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子二十出頭,黑色的毛線帽一直拉到眉毛。那人看到雅也,明顯放慢了腳步,然後像在觀察周圍動靜似的四下望了望,才慢慢走過來。
“可以坐在旁邊嗎?”男人用下巴指了指雅也坐的長椅。
“請。”雅也稍微挪了挪。
男人坐下後,再次環顧四周,看來相當慎重。他似乎确認周圍沒有可疑的人,才對雅也說:“是杉并先生?”
“嗯。”雅也輕輕點了點頭。
“說好的東西呢?”來人問道。
雅也把紙袋放到男人身旁:“在裏面,請查看。”
來人表情緊張地拿起紙袋,還未打開,雅也說:“不要拿出來,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看見。”
“嗯,當然。”男子又一次東張西望,然後慢慢打開紙袋。雅也聽見他小聲“喲”了一聲。
男人把手伸進紙袋檢查時,雅也一直在吸煙。隅田川波光粼粼。順着這條河向前走,就能回到那棟公寓,那個曾遭遇各種噩夢的房間。或許房東已經注意到那裏已無人居住,但應該不會弄得沸沸揚揚,會找個合适的時機把屋子收拾一下再租給其他人。在東京這個地方,不論是有人消失,還是有人死亡,都沒人在意。
他突然想起了有子。她現在怎麽樣了?會不會仍然在店裏幫忙,還等待着那個寡言少語的人到來?
“太棒了。”旁邊的男子說。
雅也扭過頭。那人兩眼放光,表情中充滿驚奇,“這是你做的?到底在哪……”
雅也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不是說好詳情免談嗎?”
“确實是,可……”男子再次瞧了瞧紙袋裏面,輕輕搖了搖頭,“大大超出了預想,本以為會做工粗糙……”
“你那邊怎麽樣?不會給我拿些糊弄人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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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聞言似乎頗感意外,生氣地閉緊嘴巴,把手伸進夾克口袋,掏出一個方形小包。
雅也接過後踩滅煙蒂,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男子詫異地擡頭看着他:“不檢查一下?”
“沒有必要,需要檢查嗎?”
“不用,東西絕對沒錯。如果你無所謂,我也沒有意見。”
“那咱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雅也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那人,“我的郵箱地址已經不再用了。”
“知道,我的也一樣。”
雅也點點頭,開始向前走。他把小包放進短風衣的口袋。
太陽已漸漸隐藏在地平線下,城市慢慢地被夜色籠罩。
雅也走到茅場町,上了地鐵日比谷線,坐在靠邊的座位上,呆呆地擡頭看着廣告。其中有一條映入了他的眼簾。
世紀之交開業!The HANAYA 2000。
這條廣告并非今天第一次見到,大約一個月前就随處可見了,電視上有時也會播出。
這麽不景氣的世道下,這真是大手筆。華屋在進行大膽的大規模革新,聽說收購了附近的大廈,擴大了營業面積,和以往一樣,依然從事寶石制品和裝飾品的銷售,但另設了以美容沙龍為代表的美容部門。極其普通的女人,只要進入華屋的魔匣,出來時就會變成高雅迷人的美女——這就是電視廣告的內容。社長秋村也曾在接受電視臺采訪時說,今後要把業務範圍擴大到所有與美相關的領域。
通向美麗的魔匣。
這句話雅也聽另外的人說過。不用說,那人就是美冬。她經常說,她的夢想是追求美,希望涉足所有和美相關的領域,并制成将其系列化的魔匣。
雅也再次意識到,她肯定對丈夫秋村說了同樣的話。這一項目并非秋村提出的方案,肯定是美冬在幕後操縱,看來秋村也是受她操縱的玩偶。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是什麽力量在推動她?為什麽她能自始至終冷靜鎮定,精打細算,而且異常殘忍?
電車到了銀座。雅也站起身,摸了摸短風衣口袋裏的小包。
來到地面,雅也沿着銀座中央大道慢慢向前走。天已經黑了,但各家店鋪的燈光把街道照得像白晝一般,幾家店的燈飾已帶有聖誕色彩。這條步行街上人流熙攘,大多是公司職員或女白領的身影。
雅也停下腳步。那裏能看到馬路對面的華屋。
當發現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幻影時,雅也決定從美冬面前消失。再也無法和她共同生活下去了,但他又不能将一切變成白紙。他內心受到的傷害極深,經歷的過去太肮髒,根本無法變成白紙。
離開住處後,他首先想到要探究新海美冬的過去,但不是那個美冬,而是被她替代的真正的新海美冬。
她究竟是誰?
