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
之舉。然而,後來逐漸升級,對她的提議,雅也每次實施起來都會心痛。
因為你是我看上的男人——雅也琢磨這句話的含義。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她究竟“看上”了什麽?答案只有一個。
他腦海中可怕的記憶又複蘇了。地震剛發生時,他砸碎了舅舅的腦袋,美冬肯定目睹了當時的情景。看到這些,她非但沒有恐懼,還萌生了另外的想法。這個男人或許可以用。她會不會是這樣想的?
難道被她看上了,我就只剩下這一條路了嗎?雅也心中帶着這種疑問,繼續監視着倉田賴江。
賴江有了變化。她擡起頭,望着入口處。一個男子正往茶室走去。他身穿藏藍色西裝,手裏拿着黑色大衣,年齡應該在五十歲上下,中等身材,梳着大背頭。從遠處也能看出那西裝很高檔,雅也推測此人應該是公司董事之類的人。
男人走到賴江的座位旁,低下頭說了什麽,然後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也許是因遲到而道歉。雅也感覺那不像是對戀人的态度。
男人拿出筆記本,不停地說着什麽。賴江邊點頭邊聽,偶爾插上一兩句。雅也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麽,又擔心離得太近太危險。今後還要繼續監視賴江,不想給她留下印象。
那個男子突然站起身,好像是手機響了。他把電話貼到耳邊走出了茶室,向雅也坐的地方走來。
出于剎那間的判斷,雅也從沙發上站起身,藏到旁邊的柱子後面。考慮到以後的行動,他也不想讓那人看到自己的臉。看情況,也許還需要跟蹤此人。
柱子旁邊有煙灰缸,雅也裝出要吸根煙的樣子離開座位,從大衣口袋裏取出了香煙。随後,他從柱子後面探出頭想觀察男子的情況,但馬上縮了回去。那人就站在旁邊。
“……現在正和那個客人會面……目前還不好說什麽,但看樣子她沒有懷疑,只是有些慎重。金額太大了。”
那人的聲音飛了過來,似乎沒有注意到柱子另一側藏着一個人。
“……催我也沒用,出錢的是對方……別亂說,一千萬是最高限度。如果因為太貪心而失敗,最終會白忙活。你想讓好不容易碰上的肥鴨子跑掉嗎……嗯,總之,你就交給我吧。行了,挂了。”
那人似乎走開了,雅也也離開柱子。那人又回到茶室,對賴江讨好地笑着。
雅也想,這下有意思了。和賴江見面的人似乎向她推薦了某種投資方案,但并非想給她帶來收益,而是恰恰相反,因為她是他們的“肥鴨子”。
一千萬投資的事,她對丈夫說了嗎?雅也猜肯定沒說。男人一般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而且她丈夫是科學家,習慣理論性地考慮事情的人,對輕松賺大錢的事根本持懷疑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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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瞞着丈夫投資,結果錢被人騙了,那會怎樣?一般情況下會隐瞞,而且她丈夫長期出差,應該不會馬上被發現。這正是抓住美冬所說的弱點的機會,問題是那個男人的真實身份。
談話似乎告一段落,男人拿着大衣站了起來。賴江仍坐着,男人拿着賬單向收款臺走去。
雅也迅速思索着。賴江還在喝茶,看來是想喝完後再離開茶室。男人付完錢,向朝下的扶梯走去。賴江和男人,該跟蹤誰呢?
雅也大跨步地向扶梯走去。不知賴江下次什麽時候再和這人接觸,錯過今天,也許再也沒有機會查明男人的身份了。
下了扶梯,是通往地鐵水天宮前站的通道。如果對方坐地鐵就很容易跟蹤,但男人在通道中途拐彎了,那裏有停車場的标志。雅也煩躁地咂咂嘴,跟在後面。
地下停車場擺放着一排排高級汽車。雅也望着向其中一輛走去的男人的背影,躲在了旁邊的車後面。
男人坐上一輛灰色奔馳。雅也從口袋中取出記事本和圓珠筆,記下了車牌號。忘了什麽時候美冬曾說過,除了警察,還有人能通過車牌號查出車主的身份。她對用電腦網絡進行的幕後交易特別熟悉。
傳來了汽車發動的聲音。雅也彎着腰,等待奔馳車啓動駛出。再也聽不到聲音了,他才站起身,想向酒店門口走。突然,他吓了一跳——賴江就站在那裏。
她好像看到了雅也這一系列不自然的動作,表情充滿疑問。
雅也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舉步前行,盡量不表露出狼狽的神色。當務之急是先過了這一關。
他默不作聲地從賴江身邊走過,打開了通往地下通道的門,正想進去,卻聽到了她的喊聲:“喂,你等等。”
他本想假裝沒聽見,又覺得裝也沒用,幹脆扭過頭。賴江表情僵硬地走了過來。
“你是山神先生的朋友?”她語帶指責。
“山神?什麽呀?”
