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府
秦安歌入了桓府,便被帶到安排的住處歇息。桓府供門客居住的地方共有兩處,都是在外府較為偏僻處,一處在西院,一處在東院,西院人口混雜,條件比較簡陋,東院則環境較好,人也少些,秦安歌被分在東院,住在和光居。
聽領着她來的丫鬟說,和光居裏有四間屋子,裏面住的都是桓府的女門客,其中有兩外是萬萬惹不得的。
一位叫芙蕖冉,她頗受桓溫賞識,在衆門客中,也算是排前幾號的人物,聽說當今齊王甚是愛慕她,說不準有朝一日桓溫會牽線,将芙蕖冉嫁與齊王,到時候她便破繭成蝶,不可同日而語了。還有一位叫齊素素,她武功非凡,且脾氣暴躁,相當潑辣,府裏連男子都怕她,桓溫的近身随從趙無恙見了她,也要繞着道走,深怕惹惱了她。
秦安歌安靜地聽着,時不時抱以微笑,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和光居。
那是一個風雅至極的小別院,院外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茂林修竹,風過竹林沙沙作響,看着便覺得清新無比。
“這便是久仰大名的王婉纓王姑娘吧。”門口緩緩走出一人,身材高挑,楚腰纖細,卻并無半點煙視媚行,舉止端莊大氣,沒有絲毫小家子氣。
“婉纓見過芙蕖姐姐。”秦安歌連忙笑道。
“王姑娘好眼力。”芙蕖冉熱情的伸出手,拉着秦安歌一同步入和光居。
正如丫鬟描述的,芙蕖冉聰慧大氣,面面俱到,和光居內無人不服。另外兩屋的傅秋霞、傅秋燕是一對孿生姐妹,雖對秦安歌有所保留,但還算和善,也是謙恭禮讓的。只有那齊素素不僅當面就給了秦安歌一個冷臉,還當着她的面冷嘲熱諷道:“不在家好好當個小姐,偏偏要跑到桓府來,想麻雀變鳳凰,單憑一張臉?做夢!! ”
秦安歌斂眉不語,尴尬得滿臉通紅。
“命運如何,各人看各人的造化。既然選擇留在桓府,就是一家人,不管是新進來的王姑娘,還是你們,都需明白,桓府不養無用之人,大家需勤勉努力,多多為家主、為桓氏着想,才是正緊。”
芙蕖冉一席話,震得在場無人再多言半句。衆人各自散去後,她悄悄拉着秦安歌,道:“王姑娘請随我來,家主要見你。”
繞過亭臺樓榭,又經過了拱橋石林,走了長長一段路,才來到一處清淨雅致的院落,上面提着四個大字:山水相逢。
“進去吧。”芙蕖冉将秦安歌送到院口,便停住了腳步。
秦安歌緩緩走入這古樸雅致的院落,中間一條大道,兩旁的花圃中并未種植些稀松平常的花草,而是大片的紫寒蘭,其間石筍挺立,青藤蔓繞,角落還有幾棵旁逸斜出的望京梅,雖已過花期卻也枝繁葉茂,看來是有人精心打理過的。院西有片魚塘,流水潺潺直接穿過整個小院,別有一番意境。
院中央是獨立的閣樓,秦安歌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大而厚重的八仙桌,左右太師椅,桌上有棋盤,旁邊食盒裏還有一壺酒和幾盤下酒菜,西側靠牆還擱着一架古琴,兩側牆上挂着山水字畫,雖然質樸無華,卻樣樣精致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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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尋不到桓溫,她還是有些失落,站在空蕩蕩的房內愣了愣,突然聽見不遠處有細碎動靜,好像是鏟土的聲音,連忙繞着閣樓四處轉了一圈,才在閣樓後面一偏僻角落看見了桓溫的背影。
正午的太陽還是有些毒辣的,桓溫臉頰微紅,穿着的青玉翠竹袍襦後背已經被汗漬染成墨綠色,手上拿着鐵鍬正在松土,周圍是一片有些雜亂的植物,秦安歌認得幾種,都是家常蔬菜和幾棵果樹。
“家……家主。”秦安歌微微躬身,心裏卻默默喚道:桓哥哥,我來了。
桓溫回頭看了她一眼,粲然一笑,那笑容有如白水鑒心,冰壺玉尺,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
“婉纓姑娘來啦。”他擡手擦了擦額間的汗水,看了她一眼又道:“走過來渴了吧,我給你摘個香瓜。”
說着,便走向那片雜亂的園圃深處,回來時抱着個又大又圓的香瓜。他從旁邊的井裏打了些水,将其細細洗盡,又尋來一只雕着水仙的平地銀盤,将香瓜切成小塊,頓時一股清甜的香氣淡淡散開,碧綠的果肉瑩瑩滲着水分,咬上一口甜糯爽口,唇齒留香。秦安歌坐在石凳上,細細品嘗美味,她吃東西向來慢而認真,遇到好吃的東西總是會細細咀嚼,靜靜體會其間美妙。
“看婉纓姑娘吃東西,也算是種享受啊。”桓溫與秦安歌面對面坐着,卻并不曾碰那碟香瓜,只是端着他的茶碗,靜靜喝茶。
憑着茶香秦安歌可以分辨出,這茶是上好的天尊貢芽,只是氣味過濃,想來桓溫喜濃茶。
“家主嘗嘗,這瓜甚是香甜可口。”秦安歌遞過一塊香瓜給桓溫,桓溫搖了搖頭,道:“我不喜甜食。”
不喜甜?
