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楚九聽江舜華這麽說,才放下心來,目送她遠去。
江舜華進城後,直接去了陽城最大的米店。
“姑娘,想買點兒什麽?”米店的夥計看見江舜華進來,立刻迎上前問道。
江舜華掃了眼米店裏的布置,沒有立刻答話,而是轉了話題,狀似無意的問,“你可知前面掬水鎮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有那麽多的災民?“
夥計見江舜華不賣東西,反而問起掬水鎮的事,臉上閃過一抹不耐煩,“姑娘到底是來咱這買米的,還是打聽事情的?”
江舜華擡起頭,淡淡看了夥計一眼,“你們掌櫃的可在?”
“你還想找我們掌櫃的打聽?”夥計一下子怒了,嘲諷的看着江舜華,嫌惡道,“想得美!我們掌櫃的豈是你想見就能見得……滾滾滾,不買米就滾出去,我們這又不是茶樓客棧的包打聽!”說着,竟伸手要推搡江舜華。
江舜華向來不喜歡別人的觸碰,在夥計的手碰上自己胸口之前,突然往後退去,目光幽冷的掃了夥計一眼,道,“你別後悔!”
“呦,還會威脅人?我告訴你,我今天不把你掃地出門我才會後悔!”夥計直接拎起一旁的掃帚朝江舜華揮去。
江舜華本來已經打算離開,可看這夥計的态度,不知為何,心頭火氣卻猛地湧起,她身形忽動,如鬼魅一般朝夥計移去,劈手奪下夥計手中的掃帚後,反手就是一記手刀,砍在夥計的胳膊上……
夥計沒想到江舜華竟身懷功夫,他瞪大眼睛,眼神之中滿是怨恨,一手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的朝江舜華道,“賤人,你竟敢傷人……我今日一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你……”說着,他扭頭看向米店裏其他的夥計,惱羞成怒道,“你們愣着幹什麽,還不快給我将她拿下!都是死人,吃白飯的嗎!信不信我讓我姐夫将你們通通趕出去!”
原來是米店老板的小舅子。
江舜華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眼睛微眯,冷淡的看了那氣急敗壞的夥計一眼,同時,藏在袖子裏的手指微動,下一刻,一顆石子彈了出去,正中活計的眼睛。
“啊——”只聽一聲尖叫,夥計一手捂住眼睛,嚎的那叫一個如喪考妣。
其他的夥計見狀,也拿不準江舜華的身手,都面面相觑,紛紛停下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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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就當給你一個教訓,下一次,希望你能睜大你的狗眼……”江舜華說着,手指一翻,又一顆石子彈出!然後在挑事夥計的咆哮聲中,一甩袖子,施施然的離開。
只留下一室驚呆了的夥計!
出了大利米店,江舜華從袖中取出一錠碎銀,随便找了個面善的大嬸詢問,“嬸子可知,附近還有哪家大一些的米店?”
那大嬸看了眼江舜華手中的銀子,卻是沒有收,只道,“往前走幾百米,還有一家陸氏米鋪,價格公道,老板人也和氣。”
“多謝嬸子!”江舜華笑着說了一句,然後不由分說的将碎銀塞進大嬸的菜籃中,轉身朝前走去。
“姑娘……”大嬸眼看着江舜華快步離開,還想叫住她将銀子還回去,可江舜華卻沒有停下。
她腳程快,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陸氏米鋪門口。
“姑娘,想要些什麽?”陸氏米鋪夥計少了一些,不過待客态度極好,見有人進來,立刻迎上前客客氣氣的問。
江舜華照舊先問了城外災民的事。
陸氏米鋪的夥計倒是沒有生氣,而是笑着問,“姑娘是外地人吧?”
江舜華點了點頭,“随夫回鄉省親,原本已經出城了,不過路上災民實在太多,只得返了回來。”
“那就不奇怪了!”夥計點了點頭,接着道,“掬水鎮的事也是這幾日才發生的,詳細知道的也就是我們這些離得近的人。”
“小哥可願詳說一二,我和夫君也好坐繞路的準備。”
“是這樣的……”夥計想着店裏反正也是沒人,就用極簡的話語,跟江舜華說了一番那些災民的事。
原來,十日之前,掬水鎮裏,突然爆發了異常極重的瘟疫,那瘟疫找不到根源,蔓延速度又快,一些富紳為了避免累及自身,便聯合起來将身患疫病之人,及其家人全部集中起來焚燒,再将屍體鎖入城中,然後帶着其他沒有感染疫病的人逃出城外避難。
原先,他們也是想來陽城的,可陽城知府卻怕諸人将疫病帶來自己的轄區,并不許他們入內。
那些人沒辦法,只能留在陽城和掬水鎮之間。
帶出來的糧食吃完了,就開始敲詐勒索過往的行人。
說到最後,夥計又問,“姑娘可是被敲詐了?”
