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往事如煙
“我并不知這樣做,是對是錯。”秦安歌說道。
剛剛醒轉過來,此時的她還是有些虛弱,她只能将頭靠在旁邊的圍欄上,微微別過臉,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完美的側顏,低垂着眼,渾身上下散發着渾然天成的純真和羞怯。
她不必如此的!桓溫心道。
美貌如斯,只需善加利用,世間有什麽是她得不到的她卻非要真心實意,以命相搏,這的确不明智,甚至可以說是愚笨,卻……如此難能可貴。
“你不知道麽?我還以為,你已經猜出一二,不然怎會以身試毒,兵行險招呢?”桓溫含笑望着秦安歌,眼中閃過一絲猜疑,卻轉瞬即逝。
秦安歌挑眉與桓溫對視一眼,大方答道:“桓大人果然慧眼。不錯,從出桓府起,我就有所懷疑,而遇到倪姑娘後,便确定了我的猜測……大人那一句“绮麗不足珍”說得真好,婉纓并非愚笨之人,那慕容端再怎麽有權有勢,也不必大人如此讨好,再者我區區一無名女子,怎值得大人如此勞師動衆?于是我斷定,大人是在利用我,将慕容端引至龍溪,這其中必定是個早就設好的局,只是我猜不透,大人将對慕容端做什麽?他僅僅一纨绔子弟,在朝堂之上,也非重要人物,也值得大人這般算計?”
桓溫見秦安歌和盤托出,目光磊落沒有一絲遲疑,不禁有幾分贊賞地點點頭,道:“你的确不同尋常,之前對你有所隐瞞,是對你還有些不了解,再則,也算是對你的一番考驗,你既能猜到我要對付的就是慕容端,依舊願意吃下那顆□□,拼死助我,想來你是對他也沒什麽留戀的,那麽,我對他如何,你也不會計較,對麽?”
秦安歌冷冷哼了一聲,頗為不屑道:“他是生是死,我全然不在意。我只在意,大人如何,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桓溫沉吟一番,緩緩起身走了兩步,對着門口和熙的陽光負手而立,風輕輕搖起兩袖的衣角,一身白袍像雲一般在他周圍缭繞,讓人看不真切。光線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本就身姿颀長的他,更顯偉岸不凡,他眉頭緊鎖,正在思索秦安歌所言的“全身而退”。
在他的字典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全身而退,要麽拼死一戰,要麽便避而不戰,只是現下,身邊有了一位嬌弱的女子,這女子說聰明也不聰明,說愚笨又并不令人讨厭,她選擇站在自己一邊,誠心相助,他又怎能令她有一絲一毫的危險呢?
他從來不是好勇鬥狠之人,但他的人生,總是有孤注一擲、铤而走險的時刻。曾經舍棄秦安歌那次便是,為了報父仇,他不得不放下所有牽挂,選擇遠遠離開她,此舉不僅可以保全秦氏一族不被牽連,也可确保若他身敗,秦安歌依舊可以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只是世事弄人,老天爺給了他難得的好運,使他成功從鮮血堆裏爬出來,卻始終晚了一步,他的安歌早已嫁為人婦。
他沒有怨恨誰,只能選擇默默祝福,然後轉身離開,消失在茫無涯際的人山人海中,直到五年後驚聞秦安歌香消雲隕的噩耗,他才發覺自己錯了,他不該對她隐瞞自己的心跡,不該不去争,不去挽留,才會使得他倆陰陽相隔,抱憾終身。他其實是有怨的,只是自己不去察覺,到如今他發覺了,亦沒有人去計較了,他也不知該對誰去訴說這番思量。
如今,在他的生命裏又出現了類似的抉擇,他是該繼續騙王婉纓,好讓她繼續做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帶着滿心埋怨跟着慕容端乖乖回龍溪?還是信任她,告知她全盤計劃,讓她并肩與自己一起,面對即将來臨的惡戰?
“若我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你當如何?”桓溫遙遙看向床榻上面色蒼白,眉目如畫的秦安歌,心中隐隐有一絲不忍。
“那便與大人一道,共赴難關。”秦安歌輕啓朱唇,朗朗答道。
“你不怕?你一弱女子,怎能面對如此殘酷的事?況且,你是看清楚了我的算計功夫的,若你落難,我未必會去相救。”桓溫目光冷冷掃過來,猶如看一個陌生人一般冷漠,秦安歌被這眼神驚了一下,宛若看見那年在秦府,他與她退婚後,投遞給她的那一枚冷若冰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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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大人會見死不救,現下的婉纓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麽?”