“你剛才不是藏在一邊看山神先生的車嗎?”
“沒有呀。”雅也裝出詫異的神情,腋下冒出冷汗。
賴江注視着他的臉,随後一言不發地從他旁邊走過,先進了門,沿着通道一路小跑。能看到她手上正攥着手機。
直覺告訴他,糟了,她打算和山神聯系。如果現在逃跑,更會被懷疑,以後再也不可能接近她了。
雅也向她追去。或許是注意到了他,她加快了腳步。
“請等一等,請等等!”
賴江并不像要停下來,雅也态度的轉變似乎加深了她的懷疑。乘上扶梯後,她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請等等。”無奈,他使出了最後的手段,“倉田女士。”
賴江停下腳步,驚訝地扭過頭。雅也乘上了扶梯,擡頭仰望着她。
賴江在扶梯的盡頭等着他。“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姓氏?”
雅也必須在瞬間編出理由,而且能讓她完全信服,還不能對美冬的計劃有影響。
“這裏說不太方便,咱們坐下談吧。”雅也指了指大廳。
她的戒備絲毫沒有緩和,搖了搖頭:“這裏就行了,快給我解釋。”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指責。
雅也舔舔嘴唇,垂下了視線。介紹酒店內餐館的指示板在閃光。在旁人看來,他們或許像是一對年齡懸殊的男女在考慮去哪裏吃飯。
“怎麽了?快說,為什麽要監視山神先生?”
賴江似乎認定雅也在跟蹤山神。這還勉強有救。要擺脫此時的困境,只能利用她這一誤解。
雅也下定決心,開口說道:“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誰?”
“一個朋友,是以前我所在工廠的老板。”
“他讓你跟蹤山神先生?為什麽?”
“這個嘛……”雅也小心翼翼地擡起頭。賴江嚴厲的眼神正對着他。他望着她的眼睛說:“那人是騙子,老板委托我搜集證據。”
“騙子?”一絲不安從賴江臉上掠過。
“我老板的妻子被他騙了錢,老板讓我調查。”
賴江的臉色明顯黯淡下來,眉頭緊鎖:“真的?”
“真的。”雅也感覺到了她內心的動搖,“在和您談話的時候,那人離開了座位一會兒,因為有人打他的手機。”
“嗯。”
“我偷聽到了那人打電話的內容。他說現在正和一位姓倉田的女士會面,還說您是肥鴨子。”
肥鴨子……她的嘴唇動了動。
“他說讓您出一千萬以上的資金很困難。倉田女士,您打算把這麽一大筆錢交給他?”
“這和你無關。”賴江不像剛才那麽從容了,聲音有些發顫。
“不能相信那人,您被騙了。”雅也說。
賴江挪開視線,随後緊轉了幾下眼珠,似乎拿不定主意。
突然,她擡頭看着雅也,眨了眨眼睛問道:“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我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還是想問問。如果方便,能讓我看看你的駕照嗎?”她伸出手。
雅也頗為吃驚。她竟然能在頭腦混亂的狀态下保持冷靜。“我姓水原。”他取出駕照。
★3☆
雅也說話的時候,美冬一直托着腮,目光朝着窗外。或許是為了喬裝,她戴着平光鏡,穿着不起眼的灰色毛衣和黑色裙子。
兩人正在面向葛西橋大道的家常餐館裏。現在是下午三點,時間不早不晚,店裏客人很少。
“她讓我拿駕照給她看,不能随便瞎編一個名字。就算說沒帶着駕照,估計她也會用其他方式确認我的身份。當時沒有其他辦法。”望着還是默不作聲的美冬,雅也繼續說道,“反正,這次确實幹砸了。對不起,真對不起。”他低下了頭。
美冬依然默不作聲。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奶茶,又放下杯子,嘆了一口氣,才終于開口道:“行了,這也沒辦法。”
“你沒生氣?”