秦安歌明明記得,小時候桓溫是喜歡甜食的,特別是秦府的糖桂花糕,他都要和安歌搶着吃,每每桂花盛開時節,他們便聚在一起,一邊賞花,一邊吃着新鮮出爐的桂花糕,說說笑笑,不知有多惬意快活。
可是,為何過去這麽些年,連口味都變了?
“婉纓姑娘?”桓溫打斷她的思緒,問道。
“哦,我是在想,家主公事繁忙,卻還要親力親為種植瓜果蔬菜,實在操勞。”
“民以食為天,若不能切身體會,就不能得到百姓青睐,造福一方百姓。若我這個官無法造福百姓,便是昏庸之官了。”
秦安歌點點頭,心裏很是滿意。來之前她還有些忐忑,因爹爹曾經的斷言,令她有些害怕桓溫真的會為了權勢不擇手段,妄顧天下安危。如今看來,怕是爹爹多心了。
“婉纓姑娘,我一直很好奇,秦府當年對你有多大恩德,值得你如此回報”桓溫話題一轉,眸光清冷,正是他思索的神情。
“恩德無分大小,俗語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秦府對我的恩德一直感念在心,如今秦府脫離困境,我同樣感念大人的恩德。”
秦安歌把話說得婉轉不留痕跡,事實上,她選擇進入桓府,一半是因為秦府需要他的幫助,另一半是因為她心中對桓溫未曾了卻的情意。當初秦家為求自保,在桓家危難之際退婚,的确有些不仁義,但令她失望的是桓溫那幹脆又冷漠的态度,難道,她對桓溫而言,就沒有半分留戀麽?
“姑娘好氣節,只是桓某勸解姑娘一句,往事如煙,有些過往過去了就随它而去,過好當下才是正事。你既已進了我桓府,就要知道你乃我桓府一員,處事要思慮清楚,不可再如此感情用事。要知道,成為一名好的謀士,首要的便是要分清楚得失。”
“那麽,聽家主所言,婉纓救秦氏這一步,是錯了?”
桓溫點點頭,“錯了。所以,他日在我這覺得不如意了,自可以繼續回去做你的千金小姐,我絕不追究。”
秦安歌胸口憤悶不已,蹭地站起身,道:“不必,我王婉纓說到做到 。往日恩情,怎可說忘就忘,那人成什麽了,便是沒有過往的傻子,是游離在人間的行屍走肉!為了生存,為了榮辱權勢,什麽都可以忘記,什麽人都可以辜負麽。”
桓溫臉色大變,見秦安歌玉面通紅,氣喘籲籲,是真的動起來,于是沉聲緩和道:“好吧,也許你是對的。只是我的回憶裏,不曾有過如此恩待于我的人。”
秦安歌啞然,回頭盯着他看了良久,心中更是委屈難耐。
不曾有過?
那她算什麽?
難道只是她一人的癡念?
淚突然湧上眼眶,心潮澎湃委屈的苦水溢滿胸腔,她顫抖着背過身去,淚水絕了提的洪水猛獸,要将她吞噬。
她乃高門嫡女,自小便被教導言行端莊,就連那時眼睜睜看着慕容端疼愛別的女子,她也不曾有過一絲變色,如今在她最親的桓哥哥面前,她卻哭了,哭得隐忍而傷懷,且還不敢讓他知道。
秦安歌啊秦安歌,就因為你長了一張不讨人的臉,活該如此受人冷待麽?
她背對着桓溫,緩緩離去,走到院口,突然想起一事。經此一事,若此時不說,也許在很長時間裏,他們都不會有機會見面了。
于是,她還是停住了腳步,有些啞着嗓子,道:“天尊貢芽雖茶香芬芳濃郁,但味道過于清苦澀,久喝對腸胃不好,特別是不可喝過濃的茶水,還是少喝為好。若家主非要喝此茶,可在裏面加下甘草枸杞之類的補氣養胃之物,做些調和會更好。”
桓溫依舊站在原地,淡淡回應道:“姑娘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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