必須調查清楚,而且刻不容緩。警視廳的加藤也知道美冬是假冒的。在加藤真正行動前,雅也想把這一切作個了斷。
★5☆
離開公寓的第一個月,雅也得知網絡上有尋人網站,那是他在便利店站着翻閱雜志的時候知道的。他買了一臺二手電腦,當天就上網了。
尋人網站有好幾個。他在所有網站上都上傳了如下內容:
我在尋找亡妻的朋友。如果您在1989年或1990年畢業于私立西南女子大學文學系,請與我聯系。
他一度猶豫是否标明新海美冬的名字,最後還是決定不寫,以免被美冬通過某種途徑得知此事。當然,是指那個假冒的美冬。只寫這麽幾句話,就算她再敏感,應該也不會想到與自己有關。
說實話,雅也并沒有抱太大希望。他覺得雖說網絡已逐漸普及,但經常使用的人并不太多。另外,即便符合條件的西南女子大學的畢業生看到了,與他聯系的可能性也不大。在不清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發郵件,總感覺心裏不太舒服。
但他完全估計錯了。上傳資料後還不到一周,他就收到了三封提供信息的郵件。他一一回信,內容如下:
謝謝您為我提供信息。我要找的是一名叫新海美冬的女子,應該是1989年畢業的。除了知道她是文學系的學生外,其他一無所知。如果您知道她的工作單位或丈夫的情況,煩請告訴我。
在此,不可避免地要說出新海美冬的名字,雅也還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他希望盡可能地直接通話。
很快,三人都給他回了信。有兩個人不記得有叫新海美冬的人,另一個人知道,說自己和美冬都是英美文學專業的學生。
很遺憾,我和新海不太熟悉,不清楚她畢業後的情況。但如果問問當時的朋友,也許有人知道,到時我再和您聯系。
剛收到這封郵件時,雅也想馬上寫回信,請求對方從當時的相冊或集體照中掃描下美冬臉部的照片發給自己,但最終沒這樣寫。他擔心對方會起疑心,而且,就算看到那樣的照片,也沒有太大意義了。現在的美冬是假冒的,這一點确定無疑。
又過了大約兩周,收到了素不相識的人的郵件,內容如下:
我是前幾天為您提供新海美冬信息的人的朋友。從她那裏得知了情況,我覺得還是直接給您發郵件更好,就問了您的郵箱地址。
我和新海也不太熟悉,但曾同屬一個課題組,說過幾次話。我還記得她的工作單位,好像是經銷進口家具的公司,公司名好像是BBK或DDK。對不起,記得不很清楚。聽說您夫人已經去世,她也是西南女子大學文學系畢業的嗎?如果可以,能告訴我她的姓名嗎?
讀郵件的時候,雅也感覺到體溫在上升。他切身感受到,自己确實正一步步地觸摸到真美冬的過去。他馬上回了信。
謝謝您為我提供了珍貴的信息。您能再詳細告訴我一些新海美冬的情況嗎?如果可以,我想和您直接通話。我不好意思請教您的電話號碼,能否麻煩您撥打我的手機?當然,費用由我來出。(很遺憾,我妻子并不是西南女子大學的畢業生。)
三天後,雅也的手機響了。
沒有顯示是誰來的電話,但雅也确信肯定是信息提供者。他現在使用的手機號碼從未告訴過其他人,以前用的那部手機現在一直關機。
打來電話的是一位姓小篠的女子,果然是信息提供者。
她首先更正了新海美冬的就職單位。“郵件中寫錯了,實際上是WDC,聽說是World Design Corporation的簡稱,總公司設在赤坂。”
“新海現在仍在那家公司嗎?”雅也問。
“這個不清楚,畢業後再沒見過面。我想最起碼要告訴您确切的公司名,才給您打了電話。在您百忙之中打擾了。”
對方似乎想挂電話,雅也趕緊說:“您請稍等,能和您見一面嗎?我想知道更多關于新海的事情。”
對方似乎很困惑地沉默片刻。“對不起,正如我在郵件上所寫,我也不太了解她,就算見面,也無法告訴您太多情況。”
“可……”說到這裏,雅也意識到再強硬地請求下去,會适得其反。對方能給素不相識的人打來電話已經算是奇跡了。“知道了。那,能在電話裏再聊一會兒嗎?是這樣,我妻子去年去世了,她曾給新海寫了一封信,我無論如何想把信交給她本人。這是我妻子的願望。”雅也說出了準備好的謊言。他想扮演一位盡力實現亡妻願望的可憐丈夫,讓對方無法輕易拒絕。以前他很不擅長這些小把戲,現在卻能輕易做到。諷刺的是,這些都是假美冬培養的成果。
演技似乎有了效果。沉默片刻後,那女子說:“稍微聊一會兒沒問題,可我說過多次,我也不太了解她。”
“只要告訴我您記得的事情就行了。新海是怎樣的人?”
