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謝風流
“榮”字代表着什麽呢?
回到住處,秦安歌夜不能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裏一直都是那個端正的榮字,桓府那一屋子的書籍又是怎麽回事?她隐隐覺得,這背後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至于這秘密到底是什麽,答案應該就在那堆書籍裏,她想,若有機會,再讓桓權帶她去一趟,那麽她一定能查出點什麽。
郗超向恩師舉薦秦安歌後,她得以有機會正式拜見周淺。
那日她将齊腰長發梳了個分髾髻,穿了身淺藍色紗裙,說不出的溫婉動人。她端坐于周淺及幾位才華橫溢的周氏弟子面前,絲毫不露怯色,面對他們給出的題目,也是對答如流、侃侃而談,她從不激進争辯,而是引經據典,以事實闡明觀點,從正史漢書,到古賢前人的言行,敘的是起伏跌宕的史實,議的是清遠逍遙的玄言。
最終,秦安歌用實力說服了周淺,成為了他的第一個女弟子。
行過拜師後,周淺将一個蒙着紅布的漆盤遞到她面前,她揭開紅布,裏面放置的是一柄閃着寒光的匕首,秦安歌疑惑不解地看向周氏,只見他捋着花白的胡須,眼中有些悲哀的看向秦安歌,說:“你姿容過豔,且又是女子,要想讓人發現你的才華,需将人的注意力,從你的臉上轉移。”
秦安歌立即明白周氏所指,她自重生來,受到的關注和追捧,鄙夷和輕蔑,都是源于這張臉,而她身為商賈之女的身份,又讓她不得不低人一等。
她伸手握住匕首,看着那刀刃銳利而堅韌的銀光,似乎看見了自己生命中密不透風的桎梏,被割開了一條細小而狹長的縫隙,可是,美貌之于她,就真的只是負擔麽?
凝視良久後,她緩緩放下匕首,向着周淺深深下拜,語言微顫道:“恩師苦心,婉纓定當銘記,不過婉纓生來如此,又何須用這些外力更改?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婉纓不才,不求建功立業,只盼俯仰與天地之間,而無愧我心。”
“說的好,你能有此心性,着實不易。我周淺此生能有你這樣的學生,也算我的一大樂事。”周淺被秦安歌一席話觸動不已,拍手大贊道。
“師妹方才當真吓煞我了。”郗超握着錦帕,不斷擦拭額頭沁出的細密汗珠,有些驚魂未定。
“師妹的美渾然天成,乃上天恩賜,若當真劃上一刀,那真是暴殄天物。”郗超癡癡看着秦安歌的側臉,神情恍惚,如在夢中一般,眼神也有些迷離而沉醉。
“師兄謬贊了。”秦安歌微微側身,笑着回禮道。
這場有驚無險的拜師禮就結束了,自此,秦安歌開始她隐秘的求學生涯,作為一名身份低賤的陪讀侍婢,她只能趁着桓權休息的間隙,抓緊時間看書,而每次出府聆聽老師教導,也要偷偷的背着所有人。
有時候桓權會不解:若要過上好日子,女子只需嫁個好人家,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啊,何苦這般勞心勞力。
秦安歌卻默默搖搖頭,“你不懂,若嫁人能得到幸福,也要看嫁給誰,怎麽嫁。”上一世她吃盡婚姻的苦頭,再也不願将自己的快樂,寄托于別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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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轉眼又過去幾個月,秦安歌的學業在周淺的提點下,進步神速,她上一世本就功底紮實,只是嫁入相府後便荒廢了,如今重新拾起,并有了周淺這位大儒的提點,短短幾月,便收效顯著,令其他同門刮目相看。
這一日,桓府接到一封請簡,下帖的乃是謝氏嫡女謝绮月,上面指明邀請桓府王婉纓前來謝家賞荷。
“山陰.道上桂花初,王謝風流滿晉書。”說的就是這個謝氏,作為當今最為顯貴的世族,謝家久居金陵,每逢夏季,女眷們便會來龍溪的私家宅院避暑,屆時還會邀請城中貴女一同游園,一路香車寶馬,紗幔袅袅,花枝滿地,美人如畫,乃龍溪一大盛況。當然,高高在上的謝氏從未邀請過桓府,可今年卻突然寄來請簡,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我就說這女子不簡單,區區一個婢女,竟能得到謝氏的關注,這種女子不可不防。”齊氏握着請簡看了又看,兩道法令紋沿着嘴角下垂,瞬間顯得蒼老了許多。
“可如今謝氏請簡已下,不去反倒會得罪他們的。”廖氏坐在一旁,神情也略顯為難。
“我看,這麽着。”還是齊氏經驗老道,立即想到了解決之法:“你叫玉兒同王姑娘一道去,她也不小了,正好利用此次機會長長見識,學學如何做一名大家閨秀。”
“這主意甚好。”廖氏一聽自己的女兒也有資格前去參加,不由得笑開了花。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城中女子誰人不想去?