“生你的氣有什麽意義?總是讓你幹走鋼絲似的危險工作,早就作好了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思想準備。已經發生的事情就不要在意了。”
“你能這樣說,我心裏還好受點。”
“再說還有收獲,你不用這麽沮喪。”
“可估計現在也沒用了。倉田賴江肯定會調查山神,如果知道自己受騙,絕對不會出資。”
美冬注視着雅也,嘴角露出微笑。“我知道那人整天搜尋賺錢信息,想多方投資。我能感覺出,她對自己經濟實力不夠強的現狀十分介意。估計就是這種自卑感讓她癡迷于投資,想趁着丈夫不在家大賺一筆。”
“如果投資失敗了,是個絕好的把柄。”
“嗯。但是否會輕易被那個姓山神的男人騙還不好說。她做事相當謹慎,出資前,我想她會讓華屋用的調查公司進行調查。”
“哦。那麽說,僅僅是我的名字被她知道了,此外沒有任何收獲。”雅也咬緊了嘴唇,至今他還在懊惱自己被賴江發現的事。
“看你怎麽想了,我說的收獲完全是另外的意思。雅也,你不是接近她了嗎?而且完全沒有被懷疑。”
“接近了又能怎樣?”
“有些事情只靠跟蹤無法把握,你就努力和她搞好關系吧。你知道她熱衷陶藝,也許你和她一起去學陶藝是個不錯的方案。”
“別開玩笑了。”
美冬的眼神嚴肅起來:“我沒開玩笑。”
雅也正想問是什麽意思,外套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從前年開始,他買了手機。
“真稀罕!你的手機竟然響了。”
的确如此。這手機只是專門用來和美冬聯絡,除了美冬,只有幾個人知道號碼,而且,那些都是最近一年多都沒聯系過的人。
看了看屏幕,雅也眨眨眼睛,上面顯示的是前幾天剛輸入的“倉田賴江”。那時彼此還交換了手機號碼。
“真是說到誰誰就來了,”她微笑着說,“快接呀。”
雅也摁下通話鍵:“喂,我是水原。”
“喂,我是倉田。前幾天真是失禮了。”賴江的聲音似乎有些亢奮。
“讓您見笑了。”
“Neo Water的情況我仔細調查過了,果然如你所說。”
“沒錯吧。”
賴江說的是那個姓山神的人給她推薦的投資方案,好像是建議她為一種叫Neo Water的奇異水的制造銷售項目出資。
“我手頭有那家公司的相關調查資料,如果你想要,可以拿給你看。你不是說過受人之托也在調查山神先生嗎?”
“把那麽重要的東西給我看,合适嗎?”
雅也打電話的時候,美冬拿出記事本快速寫着什麽。
“對我來說,那東西拿給誰看都無關痛癢。我覺得應該進行這樣的信息交換。”
“啊,是啊。”
美冬把記事本翻過來給他看,上面字跡潦草地寫着:“如果有機會見面,不要拒絕。”
他沖她點點頭。“好,如果有這方面的信息,我确實想看看。您說個時間吧,地點随意,我過去。”
“明天怎麽樣?明天中午一點鐘?”
“可以。”
“那就定在一點,還是在上次那家酒店的茶室。”
“好的。”
挂斷電話後,雅也将談話內容告訴了美冬。她點了點頭。“有意思。”
“是嗎?不就是讓我看看資料嗎?”