“怎樣的……這個很難回答,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我記得她曾經說,選擇英美文學專業,并非因為喜歡文學,而是對歐美的生活感興趣。”
“她引人注目嗎?”
“我感覺很普通,屬于不太起眼的那種類型。”
“您知道她和誰關系較密切嗎?”
“好像有幾個,可我不知道聯系方式,她們和我們不是同一組的。”
“她有沒有男朋友?”
“這個嘛,”對方笑道,“也許有,但我不知道。”
看來此人和新海美冬确實沒有太多來往。
“知道了。占用您這麽長時間,真對不起。我想再提一個無理的要求,您如果想起了什麽,能否麻煩您再告訴我?”
對方停頓片刻後說:“我剛想起來,她的論文相當獨特,很有意思。”
“論文?是畢業論文?”
“嗯。她選擇了美國女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的《飄》為研究課題。”
“哦……”雅也聽說過這部作品,但不是通過書,而是電影——但他連電影也沒看過。
“女主人公叫郝思嘉·奧哈拉,新海衷心欽佩這位主人公,論文中對她的生活方式大加贊賞。老師也說,那樣寫太過了。”
“是嗎……”
雅也不知道故事情節,也不了解那位主人公,不知該作出何種反應。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對不起,這應該沒有關系。如果想起更有價值的事,我再和您聯系。”說完,她沒等雅也表達完感謝,就挂斷了電話。
這是那位姓小篠的女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打來電話。雅也早已料到,沒有太失望。并非一無所獲,終于獲得了真美冬的相關信息。盡管尚未抓住輪廓,只是朦朦胧胧的,但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有個地方必須去——WDC公司。那裏肯定留下了新海美冬的足跡。他事先觀察了幾次,編好周密的計劃,在一個工作日的早晨去了位于赤坂的那家公司。他身穿西服。這是以前賴江送給他的禮物,當時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剛進入展廳,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店員馬上走了過來,面帶微笑地說着套話:“您今天需要點什麽?”
“我想找意大利制的梳妝臺,是叫Dresser吧?”雅也笑着回答,“想要某種款式,聽說只能在這裏買到。”
男顧客來找梳妝臺,女店員心裏肯定覺得不可思議,但她依然面帶微笑。“哦。您第一次來本店嗎?”
“對。可以前在此工作的店員曾讓我看過商品目錄,我想親眼看一看實物。”
不出所料,聽了這句話,女店員馬上作出反應。“那,您說的店員叫什麽名字呢?”
“一名姓新海的女子。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新海……”女店員顯得有些茫然,看來她不記得這個姓氏。
“新海女士拿給我們看的商品目錄上有一款梳妝臺,我妻子特別喜歡,一直想要,但總也沒機會過來買。最近終于空出時間了,就下定決心買回去,可和她聯系不上,才直接過來。”
“哦……那,請您在這邊稍等一下。”
雅也在為顧客準備的大廳等候,腋下已經冒汗了。
不一會兒,又出來了一名女子,看上去也是三十歲上下,身材小巧,臉孔渾圓。她先向雅也道歉,說讓他久等了,然後遞過一張名片,上面印的名字是“野濑真奈美”。
“您說的新海七年前已經離職了。我來幫您找可以嗎?”
“什麽?她辭職了?哦……”雅也裝出困惑的表情。
“新海美冬讓您看的目錄是什麽樣子的?現在目錄早已更新了,但我們依然保存了一部分老目錄。”
“這個記不清楚了。是我妻子看的目錄,我也不清楚是哪一款。我妻子好像和新海聯系過,我想她應該知道。”
“那能不能請您夫人來一趟呢?”