江舜華想到還在城外的楚九,苦笑着點了點頭,“實不相瞞,我的夫君此時就在城外為質,我是進城來替他們采購糧食的。”
“這……”夥計擰眉為難起來,同情的看着江舜華,道,“我只怕……姑娘将糧食給他們送去,他們也不會放姑娘的夫君離開。”
“那些人現在就跟螞蟥一樣,逮着一個人,就要吸幹他們身上所有的血。”
“走一步算一步罷。”江舜華嘆息道,“總不能就這樣将我夫君仍在城外不管。”
話落,她又問夥計,“我若是買的米多,你們能否幫我運到城門口?”
夥計沒想到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江舜華還要往坑裏跳,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搖頭道,“姑娘若是執意如此,我們幫你送過去,也不費事。”
“那便有勞小哥你了!”說着,她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道,“先要一百兩銀子的白米。”
“得!”夥計收了銀票,轉身吩咐其他人去搬米,他則向江舜華又道,“姑娘稍等片刻!”
江舜華淡淡的“嗯”了一聲。
一百兩銀子,已經算不少。
這麽多米堆起來,也有二十來輛馬車,待全部裝好車,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
江舜華随押車的夥計一起朝城外走去。
路過大利米店時,江舜華一眼都沒多看,倒是大利米行的老板腆着臉,攔住了江舜華,笑的一臉不懷好意道,“您……就是半個時辰前來我們米行看米的姑娘吧?”
江舜華冷淡的看了眼大利米店的老板,“之前是有這個意思,不過您店大,看不起我這個小顧客,我也就只好作罷了!”
“哎,姑娘……這都是店裏夥計不懂事!”大利米店的老板銜着笑道,“不過您放心,我已經把他趕出去了……下次再來,一定不會有人惹您不快。”
“老板有話不妨直說。”江舜華有些不耐煩。
大利米店的老板也察覺到了這點,猛地打開手中折扇,故意做出一副風流公子哥的樣子,看着江舜華清麗柔婉的容顏道,“既然姑娘這麽迫不及待,我就直說了……蔡某想娶姑娘為妻!若是姑娘願意,從明天起,您就是陽城最大米行……大利米店的老板娘!“
“抱歉,我不願意!”江舜華冷冷的甩下一句話,然後偏頭朝陸氏米鋪的夥計道,“我們走吧!”
“是,姑娘!”夥計說着,朝身後弟兄使了個眼色,“繼續走!”
話落,一行人便要繼續離開。
可大利米店的老板卻攔着不許,他張開雙臂擋在江舜華的面前,笑眯眯的眼中有怒色一閃而過,“我話還沒說完,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江舜華抿了抿唇,強忍着脾氣,耐着性子道,“抱歉,是我方才沒說明白,我已有婚約,夫君就在城外等我。”
“哦,有婚約啊?那和離不就得了!”大利米店的老板一臉的不在意,“我不會嫌棄你是個二嫁婦人的!”
“我與夫君感情很好,別說現在,就是未來十年二十年,都不會有不和的時候!”
“這麽說,你是不願意跟我了?”男人眼中露出威脅的暗芒。
江舜華點頭,“不錯。”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說着,他朝身後一甩頭。
下一刻,大利米店的夥計,還有一些圍觀的青皮、混子全部湧了上來,伸手就要掀翻江舜華身後的馬車。
江舜華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接着,誰也沒有看清她是怎麽做的,她手中的匕首就抵在了大利米店老板的脖子上。
“姑……姑娘,你這是做什麽,我們有話好好說啊……”王瓜皮也沒想到面前如花美眷的女子竟會有這般身手,利刃獨有的薄涼啃食着他的皮膚,他忙慌神求饒。
江舜華涼涼的看了他一眼,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不動聲色的掀唇道,“我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再敢不規矩,今晚我讓暗衛割了你的命根子!”
暗衛二字入耳!
但凡不是個傻子,都知道江舜華的身份是不平凡的。
王瓜皮能把生意做這麽大,也不例外。
是以,江舜華威脅的聲音一出,他立刻仰着脖子道,“誤會,都是誤會……我怎麽敢肖想姑娘,我只是想讓手下的人給姑娘幫個忙,一起運米罷了!”說着,他連朝手下的人使眼色。
跟着他的那些人雖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勝在機靈,一個眼神過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銜笑放開陸氏米鋪的人,連聲道,“誤會,都是誤會,兄弟都別見怪啊!”