“我感覺快要有意思了。這種時候,我的直覺一般不會出錯。”她的眼神中閃着充滿企圖的光,“明天好好努力吧,穿整齊些,頭發也理一下。”
雅也苦笑道:“去見一個五十歲的大嬸還打扮什麽。”
美冬縮了縮下巴,低聲說道:“就算五十歲,也是女人。這一點千萬不要忘記。”
第二天,雅也約提前了十分鐘來到約定地點。他一邊喝咖啡一邊等,沒多久賴江也來了。她穿着淡紫色毛衣和黑色褲子,手上拿着大衣和一個大袋子。
“讓你久等了。”看到雅也,她微笑着招呼。
“謝謝您特意給我打電話。”雅也低頭行禮。
“我才該謝謝你呢,差點兒就倒了大黴。我來杯皇家奶茶。”向服務員說完後,她馬上扭過頭來看着雅也,“那時你提醒我,真是救了我。”
“只要我做得不多餘就好了。”
“什麽多餘呀。”她搖搖頭,“說實話,我完全相信了那個人。獲取專利的事确實是真的,說明功效的資料上有權威研究機關的名字,公司董事中還列了一堆大人物的名字,裏面還有前議員。”
“那都是騙人的吧?”
“能否斷言是欺騙,還有些微妙。公司确實存在,要生産這種水也不是謊言,問題是能否作為真正的公司實際運營。”
“那種叫Neo Water的水能作為商品流通嗎?”
她苦笑着搖了搖頭。“我試着問了好幾家化妝品公司和藥品生産廠家,都說從沒聽說過什麽Neo Water,只是早就聽說過使用分子構造發生變化的水。”
“這麽說,并非完全在撒謊。但在這種情況下讓人出資,打算幹什麽呢?如果只是為了卷錢逃跑,我感覺太花本錢了。”
“那些人另有目的,只是對我說希望投資,但他們還通過其他途徑吸引了許多小額度會員,對那些人說,只要能增加會員,就能分紅。”
“哦,我明白了。”雅也用力點點頭,“就是所謂的非法集資吧。”
“我不清楚Neo Water今後能否在市場上銷售,但肯定會在一停業馬上就倒閉的經營狀态下分發紅利,借此取得會員的信任,讓他們再介紹親朋好友,由此集到巨額資金。從調查公司調查到的資料看,已經有幾百名會員了。”
雅也縮了縮肩膀:“已經有了這麽多受害者!”
“他們還并不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在這個投資股票也未必能賺到錢的時代,很多人在尋找可靠的投資渠道。”說到這裏,賴江自嘲地笑了笑,“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
“您最終還是取消了投資計劃。”
“所以說,這次真是多虧了水原先生。”
賴江從包裏取出調查資料。雅也大致看了看,只是對剛才她所說內容的補充,況且,不管是山神、Neo Water,還是受害者,他都不在乎。
“明白了,我會把這種情況告訴委托我調查的社長。”雅也把資料還給賴江。
“這樣就好。”賴江把資料放回包裏時,裏面露出一件像是運動服的衣服。
“您要去健身俱樂部?”雅也試探着問。
“啊,你說這個呀?不是,接下來我要去陶藝班,提前準備好了,因為要擺弄泥胚,會弄髒衣服。”
“您在學陶藝?”
“剛開始,還不到一年。”
雅也一邊望着正在喝奶茶的賴江,一邊想起美冬對他說的話:“我沒開玩笑。”
“陶藝……真不錯。”雅也端起咖啡杯,“那一圈圈轉的拉胚機,我一直也想試試。要先做雛形,然後再加工吧?聽說還有吹制法。”
“咦?”賴江的眉毛向上一挑,“你知道這麽多。”
“以前稍微學過一點,本來也想去學,可最終因沒有時間放棄了。”
這當然是撒謊。因為猜到談話中會涉及陶藝,昨晚趕緊惡補了些這方面的知識。不用說,都是美冬的指示。
“現在還想學嗎?”賴江把臉湊過來看着雅也。
“想是想,可沒有機會。現在又不景氣,哪顧得上去學這個呀。”
“人生并不只是工作,偶爾也要放松一下嘛。”
“這麽說也是。”
上次見面時對賴江說過,自己的本職工作是金屬加工,最近沒活幹,才幫人調查事情,就算是打工了。
“陶藝班從兩點半開始。如果你願意,一起去怎麽樣?能先體驗一天。就在附近,走着也就五分鐘左右。”
“可我沒有準備。”他先婉拒。
“不需要什麽準備。一開始就是揉泥團,專業叫法是捏菊。”
“我聽說過,就是把泥捏成菊花的形狀。”
“你本來就是幹手工活的,肯定很快能學會。去吧,也花不了多少錢。先試一次,如果覺得無聊,不再去就行了。”
“像我這樣的人去,會不會太顯眼呀?”