這個問題雅也早已預料到,他按計劃開始表演:“如果可能,我也希望這樣,但我妻子去年去世了。”
野濑真奈美的嘴唇張成了O形。雅也望着她的臉繼續說:“前幾天剛過了一周年忌辰,那時我想起她曾經想要梳妝臺。或許您覺得現在再買很奇怪,但我無論如何想把那梳妝臺買到手,我妻子直到臨死前,都說想坐在那款梳妝臺前。”
他盡量自然地放低了聲音,但說話時嘴角依然留着一絲微笑。
“原來是這樣。”野濑真奈美似乎被他的表演打動了,垂下眉毛,滿臉都是同情的神色。不過,這也許同樣是在演戲。
“這回麻煩了。如果不問新海,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家具。”雅也說。
“您和新海完全聯系不上嗎?”
“撥過她告訴我的電話號碼,可根本打不通。本來我和她的父母關系比較好,但兩人在五年前都去世了,因為那場阪神淡路大地震。”
“哦,”野濑真奈美用力點點頭,“她确實說過老家在神戶一帶。”
“您和新海熟悉嗎?”
“我們是一起進公司的,但所屬部門不同。她先在展廳待了一段時間,然後調到其他部門,又過了一段時間就辭職了。”
“是嗎……這可怎麽辦呢?”雅也故意抱着腦袋說,“我只記得是意大利生産的,看來只好算了……”
“您要不要先看看目錄?雖然當時的商品不全了,但也許看着看着您就會想起什麽……”野濑真奈美說。看來她想為雅也提供最大限度的服務。
“是啊,盡管沒有把握,但總比什麽都不做就回去好。這樣可以嗎?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以防萬一,我先跟上司說一聲,估計沒有問題。”說完,她去了辦公室。
她的上司好像認為沒有什麽問題。于是,雅也坐在大廳角落的桌前浏覽所有登載意大利産家具的目錄。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
展廳的營業時間到晚七點。快關門的時候,野濑真奈美來到他身旁。“怎麽樣?”
“不行。”雅也無力地搖搖頭,“越看越不明白了,我再次認識到,其實我根本不了解妻子。”
“不好意思,請問您的夫人是因生病還是……”
“白血病。她還很年輕。”
“哦。”她點點頭。
雅也合上目錄,揉了揉眼睛,然後看着她說:“給您添麻煩了。如果能聯系上新海,我再過來。”
“新海的聯系方式,我們也查了,得知她從這裏辭職後,又在南青山的時裝店找了份工作。”
“南青山的時裝店?在這附近?”
“聽說那家店現在已經沒有了,所以之後的情況就完全不清楚了。對不起,沒能幫上您的忙。”
“您知道她當時的地址嗎?”
“應該有記錄,您稍等。”她走進辦公室,很快拿着一張紙條回來了,“但應該已經不在這裏住了。”
雅也接過紙條,上面寫着“幡谷二丁目”。
“您知道那家時裝店的名字嗎?”
“不知是否準确,聽說是叫‘WHITE NIGHT’。”
“WHITE NIGHT……”
“意思是無法入睡的夜晚,聽說也被翻譯成白夜。”
“白夜……”
雅也在紙條上寫下店名。
第二周,雅也去了青山。見到時裝店,他就進去問是否知道一家叫“WHITE NIGHT”的店。可以想見,每家店都沒有給他好臉色,幸好他只找了三家就聽到了有用的信息。
“不就是那家在南青山的店嗎?現在改成意大利餐館了。”一個約三十歲的女店員征求一旁同事的意見。
“有過這麽一家店嗎?”同事歪着頭說。
“有呀,裏面全是高檔品,窗戶上還有彩色玻璃似的裝飾……”
同事似乎也想起了什麽。“啊,是那裏呀。那家店是叫這個名字嗎?”