“既是誤會,那解開了就是!”江舜華收起手中的匕首,朝王瓜皮冰冷道,“我先行一步!”說完,也不等王瓜皮開口,便帶着車隊朝城外而去……
之後再無任何意外。
到了城外,守城的門官查過路引,便打開城門,讓陸氏米鋪的人往外搬米。
江舜華在大米搬完後,又朝送米的夥計道了聲謝。
夥計接過江舜華遞過來的銀子,轉身前,眼神複雜的沖她說了句,“王瓜皮那人詭計多端,你要小心。”
江舜華點了點頭,“謝謝。”
夥計躬了下身子,沒再說別的,轉身直接離開。
他剛走,那些災民就圍了上來,眼中全是狼一般的亮光,齊聲呼喝,“有糧食了,真的有糧食了!”
楚九擠過人群,将江舜華護着,朝着為首的災民道,“糧食已經到了,我們便先走一步!”說完,就要虛攬着江舜華離開。
可誰知,那些災民聽他們要走,卻變了臉色,一臉不高興道,“你們這就要走!”
“不然呢?”楚九眼神一變,犀利的射過去。
那些災民卻一本正經的索求,“我們還缺衣服,卻鋪蓋,卻房子……你們夫妻既然要做好人,不如就做到底啊!”
楚九和江舜華聽這些人說完,臉色俱是大變。
“你們……從沒想過放我們走?”江舜華抿了抿唇,質問。
為首的災民一臉理所應當,“你們有能力,多幫我們一點算什麽!”
“若是我們不再管你們呢?”
“那就休怪我們翻臉!”災民厲聲道,“左右,我們這裏有些漢子還沒娶妻,你們兩個留下來,正好一個煮粥,一個給我們暖床!”
“無恥!”江舜華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
楚九沒有說話,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伸手掐住出言不遜之人的喉嚨。
接着,輕輕的一折,那人便口吐鮮血,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還有誰敢留我們!”楚九松開男人的喉嚨,收回手,冷眼看着離他最近的災民說道。
災民聽到楚九的威脅,有一瞬間的恐懼,不過很快又故态複萌,他們貪婪的看着那些米糧和如花似玉的江舜華,沒有任何暗號,突然之間,所有人就行動了起來,舉起手中木棒、鐵棍朝兩人砸來。
楚九不怕那些災民的三腳貓功夫,但是卻怕傷到江舜華。
是以,他并沒有接招,而是攬着江舜華,運起輕功,朝後退去。
災民見楚九護着江舜華,不敢出招,眼中貪婪之色更濃,兩兩對視過後,呈半包圍的狀态朝兩人逼去。
江舜華被楚九攬着,哪裏感覺不到他身上的煞氣,以及他越握越緊的拳頭。
不過,他們現在的處境并不适合大開殺戒!
這般想着,她擡頭看了楚九一眼,輕微的搖頭,低聲道,“不要,不要殺人……”
楚九看向越來越近的災民,皺起眉來。
江舜華飛快的看了四周一眼,然後目光落在身後十幾丈高的的城牆,突然道,“楚九,以你的輕功,可能躍上城牆?”
楚九聞言,随着江舜華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們上去!”江舜華毫不猶豫的吩咐。
她話落,楚九“嗯”了一聲,接着氣沉丹田,提氣稍稍一躍,兩人卻騰空而起。
楚九輕功着實不錯,一手攬着江舜華,踩着縱深踩着城牆便直接登頂。
腳踏實地的那一瞬間,江舜華一顆心才放到肚子裏。
“別怕!”楚九感覺到她躁動的呼吸,忍不住側首,安慰了一句。
江舜華從樓下災民身上移開目光,看向楚九,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嗯。”楚九點了點頭,跟着,護着江舜華朝城樓下走去。
守城的士兵圍觀了兩人的遭遇,倒也沒說什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放兩人離開了。
“我們現在去哪裏?”
下了城樓,楚九放開虛攬着江舜華的手,輕聲詢問。
江舜華想了想,輕啓紅唇,吐出兩個字,“客棧!”
“客棧?”楚九皺起眉來,“那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陽城?”
