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鬥武
秦安歌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微風拂過輕輕吹起她的發絲,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照在她的身上。她伸手将點點陽光捧在手心。頓時,那如玉般的柔荑在光線下散發着金子般的光輝。池水的倒影下,一位女子衣袂飄飄,臨水而立,那容貌絕美有如洛神再世,可這樣一張絕美的臉龐上,卻有一雙黯淡無光的眼,凄楚、哀怨而無助,仿佛人生已走入絕境。
這樣的自己,秦安歌真的很不喜歡。
桓哥哥根本不在意自己,她放下尊嚴,過着寄人籬下的日子,真的值得麽?那個文可動天下,筆可寫天下,琴可傾天下的秦安歌去哪裏了?不,她不能這樣卑賤的活着,即使重活一世,她換了身份,換了面容,但她的心依舊是高貴的,她的尊嚴不容踐踏,她要活出自己的樣子,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只為她自己。
想到這裏,她用力擦幹淚水,揉了揉微垂的嘴角,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心裏默默對自己說:沒關系,活着,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回到和光居,秦安歌便徑直走到自己的房門前,打算好好睡一覺,再為以後做打算。可指尖剛剛碰到門環,便聽身後一人,不冷不熱說道:“跑到家主那谄媚碰壁了吧?走之前忘了告訴你,咱們家主,可不是好色之徒。”
秦安歌轉過頭,只見齊素素嗑着瓜子,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眼神裏滿是嘲笑和鄙夷。她對上齊素素充滿挑釁的眼睛,氣息平穩道:“常言道:木秀于林,風必催之。行高于人,衆必非之。婉纓不過生的比姐姐好看些,初來桓府,還未做什麽高于衆人的舉動,怎地姐姐就按耐不住了?”
“你……”齊素素怒目圓瞪,指着秦安歌說不出話來。論口才,她又怎能是秦安歌的對手,既然文的不行,那就來武的。
齊素素将手中的葵花子重重砸在地上,小小的葵花子竟然将地面砸出零零碎碎的小坑。她一個轉身,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來一截約三尺長的木棍,劈頭便向秦安歌打去。
卻怎料,秦安歌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微微一側身,便輕松躲過。再次向秦安歌打去時,秦安歌已從農具架上選了柄鐵鏟,做好迎敵之勢。
齊素素一看她這架勢,便知她也是有些功底的,近日本就有些技癢,難得棋逢對手,她不禁心中大喜,喝到:“看招。”
說話間,一個翻雲鬥,人便飛向秦安歌,手中木棒在空中打着圈,速度極快遠遠望去如同握着的不是木棒,而是螺旋,風卷殘雲,一陣摧枯拉朽之勢,她朝着秦安歌的位置正欲用力一擊時,只覺身旁竄出一人,定睛一看,才發現秦安歌倏地一下躍到了她的側面,揚手便要攻擊她的左側。
她心中大叫不好,連連後退幾步,躲過秦安歌的攻勢,可秦安歌窮追不舍,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幾個連招下來,招招都是打在她來不及防備的部位,令她疲于應對。
兩人打得難解難分,且動靜極大。雖然手中并不是什麽正經兵器,卻因她們而變得威力巨大,一棒下去,塵土飛揚,周圍的花圃、木架甚至是房屋都未曾幸免于難,在一片破敗之間,兩位身材纖細的女子飛在半空,一位青衣飒爽,絕世獨立;一位紅妝嬌豔,柔中帶剛,二者短兵相接時,隐隐有火光雜現,噼裏啪啦一閃一閃,宛如煙花般絢麗。
這樣的場景實在有些美輪美奂,聞訊前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按理說,女人打架,無非就是拽衣服、扯頭發,看的是花容盡失,春光乍現的醜态。而這樣的打架,許多人都是從未見過的,這哪裏是打架,簡直比皇宮歌舞還要精彩絕倫,美不勝收,沒有人前來和解,一是不敢,二則是不舍得。
還是路過的趙無恙出手将兩人制止。
身為桓府第一護衛,又是桓溫身邊最得力的武士,他義不容辭地沖入兩人的打鬥中,大聲喊道:“你們都給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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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曾想,這兩位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子,竟像心有靈犀般,趙無恙話語剛落時,便同時擡腿,齊齊給了他一下。
這一腿正踢中他的左右肋骨處,他沒有防備地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胸口哎呦連連叫痛。
秦安歌和齊素素看見趙無恙那頹敗的樣子,終于停了下來,兩人笑得都直不起腰了。
所以,這件桓府流傳久遠的打鬥,的确是趙無恙制止下來的,但其中經過,就有些令人忍俊不禁了。
桓溫聽說此事時,非但沒有怪罪秦安歌和齊素素,反倒捧腹大笑,拍着趙無恙的肩膀說:“無恙啊,你的武功,還需精近些。”
“家主,您怎麽沒關注到重點啊!她倆在府中私鬥啊,而且毀壞的物拾房屋,加起來價值五十兩呢。”趙無恙一臉耿直道。
“哦,五十兩啊,是有點多。那我就少喝幾頓女兒紅,省省就有了嘛。”桓溫也一臉果決道。
“哎呦,家主,你為何寧願自己受苦,還要縱容這兩女子。”
“不是我縱容她們。”桓溫覺得此時有些詞窮,“身為男子,怎可為區區錢兩與女人計較?況且不是你說的麽,女人是禍水,我若追究下來,她們要是糾纏不休怎麽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趙無恙走後,桓溫靠在八仙座椅上,漸漸理清自己的思緒。
他對趙無恙說的,當然都是胡說八道的,冠冕堂皇的話。只有在一個人時,他面對自己的心,才敢面對自己最卑弱、最難言的一面。
那日她與自己争執,可見動了真怒。她會怎樣想自己,會不會就此厭惡自己?會不會再也不理自己?