“聽說換名字了。好像曾在市內開了三家店,聽說還在大阪開了分店。可泡沫經濟崩潰後,經營狀況遠比預想的差,就改了店名想重整旗鼓,但還是不行,最後倒閉了。那家店的老板當時才三十四五歲,這個你知道吧?是個大美女。”
關于WHITE NIGHT,這兩個女店員也只知道這些。她們從沒進去過,自然不可能知道裏面有什麽樣的人。雅也問了地址,禮貌地道謝後離開了,按照她們告訴他的地址向前找。
那裏确實有一家意大利餐館,但沒有一點時裝店的影子。
雅也随後去了幡谷。WDC的野濑真奈美告訴過他,真新海美冬曾居住在那裏的公寓。那是一棟看上去建了十幾年的灰色建築。聽說新海美冬住在三〇六號房間。現在住的人好像姓鈴木,但鈴木不可能知道以前住過的人的情況。雅也毫不猶豫地摁響了旁邊中野家的門鈴,屋裏馬上有人答應。
雅也謊稱自己是私家偵探所的調查員,想問問以前住在旁邊的新海美冬的情況。
門很快打開了。露面的女子像是主婦,長發梳在腦後。
雅也鞠了一躬,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明顯感覺出對方對私人偵探所很感興趣。
“新海呀,她早就搬走了。”
“這個我也知道,能否告訴我她住在這裏時的情況?”
“呃……我們來往不多。”
“那,您知道她和誰關系較為密切嗎?比如,經常有朋友來玩嗎?”
“不怎麽記得。她從沒給四鄰添過麻煩,彬彬有禮,看上去也很認真。”
“異性關系怎麽樣?”雅也微微壓低了嗓門,“比如看上去有沒有戀人?”
“不清楚。也許會有,但我從沒見過。”
看來從這位家庭主婦嘴裏問不出太多,雅也準備放棄,剛要道謝離開,她突然說:“以前也有人來打聽新海,和這個有什麽關系嗎?”
“以前……”雅也考慮片刻,究竟是誰呢,“是什麽樣的人?”
“感覺像普通的公司職員。啊,我想起來了,那個人說新海的父母遭遇了阪神淡路大地震,新海也一起受災,然後一直下落不明,問我知不知道她的新住址。”
雅也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姓氏:“那人……是不是姓曾我?”
主婦張開嘴,用力點點頭。“對,沒錯,就是姓曾我。”
“那,您知道新海的新住址嗎?”
主婦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把賀年卡給他了,新海寄給我的賀年卡。”
“賀年卡?”
“她說過,從這裏搬出去後要去國外待一段時間,出國前會借住在朋友家裏。她就是從那裏給我寄的賀卡。”
國外——從沒聽說過這件事。且慢,主婦的話語中包含了更重要的信息。
“她那個朋友是誰?”
“說是要一起出國的人,一個非常值得信賴的女子,好像說是她的老板。對不起,我記不清了。”
“新海當時在一家叫WHITE NIGHT的時裝店上班,就是那家店的老板嗎?”
中野困惑地擺了擺手。“我不是說了嗎,記不清了,只是感覺好像說過這種話。可能是我記錯了,請不要太在意。”
雅也想起了在青山的時裝店裏聽到的話——“那家店的老板當時才三十四五歲,這個你知道吧?是個大美女。”
“您說把那張賀年卡給了曾我,那您手頭還有沒有新海寄來的其他信件?”
“那是最後一次收到她的信。”
“那,當時您有沒有把賀年卡上的地址和聯系方式記下來?”
“對不起,沒有。”
“那,對于那名女子,您還記得其他事情嗎?”
“誰?”
“就是新海信賴的那名女子,什麽事情都可以。”
“我們只是在新海搬家前來我這裏寒暄時談起過。”主婦似乎有些困惑,把手放到臉頰上,“新海說是兩個女子去國外,我囑咐她一定要小心,她卻興高采烈地說沒關系,一起去的人完全可以依賴,自己根本不用擔心。”
“還有什麽?”
“也許聽她說過,但隔得太久了,”主婦搖了搖頭,補充道,“好像說過那人像郝思嘉。”
“郝思嘉?”
“嗯,郝思嘉·奧哈拉。當時我覺得那比喻好奇怪,所以印象較深。”
郝思嘉·奧哈拉——《飄》的主人公。
★6☆
身穿灰夾克的男子坐在從裏面數第二臺游戲機前。看了看盤子裏剩的彈珠,加藤冷哼一聲,估計用不了五分鐘盤子就會變空。
旁邊的座位空着。加藤坐下,注視着繃着臉玩彈子游戲的人的臉。那人似乎很快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停下手,眉頭緊鎖地看着他。
“你是安浦吧?”加藤從上衣裏取出證件。
安浦達夫的臉色立刻變了,似乎還咽了一口唾沫。“我什麽都沒幹。”他擡高了嗓門。
“我沒說你幹了什麽。想跟你打聽點事,去外面說吧,反正看樣子你今天手氣也不好。”
安浦的眼睛裏浮現出怒意,但似乎沒有找到合适的措辭和警察頂嘴,只緊繃着嘴一言不發。
“該走了。你夫人拼命工作養家,你也該适可而止。”加藤拍了拍安浦的肩膀,“我請你喝酒。”
安浦的臉色馬上緩和下來。兩人進了王子站附近的小酒館,加藤選了最裏邊的桌子,問安浦喝啤酒還是清酒,安浦挑了清酒。
“想問問你福田工廠的事。”加藤一邊給安浦倒酒一邊說。
安浦的臉馬上拉了下來。“那個臭老頭怎麽了?”