“最近年輕人也不少,而且,大家都專注于自己的作品,根本不在意別人。”賴江十分熱情,似乎并非只在形式上邀請一下。
“那,要不然我就去看看。”
賴江的表情一下明亮了許多。“就這樣吧,這也是一種緣分。”
“好的。”雅也答道。
賴江看了看表,站起來,同時伸手拿過賬單:“就讓我請吧,多虧你才避免了一場大損失。”
望着飒爽地向收款臺走去的賴江的背影,雅也感覺到自己又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4☆
下午兩點,岡田暫時關門,晚上的營業時間從五點開始。有子挂出了“準備中”的牌子,突然看到一個中年女人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此人是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婦,和有子的母親關系很好。以前聽她發過牢騷,說孩子們都長大成人了,自己每天無聊得很。
“您好。”有子招呼道,“媽媽剛好出去了,估計很快就會回來,您進屋等會兒吧。”
沒想到對方滿臉笑容地搖了搖頭:“我今天是來找你的,打算過會兒再聽聽你爸媽的意見。”
她腋下夾着一個大信封。有子一看就猜出她幹什麽來了,又不能露骨地表現出不悅,只好勉強保持着笑臉說:“大嬸,是不是又來給我提親?”
“這回你絕對會中意。人在建築公司上班,今年三十歲,在家是老二,家境也好,再也找不到這麽合适的了。”
“可上次我也說過,還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你要是老這麽不着急,歲數會越來越大的。先別說別的,你先聽我說說,聽完你肯定想見面。”
大嬸抓着有子的胳膊進了店門。或許是閑極無聊,這位大嬸總是來介紹對象,以前有子曾兩次被逼着看她拿的照片。每次母親都會婉拒,說孩子還小。
“你看,說是三十歲了,看上去挺年輕吧?聽說上學時打過乒乓球,身體絕對棒。男人嘛,關鍵是內涵和體力,不要光看外表。”大嬸喋喋不休。
有子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簡歷和照片。怪不得大嬸強調男人不要光看外表,照片上的男人長得确實不讨姑娘喜歡。盡管靠衣服遮掩了一些,看上去還是挺胖,個頭應該也不高,但看上去倒是認真本分。光從簡歷上看,應該是那種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
有子漠然地想,如果和這樣的男人結婚,或許能過上所謂的平凡卻幸福的生活,但實在無法将這種空想和自己聯系起來。
有子一個勁兒地敷衍時,母親終于回來了。大嬸又開始向母親推薦照片上的男子,母親苦笑着随聲附和。看準這個時機,有子起身說:“我要去買東西。”
“啊,等一下,聽我把話說完。”大嬸慌忙說。
“我必須去日本橋買木魚花,下次再說吧。”有子說着解下圍裙。盡管大嬸想留住她,她還是出了店。她想,今天媽媽應該還會婉言謝絕。但是,早晚有一天媽媽就不會這樣做了。
幾天前,關店後,有子正擦桌子時,父親走過來說:“那個手藝人果真不來了。”
“手藝人?”有子當然知道說的是誰,可她故意裝糊塗。
“就是叫雅也的那人,會不會搬走了?”