他不知該如何緩解兩人的關系,若他從一開始起,便将她待作一般門客,那麽稍稍賞賜些金銀或者給點權勢,也就罷了。
可她不是。
他清楚地知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有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令他恐懼,令他有了軟肋,也給了他無盡的惆悵。他不敢對任何人說起,甚至有時會自己騙自己,告訴自己事情并非如此,好讓自己心安一點。
所以,他盡量避免兩人相見,即使秦安歌和齊素素打鬥的事,已經阖府傳開了,他還是裝作充耳不聞,在沒有想好如何處理他心中的隐密之前,他不想橫生枝節。
日子如同指尖流沙,一轉眼,秦安歌便在桓府悠哉游哉地呆了小半月有餘。為什麽說悠哉游哉呢?因為自從與齊素素激鬥一場後,她便在桓府“一戰成名”了。桓府上至侍衛、門卿,下至奴役、部曲,無不對她崇敬之至。桓溫也遲遲不給她安排差事,她也懶得去問,于是便沒心沒肺的住在和光居。
就在她漸漸習慣着安逸平靜的日子時,齊素素帶來了一個關于她的噩耗——慕容端來桓府讨要她來了。
“我看,這慕容端也不是什麽好人,當初不娶你,現在聽說你做了桓府門客,便來讨要,這是何意?難不成把你當作個物件?說要你就的跟着他過去?”齊素素氣憤不已。
自從兩人激鬥一番後,不僅沒有結下仇怨,反而惺惺相惜,成了金蘭之交。齊素素為人直爽仗義,之前誤會秦安歌,覺得她居心叵測,野心過大,後來才知她是不得已而為之,又是舍身報恩,當即對秦安歌敬仰不已,兩人冰釋前嫌,在這和光居中關系親如姐妹。
“可不是麽。”秦安歌懶懶靠在軟榻上,撥開手邊的一顆鮮橘,緩緩送了一瓣入唇,又道:“他是把我當作私奴了。”
私奴也是當世門客的一種身份,但居于下下等。通常是沒什麽才幹的,只能做最低賤的活兒。女子往往以色侍主,不僅侍主,必要時也需侍奉家主的貴客。前朝有位鄉紳便在家中養了上百位美豔無比的私奴,專門伺候上門拜訪的貴客,以便籠絡官員,結識權勢之用。有一次宴客時,一貴客喝酒未曾盡興,這位鄉紳當即便斬殺了當時侍奉左右的私奴。可想私奴的地位,低賤堪比娼妓。
“你?私奴?”齊素素音調頓時高了好幾度,瞪大雙眼表示不信。
論相貌、論能耐,她面前的王婉纓都是世間僅有、獨一無二的,若只淪為區區私奴,實在暴殄天物,令人痛心不已。可她不知,在慕容端的眼裏,王婉纓還是當初那個愚笨至極、登不上臺面,只是空有一副美皮囊的商賈庶女,這樣的王婉纓被當做私奴,一點都不為過。
秦安歌垂眸,突然沉默不語。她側目遙望窗外,眼神缥缈虛無。
慕容端好歹是相府之子,如此貴客,前來讨要,桓溫是否會欣然應允呢?他曾對自己說,行事要權衡利弊,那麽此事若權衡起來,将她送與慕容端,對他有利,否則便會得罪相府,對他有弊,如此簡單明了,他應該會做出“正确”的選擇。
“王姑娘,家主有請。”
看來,他做出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