妻弟,坐鎮江都的大将軍王瑞年,以後再見一面将會很難,于是秦安歌決意卻見一見這位好友。
秦安歌為了出行方便,換上一身輕便的窄袖男裝,再将頭發高高紮起只用一支玉簪固定,從鏡中看,真真是個俊俏粉嫩的少年郎。剛踏出府門,便見門口有輛藍色錦緞包裹的馬車,從規格上看,應該是桓溫乘坐的。
她正擔憂會撞見桓溫,卻沒曾想他竟然從她身後慢慢悠悠走了過來,兩人氣氛頓時有些尴尬,礙着身份,她只好微微行禮,只待桓溫上車離去,自己便可溜之大吉。
桓溫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默默上車,卻遲遲不催動馬夫前行,過了一會兒,只見他掀開一般車簾,挑眉對她道:“上來吧。”
秦安歌只得乖乖上車。說實在的,她自從齊氏那回來,便已經明白自己與桓溫當真無緣,上輩子是桓溫地位低下,配不上她個高門嫡女,而這輩子,卻是她配不上桓溫了,終歸無緣無分,索性離開他,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本想找個機會好好與桓溫辭別,但現下看來,此時便是最好的機會。
于是,她揶揄着開口道:“婉纓昨日失言,家主莫要放在心上。”
桓溫微微挑眉,摸着手中的玉髓佛珠,笑而不語。
“只是桓大人此舉,實在令婉纓寒心,婉纓……”
話沒說完,桓溫便開口說道:“前面會經過一家酒莊,那裏的桃花醉甚是好喝,我們且去品嘗一番,如何?”
龍溪鎮偌大的街道出現兩名容貌俊美的男子,一位身材高大雄偉,舉手投足皆是大丈夫氣宇軒昂的陽剛之氣,而另一位卻生的眉清目秀,膚白若雪,這恰恰附和當時少女心中審美的标準,于是他們一出現,便引得衆人頻頻側目,甚至有些許年輕豪放的女子,向他們投遞絹帕發簪之類。
秦安歌甚是後悔跟着桓溫出行,從小便是如此,她跟在他後面一個勁地幫他拾撿女子投遞的信物,有時還有沿襲古風的,投遞一兩個香瓜、木桃之類的,害得她被砸的很是凄慘。她長相不出衆,因此每每與他同行,總是被視為空氣,這些個滿面含春的女子,根本沒把她當回事,令她甚是尴尬。
可如今換了一副皮囊,才覺察到,其實這俊俏男子,也不好當,她看着自己滿手的絹帕珠釵,頗有些為難,便向已經習以為常的桓溫求救。
桓溫笑道:“這有何難,你立意斷了她們的念想,便會輕松許多。”
秦安歌轉了轉眼珠,對這“斷了念想”有了些新的領悟。
她一把抱住桓溫的胳膊,向從前一般,熟稔地将臉埋在他胸前蹭了蹭,拿腔怪調地裝柔弱道:“公子,她們這般對你,我不依……”
桓溫:……
她感覺桓溫臂膀有些僵硬,便知他估計受驚不小,環顧四周,頓時沒了投遞的。衆人紛紛驚訝的看着他倆,龍溪鎮乃是偏僻小鎮,比不得大都會的人見多識廣,這般堂而皇之,實在令這裏的人民咋舌。
秦安歌似乎打算坐實了桓溫的龍陽之癖,便大着膽子在桓溫屁股上輕輕拍了兩下,頓時,圍觀的人民頓時有種要自戳雙眼的沖動,那些之前對桓溫燃起愛慕之心的女子,也跑得影兒都沒了。
“你可知,你方才在做什麽?”來到酒莊,桓溫喝着期待已久的桃花醉,淡淡問道。
當然知道,秦安歌心道。
只是,既然她打算卷鋪蓋走人,便想着将前世今生積下的怨債與桓溫好好算算,反正事畢之後,她腳底抹油,一走了之,他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于是,秦安歌仰頭一口将酒杯裏的酒飲盡,紅着臉點點頭。
桓溫見秦安歌老實得可愛,便也笑得灑脫:“那姑娘的怨氣是否已消?”
啊?原來,他是故意讓她戲弄的呀?
秦安歌頓時意興闌珊,始終有種報仇不徹底的感覺。卻忘了,桓溫可是個記仇的,在戲弄人這方面,從小到大她就沒能贏過他。
只見桓溫長臂一揮,便将插在秦安歌頭上的玉簪拔下,一頭如瀑黑發沒了簪子的制約,柔順地散落在她肩頭。
這酒莊遠赴盛名,前來品酒的人絡繹不絕,衆目睽睽之下,秦安歌頓時驚慌失措。可桓溫還覺不夠,當着衆人面道:“嫂子,前邊有處溫湯甚是隐蔽,環境極好,最是滋潤了……”
這麽不正經的關系,竟被他一語道破,令秦安歌不得不嘆服他指鹿為馬的功力。
秦安歌的臉在衆人異樣的眼光中,已經紅得快要滴出血了,她知道,這一局,又輸了。
她也坐不住了,連忙結了賬,跑上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只待見完郗道茂,就正式與桓溫辭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