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逢
秦安歌雖不知來人姓甚名誰,依舊款款行禮,從容答道:“小女子王婉纓,初到寶地,未曾識得小姐,但小姐儀态萬千,明麗溫婉,能得小姐青眼,實在榮幸之至。”
簡短幾句,便令這位貴女喜不自勝,她走上前親昵地拉着秦安歌的纖纖玉手,道:“我是郗家女,名道茂,比你年長幾歲,你大可稱我一句郗姐姐。”
“郗姐姐?”秦安歌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得很,終于恍然道:“原來,你就是師哥的堂妹,大名鼎鼎的才女……我早就仰慕已久,正想什麽時候能有幸結識一番呢。”
“我也時常聽哥哥提起你,他對你總是贊不絕口,說你是世間難得的奇女子,我這才央求謝姐姐,将你請來一見。”郗道茂笑起來眉眼彎彎,甚是和藹可親。
“郗姐姐從未見過我,那怎地将我從人群中識出的呢?”
“這個嘛,當然有人幫忙啦。”郗道茂故弄玄虛,但秦安歌知道,這個人除了她的堂兄郗超,還會有誰?
定是郗超畫了幅她的畫像,郗道茂才能輕而易舉便将她找到。
這廂,秦安歌與郗道茂相談甚歡,氣氛融洽,而桓玉兒坐在旁邊,竟猶如空氣一般被人冷落,她心中忿恨不已,卻又不敢當着郗道茂的面發作,只得默默忍着,忍得臉色發青,五官扭曲,來往人見之,皆避之不及。
及夜,謝家舉辦荷花燈會,以供衆游客觀賞。期間賓客皆可作詩一首,若一致認為是好詩,謝家還有名貴珠寶作為獎賞,當然這珠寶是次要的,能在衆人面前一展才華,受人稱道,這才是最重要的。
桓玉兒本就不通詩詞,也不屑于找秦安歌幫忙,于是便推說身子不适,早早地離開了謝府。
秦安歌與郗道茂一見如故,兩人本有許多話題聊,可礙着桓玉兒是她的主子,只得跟随着一道回了桓府。
馬車停在桓府門口,秦安歌立在車外,扶桓玉兒下車。桓玉兒下車後,突然用力踢向她的小腿,今日她一直站着,腿腳本就發麻,被桓玉兒這麽一踢,人就撲通倒在了桓府大門口,摔了個臉朝地。
痛楚即刻襲來,随之而來的還有衆人肆意的嘲笑聲,她正欲掙紮着起身,周圍氣氛倏地變得寂靜無比,感覺所有人都屏息不語了。
“溫……溫……溫哥哥。”
桓玉兒吓得不輕,差點癱倒在地。
面前伸出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手指長且直,掌心寬大幹燥,有幾次處淡黃色的老繭。秦安歌擡頭一看,只見桓溫眉眼暖意融融,含着笑意,對她打趣道:“我來遲了,原是我的不對,怎地婉纓姑娘卻對我行此大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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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一把将她扶起,攤開她的手掌檢查着是否哪裏受傷,見她不說話,微微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秦安歌不知如何是好,連忙低頭不敢與他對視。桓溫何等聰明,旋即環顧四周,見周圍人皆面色如土,緊張兮兮的,而桓玉兒更是吓得臉色慘白,低着頭一直看自己的腳背。
桓溫的臉頓時冷了下來,目光如炬,周身散發着銳利的戾氣,他向前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對着始終不敢動彈的桓玉兒狠狠啘了一眼。
“家主,老太太有請。”趙無恙從裏面迎面走來,向他禀告道。
“嗯。”桓溫冷着臉,依舊含着怒氣。
家主這是怎麽啦?趙無恙不明就裏,用口語比劃着偷偷問秦安歌,秦安歌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對了,你将婉纓姑娘送回房,并拿些跌打藥給她用上。”桓溫突然回頭說道,吓得趙無恙半死。
桓溫進來前,齊氏早已收到消息,知道桓溫碰巧見到桓玉兒苛待秦安歌。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的低聲罵道:“沒點心眼的丫頭,唉,終究不頂用。”
廖氏坐在一旁,生生受着齊氏的咒罵,還不敢還嘴,但始終是她的親生女兒,被人這麽說,她的眼中一直都嚼着淚花。
“祖母。”桓溫步履如風,姿容豪邁地走了進來,拜見過齊氏和廖氏後,便落座一邊喝着茶,一邊詢問齊氏身子如何,近來是否康健。
“你政務繁忙,又剛剛才在荊州落腳,怎地有空來祖母這呢。”齊氏明知顧問道,她就是要逼着桓溫先表個态度,這樣後面她也好應對。
“孫兒前來,一來是看望祖母,二則嘛,是接婉纓回荊州。”桓溫毫不避諱,大方承認道。
“婉纓?我之前給你的信,你是否收到了啊?”