桓溫一頓,收起故意唬她而做出的冷漠姿态,凝視着這個他始終猜不透的女子,踱步走向她。他輕輕為她掖好被角,又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替她理了理有些零散的鬓發,才按着她的肩,鄭重其事道:“好,我們一起。”
說完,眼裏又重回一片晶瑩溫暖的亮光,猶如春日下波光粼粼的水波,山河湖海,都不及他眼中的明媚寬廣。秦安歌對着他嫣然一笑,露出潔白的貝齒,房內藥香漸漸散開,倒是窗外芍藥花香陣陣,令人聞之心情莫名明媚起來……
“家主,一切都已準備妥當。”趙無恙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桓溫出現後,他就像失去方向的舵手重新找到了北極星,辦起事來也起勁不少。
“好。”桓溫颔首,又叮囑秦安歌道:“待會慕容端回來,你一切如常,将他引至龍溪鎮,放心,我會時刻在你身邊。”說完,伸出手覆在秦安歌的手背上,手心溫熱的熱度傳至秦安歌的手中,她突然有一絲哽咽,卻始終保持娴靜的微笑,默默看着桓溫起身離去。
趙無恙目睹這一切,臉莫名的微紅起來,他摸摸後腦勺,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回事,姑娘與家主……”
“你不必對我隐瞞了,此事我也參與其中了。”秦安歌歡心至極,對待趙無恙也莫名親和許多。
“哦,我同家主出生入死那麽多次,也沒見他這麽對我。”趙無恙賊賊笑道,尤其“這麽”二字音調轉了又轉,似指桓溫剛剛的舉動。
“無恙,你怎麽把齊素素也帶來了?”門外桓溫冷冷喊道。趙無恙聽到齊素素三個字,倏地臉色大變,像是翻了一頁黃歷一般迅速,慌忙跑上前去,一邊跑還一邊念叨着:“哎喲,我的好家主,這個女人哪是我能攔得住的啊,她要做什麽我管得了麽?”
秦安歌看見趙無恙滑稽的樣子,靠在床邊咯咯大笑,一邊笑還一邊嚷着:“齊姐姐,齊姐姐也來了麽?”
院子裏,齊素素正端端跪在桓溫面前,臉上卻沒有一絲愧疚和悔意,就像一位從容就義的英雄,她昂起頭,露出尖尖的下巴,道:“家主,我與婉纓情同姐妹,若你執意将她送給那個什麽慕容端,那我就殺了他。”
說完,齊素素面露兇光,手緊緊握住腰間別着的長劍,猶如即将上陣殺敵的勇士。
衆人聽聞齊素素所言,皆臉色驚恐,唯獨桓溫絲毫沒有反應,定定負手立于庭院之中,他依舊一副處變不驚的神态,“你要如何,不必告訴我,但起碼得将婉纓安全送至龍溪,你說是麽?”
齊素素像是會意到什麽,瞪大眼睛,略帶一絲探究的看向桓溫,又思量一番,立即起身後退兩步,向桓溫行了個禮,默默退下。
趙無恙見着兩人心照不宣,又無比默契地樣子,心下頓時有一絲釋然,畢竟他此次私自容許齊素素随行是有違桓溫的計劃的,但目前看來,錯也不算大,想來桓溫不會怪罪與他。
“無恙,你膽子越發大了。”才剛剛暗自慶幸一番,桓溫這廂,便已經來興師問罪了,趙無恙聳搭着腦袋,覺得家主這心思,他是越發揣度不了了。
“無恙錯了,請家主責罰。”趙無恙只好乖乖認錯。
“罰你此行,與齊素素同乘。”桓溫含着壞笑,道。
“啊?!”趙無恙将音調拖得又長又低,長是表示不願意,低是充滿了無可奈何。
趙無恙跟着桓溫出生入死将近已有八年,八年間,他從一個孤苦無依的孤兒,長成英姿勃發的少年,如今已有十七了,但因着桓溫對他耐心有加,他的言談舉止,還如孩子般偶爾有些天真爛漫的一面,桓溫從不制止,因為他覺得:人生難少年,能多無憂無慮一天,就好好開心暢快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是除夕了,提起祝大家除夕快樂。
PS 明日大戰在即,桓溫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