“工廠倒閉了。福田社長境況凄慘,差點就要上吊了。”
“哦?”安浦歪了歪嘴角,“真是活該。”
“你在那廠裏幹了很久?”
“十多年。可只為我受了點輕傷,臭老頭就把我炒了。”他用左手拿起酒盅,一口氣喝幹了。右手的手背上殘留着醜陋的傷痕。
加藤又為他倒酒。“手指能動彈?”
“能動。有點麻,但沒什麽大問題。”
加藤想,即便如此,作為手藝人肯定不行了,但他沒有說出口。“福田工廠主要做什麽?”
“做什麽?這種事你問社長不就知道了?各種各樣的零部件呗。”
“安浦,你以為我會為了問這些明擺着的事專門把你帶到這裏?”加藤又給他倒了杯酒,“多喝點。如果你告訴我,可以再給你要一瓶。”
“實際上就是加工各種各樣的東西,那有什麽辦法?那種工廠的優點就是什麽活都承接。”
“那,你辭職的時候在做什麽?我再問具體一些,工廠裏留下很多圖紙吧?當時什麽樣的圖紙多?把你能想到的都告訴我,我會全記下來。”
安浦手拿酒盅,滿臉詫異地望着加藤的臉。“你問這些幹什麽?工廠和什麽案子有關系嗎?”
“和你無關。”話剛出口,加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不,也并非完全無關,或許開端就是你。”
“我?”
“你的手是被女人刺傷的?”
安浦立即把右手藏到桌下。
“還記着那女人的長相嗎?”
“沒記清楚。當時天色晚了,也沒有死盯着她的臉看。”
“再見面能認出來嗎?”
安浦瞪圓了眼睛:“還能見到?”
加藤沒有回答,而是從懷裏掏出一疊照片,共六張。其中五張是毫不相幹的女子的照片,剩下的一張是偷拍的新海美冬。“她在不在這裏面?”
安浦放下酒盅,伸手拿過照片。他睜大眼睛,一張張凝視,拿着照片的右手不停地發抖。
“怎樣?”
“看不出來。”安浦懊惱地說,“當時她濃妝豔抹的,又過了這麽長時間。”
“嗯,那沒辦法了。”加藤從安浦手中拿過照片。
“慢着,什麽意思?照片中有把我刺傷的女人嗎?你怎麽會有這些照片?”
“這個我不能說,是辦案秘密,你要忘記這件事情。”加藤斬釘截鐵地說。
“怎麽能——”
“不過,”加藤抓起酒壺,“如果案子查清了,我會專門告訴你。為此還需要你的合作——怎麽了?快喝酒呀。”加藤把酒倒入安浦的酒盅。“關于福田工廠,只要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就行。”
一個小時後,加藤沖進了福田工廠。他粗暴地打開門,沒打招呼就闖進了卧室。福田正躺在被子上,沒看見他妻子的身影。
“喂,社長,快給我起來!”加藤騎在福田身上,揪住他的衣領。
福田翻着白眼,滿臉通紅,滿嘴酒氣。
“你竟敢騙我!”
“什、什麽事?”
“別跟我裝糊塗。你說只給了他圖紙?不對吧,工廠的設備是不是也讓他用了?”
福田臉色大變,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
“我問你,你讓水原用這裏的設備了嗎?不,不僅如此,材料是不是也給他了?不是說設備全不能用了嗎?”
“不是,你來的時候确實不能用了。”
“水原來的時候呢?”
福田發窘地扭過頭,加藤甩了他一記耳光。“快給我說清楚,讓他使用機器了嗎?”
“稍、稍微用了用……”
“多長時間?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不是……”
“我問你讓他用了多長時間,快說!”
“三、三天左右。”
“渾蛋!”加藤一下把福田撞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