“回祖母,孫兒收到了,這些日子仔細琢磨了這事,認為還是該信任她一次……畢竟,上次她也是豁出性命幫助我。”
“女子蠱惑人心,這是最簡單的方式了。”齊氏嘆了口氣,深深為桓溫、為整個桓氏感到悲哀。
“這點,祖母大可不必擔心,将她接回荊州,我會派人留心她的一舉一動,若查出個所以然,孫兒定然懲治,絕不手下留情。”
“總之。”桓溫目光突然一派肅殺之氣,“到底是不是奸細,溫兒自會查明。但她可不是別人随意可以處置的對象,也不是個讓人輕賤的婢女,這點,還請祖母和伯母明白。”
桓溫所指,已經非常明了了,廖氏也不是愚笨的,連忙起身,低聲下氣的向他賠不是:“玉兒都是我慣壞了,今日的事,我一定好好訓斥她。”
廖氏都做到這份上了,桓溫也不好與她計較什麽,到底廖氏是長輩,于是他草草行禮後,便離開的齊氏那裏。
“婆婆,你看溫兒那樣子,明顯就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去了,居然對我都這麽兇……您快點想想辦法啊。”廖氏又急又氣,委屈地趴在齊氏身邊。
“哎。”齊氏驀然嘆道,“他打定主意要做什麽,誰人能攔的住?”
這話裏頭,明顯意有所指。廖氏當即想到七年前的那樁舊事,心頭猛地被什麽砸了一下似的,便一個字也不敢言語了。
辭別齊氏後,桓溫便來到秦安歌的住處前來探望。
秦安歌此次并無大礙,塗了點跌打藥酒,再休息片刻,便也沒什麽了。只是,心裏卻着實有些膈應。
桓溫不來還好,一來就将她這些日子的怨氣都帶了出來。
于是,桓溫走進來時,秦安歌依舊一副淡然處之的态度,微微行禮奉茶,并無半分他所期盼的欣喜之色。
“玉兒不懂事,你不要怪她,我已經替你訓斥過了。”桓溫有些尴尬,這與他設想的情景完全不一樣啊,只得沒話找話道。
“其實,她是主子,我是奴婢,主子教訓奴婢,也沒什麽錯。”秦安歌不領情地冷冷說道。
桓溫轉頭靜靜看了她一眼,抿了口手中的茶水,道:“我從未将你低看做奴婢。”
秦安歌依舊咄咄逼人道:“可我現下的處境,不就是拜大人所賜麽?”
一語擲地,猶如悶天雷,将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桓溫目光如水,垂眸無聊地轉着手中的茶杯,表面上只是默默不語,而心裏此刻卻掀起着驚濤巨浪。
偏巧這時,桓權這個倒黴鬼跑來湊熱鬧。他手裏提着個鳥籠,裏面是他新捉來的金絲雀,毛羽鮮亮,一蹦一跳,萌态可掬,甚是可愛。
“天仙姐姐,走,我們逗鳥去。”他進來便拉着秦安歌的手往院外走,回頭才發現茶案邊還坐着一位,他瞪大眼睛,露出大大的笑臉,“溫哥哥也在啊,走,我們一起玩去。”
桓溫正煩躁着,被這一攪和,剛剛理好的思緒又亂了。他微微蹙眉,拍了拍桓權的肩膀,道:“你先去吧,我與婉纓姑娘,還有話說。”
桓權卻并不好糊弄,他将鳥籠放在地上,自己則蹲在桓溫和秦安歌面前,雙手撐着腦袋,眨着天真爛漫的雙眼,“那你快說呀!”
……
旁邊的鳥兒叽叽喳喳,小黑豆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也向桓溫處瞟去,似也再說:“快說,快說呀。”
桓溫扶額,深深嘆了口氣,“你們去吧,我有些頭疼……”
桓溫回到住處,趙無恙正坐在槐樹下,嘴裏嚼着跟狗尾巴草,悠閑自得地乘着涼。他見桓溫從秦安歌住的方向回來,一臉郁郁寡歡,便知桓溫又惹得秦安歌不高興了。
只是,桓溫千裏迢迢來接她回府,按理該相談甚歡才是啊。
“家主,您這又是怎麽了”
“唉,王姑娘對我遲遲不來龍溪,頗有怨言。”桓溫與他并肩也坐到槐樹下,神情煩悶不已,“她太過聰明,知道我此舉便是要棄了她,想來當初要将她送予慕容端,如今又要将她棄在龍溪這個小地方,她有氣也是情理之中。”
“可家主您也是有苦衷的呀,此次您處境危險,荊州形勢不明,家主也是顧及到這一點,才未将王姑娘接回呀。”
“但是,當初收到祖母的來信,我的确存了将她丢棄之心,并且也這麽做了,只是後來才感覺不妥……”桓溫垂眸,眼神有些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