“這個嘛……不清楚。”
“現在這麽不景氣,也許搬到其他地方了。說這些搬走了的人也白說。”說完,父親就進了裏間。
總是從廚房望着店內的父親,不可能注意不到女兒的樣子。他早就看出女兒喜歡上了雅也。對于雅也的消失,以及女兒或多或少的落寞,父親肯定有些在意。出于對女兒的擔心,父母完全可能對提親的事感興趣。
或許因為想着這些事,她的腳不知不覺地向雅也的住處走去。從路邊擡頭看,能看到他房間的窗戶,偶爾還能看到挂着晾曬的衣物。通過這些東西,她能确認雅也還沒有離開這裏。
從窗戶裏看到了雅也的身影,有子藏在了停在旁邊的卡車後面。雅也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像是剛把衣物收了進去,正在關窗戶。不一會兒,灰色的窗簾也拉上了。看樣子是要出門。
她繞到那棟樓的正面。過了一會兒,雅也從二樓走了下來,手裏提着運動包。有子又藏了起來。他似乎要去車站,有子跟在後面。
注視着雅也的背影,她猜想着他要去的地方。剛才本想跟他打招呼,可一看到他又說不出話來。他的樣子和平時差別太大了,頭發罕見地梳理得整整齊齊,皮夾克是從未見過的,鞋和褲子也是嶄新的,打扮得很時髦。
有子想,他或許要去見什麽人,肯定是女人。盡管沒有證據,但她想不到別的答案。
雅也到了曳舟站,買了票,過了檢票口。有子在離他有些距離的售票機前随便買了一張票。
雅也坐上了去淺草的電車。有子猜他會從那裏轉乘都營淺草線。如果真是這樣,就方便了,自己本就打算去日本橋。
不出所料,雅也在淺草換乘了都營淺草線。有子跟着上了旁邊的車廂,伸長脖子望着他。他站在車門旁,目不轉睛地望着外面。
看着他的這種表情,有子漸漸覺得他并不是去和女子會面,至少不是約會。如果去和喜歡的人見面,應該高興一些。從雅也身上不僅感覺不到興奮,還像是在去一個本不願去的地方。
雅也在人形町下了車。猶豫片刻後,有子也下了車。她問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不管雅也有沒有戀人,都和自己沒有關系。只有一點是明确的——不論怎樣,他都不會選擇自己。倒也不是為了讓自己死心,失戀是常有的事,她并非沒有這種經歷。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有子終于想到了這一層。如果最終不知道雅也的真面目,就放棄這份感情,她無論如何做不到。
從地鐵站來到地上,雅也毫不猶豫地邁步前行,偶爾看一眼手表,說明他确實和別人約好了見面。
很快,他過了十字路口,走進一棟樓房,然後上了電梯。有子也疾步跟了進去。指示燈顯示電梯停在了三樓。從牆上的指示圖看,三樓是“陶藝班”。
雅也去陶藝班?為什麽?
正當有子呆呆地站在那裏時,一名中年女子走了進來。她發現有子沒有摁電梯按鈕,臉上閃過詫異的神情,随後自己摁下按鈕。
“請問……”有子開口說,“您是去陶藝班嗎?”
“是的。”中年女子點點頭。
有子本想問班上有沒有一個叫水原雅也的人,但又咽了回去。她不想讓雅也知道自己追到了這裏。“上課從幾點到幾點?”她改變了提問內容。
“看是星期幾了,不太一樣。今天從三點到五點,我來得有點晚了。”
“哦。”怪不得剛才雅也一個勁兒地看表。
“您也想報名參加嗎?”
“啊……我還在考慮。”
“是嗎?一定要試試,很有意思的。”
電梯門開了。中年女子看了看有子,歪着頭問:“您上嗎?”
有子擠出一絲微笑,揮了揮手。
走出大樓,有子擡頭望着三樓的窗戶。窗戶上寫滿了“陶藝班”的字樣。雅也和陶藝班——無法将二者聯系起來。
她想先去日本橋買木魚花,再回來看看。就算這樣也到不了五點,她盤算着該去什麽地方打發時間。
“剛才下面有個想報班的女孩子。”
“哦?怎麽沒帶上來?”
“好像還有點猶豫,估計還會再來。”
“什麽樣的女孩子?漂亮嗎?”
“嗯,長得挺好看的。”
“如果那樣的女孩子報名參加,老師又會光關照她了。”
旁邊兩個中年女子在竊竊私語。雅也來了兩次就發現,她們來這裏就是為了聊天。今天也是,她們面前的泥團一點也沒成形,只是在擺弄着玩。
雅也坐在電動拉胚機前,左手支撐着轉動的泥胚外側,用右手的手指壓着內側讓黏土向外擴展。如果不用力,泥胚不會有任何變化;但如果用力過大,又會突然變形。千萬不能動作過猛。
手指肚的感覺有些不對勁。雅也停下拉胚機看了看,發現一部分泥胚表面鼓起了一塊。
“這是小泡。”賴江在一旁說。看來她一直在看他操作。
“泡?”