臨行前,廖氏特地将桓玉兒叫到跟前,悉心叮囑道:“玉兒,此次你去謝家務必要儀态端莊,舉止得體,不得失了桓府的顏面,王姑娘跟在你身邊做你的婢女,有什麽事就多找她商量商量,她雖是婢女,可連母親我都不曾小觑于她,當然你做主子的身份在這,也無需妄自菲薄,論身份,她始終無法逾越你的。”
桓玉兒點點頭,淡淡道:“母親放心,孩兒知道分寸。”
* * *
謝家大宅門前,擠滿了各式各樣鑲金翠綠的花車,從花車上走下的女子,個個身着華服,妝容精致,頭上插滿金光閃爍的珠寶,香氣逼人,金光耀眼,場面奢靡不已。來的都是身份尊貴的高門貴女,誰也不願讓人小觑了去,因此都卯足了力氣,想要在衆人面前拔得頭籌。
秦安歌攙扶着桓玉兒下車,只見謝家管事忙得滿頭大汗,對着來往賓客一一行禮、驗過請簡後,方才允許進入謝府。桓玉兒身材瘦小,個頭偏矮,容貌也不甚出衆,走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倒是秦安歌一下車來,便有人時時側目,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驚豔之色。
“原來是桓府小姐,失敬失敬。”謝家管家驗過請簡後,咧着一張笑僵了的臉,說道。
“桓府?這種小門小戶也配來此?”身後隐隐有幾分議論傳來,秦安歌拍了拍桓玉兒緊繃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理會,并拉着她大步走進謝府。
“桓家也就那個桓溫還算有點能耐,如今坐鎮荊楚,也算雄霸一方。但論起來,桓府這一支,卻并沒什麽本事,這桓家小姐估計也就是借着桓溫的面子,才得以進來。”對于桓家的議論依舊不絕于耳,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桓家本就不屬于高門,而竟也能受邀請,任誰都有幾分詫異。
“這裏的人,我竟都不認得。”桓玉兒鮮少參加這樣的盛會,心裏多多少少有些緊張,不像秦安歌,她可是從小習慣了這樣生活的啊。
“小姐不必擔心,遇見不認識的人,微笑行禮便可;若有想要結識的人,便大方走上前去自報家門,若說幾句恭維奉承的話,會更得人心。”秦安歌守在桓玉兒身邊,低聲在她耳邊教導道。
“我自己會看着辦的,不用你教。”桓玉兒突然冷着臉道,并不在理會秦安歌的教導,兀自坐在角落,與周圍格格不入地看着風景。
秦安歌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竟惹得桓玉兒不高興,沒有桓玉兒的允許,她也無法僭越,只得無措地站在一旁,猶如一根無人問津的木頭樁子。
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大家相談甚歡,唯獨桓玉兒孤孤零零,形單影只,看上去就像誤入其中的路人。
秦安歌心裏着實為桓玉兒着急。出行前,廖氏拜托她要好生照顧桓玉兒,她明白廖氏是存了讓玉兒能在貴女圈中混出點名堂的心思,這點無可厚非,作為大家閨秀,能結識高門子弟,與之攀上情誼,繼而就能結上一門不錯的親事,可憐天下父母心,終歸是望着兒女的好。可桓玉兒莫名其妙地耍大小姐脾氣,又如此不合時宜,白白浪費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真是好不懂事!
秦安歌急了,也不顧桓玉兒冷不冷臉,又耐着性子低聲對她說:“小姐,你看那邊那個紫衣女子,身上妝飾雖簡單,卻件件巧奪天工,精巧無比,貴不外露,乃大家風範也,現下她也是獨自坐在花園石凳,你何不上前與她攀談兩句呢,也好過獨自在這……”
“我在這裏挺好的。”桓玉兒倔脾氣上來了,根本不聽秦安歌的勸。她的母親說過,王婉纓只是個身份低賤的婢女,仗着有幾分姿色,總是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身份低賤就是身份低賤,她堂堂桓家嫡女,現下還是王婉纓的主子,怎可讓她指手畫腳的。
“這位,想必就是王姑娘吧。”秦安歌正想再勸桓玉兒幾句,突然迎面走來一高髻華服,眉眼修長的年輕女子,走路時珠釵搖動,香風陣陣,說不出的華貴雍容。
作者有話要說: 嗷,說好了這章男主出現的,但寫着寫着,就發現要交代的太多了,下章一定一定把男主挖出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