“我還沒想過。”江舜華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抹複雜。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大周的天下,她也不再是監國公主,可不知為什麽,她還是放不下,城外的那些災民。
縱然他們不懷好意,對她動粗,可畢竟法不責衆。
她總是忍不住想,要是沒有受災,沒有瘟疫,說不定他們也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
要怪,也只能怪現在的朝廷不作為。
怪那些最先挑事的富紳。
須知,民衆都是愚昧的,在他們眼中,公理道德有什麽真的不算什麽……能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為了填飽肚子,他們什麽都做的出來。
楚九不知江舜華的想法,也看不懂她眼中的複雜變換,只道,“若是久居的話,我們還是買個宅子的好,這樣低調一些。”
江舜華聽楚九開口,這才收回自己的思緒,然後也可也不可的說了句,“就照你說的辦!”
楚九點了點頭,兩人雇了輛馬車,直奔陽城的牙行。
到了牙行後,接待他們的是牙行裏的大管事,“不知有什麽能幫兩位的?”
楚九看了江舜華一眼,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才上前半步,拱手道,“我們夫婦來陽城落腳,想購置一處清淨點的院子,不需太大,一兩進即刻,另外再添一個廚娘,一個伺候梳洗的婢女。”
管事聽完楚九的要求,想了片刻,道,“你說的宅子,我這裏剛好有三處,婢女廚娘也是現成的,不知道兩位是想先看宅子還是先挑人?”
“先挑人罷!”楚九說道。
管事點了點頭,然後沖身邊的随從使了個眼色。
随從會意,立刻轉身朝後走去。
不一會兒,兩行人被帶了出來。
管事沖着楚九介紹,“這十個,是做婢女的,這是個,是廚娘!”
楚九點了點頭,看向江舜華,正要問下她的意見。
這時,一道哭喊聲傳了過來,接着,兩個身強力壯的嬷嬷追着一個身穿羅衣的妙齡女子朝這邊跑來。
那女子一到廳裏,立刻抱住管事的腿腳,大哭道,“求求你,求求你能不能放了我,我不想作妾,不想被邁進風塵……求你放了我,待我找到我舅舅,我一定讓他剛給你十倍的銀子,你放了我好不好,我求你了!”說着,眼淚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很快便濕透了管事的衣裳下擺。
管事似乎也沒想到會出現這一幕,他不悅的掃了眼不遠處的兩個嬷嬷,威嚴道,“你們是做什麽吃的,還不快将人帶下去!”
“是,羅管家,我們這就将人帶下去!”兩個嬷嬷讨好的說道,然後上前幾步,不由分說的拉着女子就要往回扯。
女子臉上露出極濃的驚恐,她拼命拽着管家的手,就像拽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可羅管家面上卻沒有絲毫動容,只有濃濃的冷漠和厭煩。
那女子眼看着就要被拽下去。
突然,又朝江舜華看去,哭泣着大聲道,“姑娘、姑娘你是要買丫鬟嗎?求求你,求你買了我,只要不讓我伺候男人,我什麽都願意做,求你了……”
“閉嘴!”兩個嬷嬷在羅管家陰鸷的目光下,本來就恐懼的厲害,現在見手裏的小賤人竟然還不死心,還妄圖求救,那叫一個惱怒,揚起巴掌便朝女子臉上甩去,一面打一面掐,口中不幹不淨的罵着,“就你這張狐媚子臉,人家姑娘瞎了眼才會買你回去,別做夢了,像你這種賤人,天生就是要出來賣的……跟我回去,再敢逃跑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兩個嬷嬷每罵一句,女子口中便會發出一陣慘叫聲。
江舜華冷眼看着,最後終究看不下去,皺了皺眉,看向羅管家道,“不知這個姑娘可賣?”
羅管家皺了皺眉,看向一臉紅腫,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全是青痕的姑娘,為難道“
賣是賣的……只是,姑娘也看到了,這丫頭還沒調教好,您帶回去了,若是不服管教,那可就麻煩了!”
“多少銀子!”江舜華沒有理會羅管家的廢話,直接開口問起價錢。
這話一出,羅管家便知道,對面這位小姐是真的想要做善事。
想了想,開口道,“沒調教好,我們也不好占姑娘你的便宜,她是一百兩銀子買來的,你給一百三十兩就帶走罷!”
江舜華點了點頭,又看向楚九,“婢女我挑好了,廚娘你來挑!”
楚九點了點頭,知道江舜華這是煩了,也沒有多說,直接朝面前的一排廚娘走去,一一看過後,指向中間一個面容清秀,手腳幹淨,眼神正直的,道,“就你吧!”
“一共多少銀子?”江舜華再次看向羅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