“泥胚裏殘留着空氣,在上拉胚機之前需要好好地揉泥胚。”
“這就算不行了?”
“倒也不是,有一個好的補救措施。”
賴江從自己的操作臺拿來一根細棒,頂端是一根針。她在他面前彎下腰,用針刺向“土泡”。她身上的香水味從雅也鼻子前飄過。
“行了,這樣就可以了。”她站直身子,沖他微笑道。她的臉和他貼得特別近。
雅也摸了摸她處理過的地方,突起的部分确實消失了。
“效果不錯。”他又開動了拉胚機。賴江并未馬上離開,在旁邊目不轉睛地望着他的動作。
“不愧是幹手工活的,做得這麽好了。像我這樣的水平,馬上就會被你趕超。”
“單純制造還可以,問題是設計方面。我沒有設計的才能。”
“是嗎?看來你擅長按圖紙制造。”
“嗯,是的。”
“那個,”賴江微微壓低聲音,“下課後有什麽安排嗎?”
“沒有。”
“那就再陪我吃飯吧?有家餐館的意大利菜做得很好。”
“好的,可總讓您請客太過意不去了,今天我來請。”
“不用在意這些,你還沒找到新工作吧。”賴江輕輕拍了拍他的膝蓋,回到自己的操作臺。
雅也耳邊又回響起昨天美冬在電話裏說的話。她低聲笑道:“看來你已成功接近她了,而且,還很讓她喜歡。”
雅也說還不太清楚,然而美冬的語調并沒有改變。
“今天我見到賴江了。一眼就能看出來,那絕對是一張女人的臉。”
“女人的臉?”
“女人呀,只要遇上喜歡的男人,馬上就表現在臉上。不是總說女人有了男朋友會變漂亮嗎?說的就是這個。”
“就算如此,她喜歡的人未必是我。”
“除了你還有誰?她根本沒有什麽戀人,你不是一直跟蹤她嗎?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
确實如此,他不再說話了。美冬繼續說道:“喂,雅也,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咱們要釣大魚,絕對不能失敗。”
釣大魚?難道是讓倉田賴江迷上自己?雅也感覺這只是荒謬的空想。對方已年過五十,而且還有丈夫和兒子。
“年齡差距根本不是問題,介意年齡的是她自己。另外,有丈夫也沒關系,有丈夫反而容易積怨,更需要尋找發洩口。”
“美冬,假設如你所說,那你想讓我怎麽辦?就算那個人喜歡上了我,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呀。”
美冬在電話那端沉默片刻後接着說:“如果光讓她迷上你,确實是這樣。”
“什麽意思?”
通過話筒能聽到她呼氣的聲音。“你忘了?我求你調查那人是有原因的。”
“抓住弱點……”
“對了。”她簡短地說,“趁丈夫不在家時和年輕男子發生婚外情——如果能抓住證據,這就是強有力的武器。”她抿嘴笑道。
“你先等等,婚外情是怎麽回事?我沒打算和那人發生不正常關系,自始至終都是為了掌握她的弱點才接近她的。難道你讓我捏造婚外情現場?”
美冬的話讓雅也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捏造的就沒有意義了,必須是真正的把柄。”
“喂,難道你要……”
“雅也,”美冬低聲說,“以前也說過,無論如何要抓住她的把柄。如果找不到,只能造一個,而且,現在你處于絕好的位置。”
“饒了我吧,”雅也握着電話搖頭,“千萬不要讓我幹那個。難道你想讓我和那麽一個大嬸上床?”
“不行嗎?”
“這還用說。美冬,讓我幹這種事,難道你就不在乎?”
美冬又開始沉默。雅也本以為她理解了自己的心情,而并非如此。她平靜地說:“我也不想讓雅也幹那種事,但沒有其他辦法。這全是為了咱們兩人的幸福。我和并不喜歡的男人結婚,你不是也默默忍耐了嗎?這次輪到我忍耐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