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行筆風格酷似書畫家蘇光獻,你師承何處?”
蘇晏陽垂下眼睑,目光移到了別處,似有些不想回答,過了會兒,她才道:“他是我父親。”只是養父而已,但蘇晏陽不想解釋。以前她時常會想,如果有如果,她寧願死,也不會跟着蘇光獻去他家,成為他的女兒。可是,世界上哪有如果?人生最悲嘆的是希冀那個不存在的如果。蘇光獻并沒有交給她很多東西,這個浪子似的書畫家,每年呆在家裏的時間屈指可數。她的毛筆字是蘇樹之教的,他年紀雖小,卻天賦極高,那時她在一旁幫他研磨,他伏案書畫;那時他會站在她的身後,執起她的手教她臨帖;那時每一目光相觸便是他安靜的笑容……最怕的是那時。
賀老有些驚奇,忽又嘆道:“怪不得。”
蘇晏陽卻不想再呆下去,她目光沉寂,淡淡道:“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出去了。”
賀浔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道:“要我陪你嗎”似是知道蘇晏陽并不是身體不舒服,賀浔沒有詢問她的身體如何。
蘇晏陽愣了愣,忽然覺得賀浔之前一直沉默着,此時他的突然出聲才讓她覺察出來,她卻沒有多想,只道:“不用了,我出去走走就好了,你還是在這兒陪賀爺爺吧。”
賀浔扯出一絲淡笑來,“好。”并不多加勉強。
“怎麽?才分開一會兒就不想呆啊看這丫頭一走你就心不在焉的,你也出去吧,省地在這兒影響我。”賀老難得地開起了玩笑,“這丫頭人不錯,你還有點眼光,放心,不用擔心家裏不同意,既然是書香門第,自然也是配得起賀家的。”
賀浔淡淡搖頭,慢慢退出了書房。她從沒告訴過他她的任何事情。他一直以為她家境很普通,甚至貧窮。大學的時候,她就做很多兼職工作,一次他開玩笑地問她是不是以後想創業自己當老板,她只淡笑着說她要交學費。他帶她去過幾次高檔場所,她的修養她的見識她的風度都不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普通人家所有的,那時他只覺得她特別,但原來不是……賀浔站在院子的臺階上吸着煙,煙霧缭繞,縷縷清風吹過來,又把它們卷走了。他望了望不遠處花木叢旁的蘇晏陽,突然朝她叫道:“蘇晏陽!”
蘇晏陽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朝他走來,“怎麽了叫我?”她看見他手裏夾着半截的香煙,地上落了許多煙頭,眉頭頓時一皺,“怎麽抽這麽多煙?”
賀浔看着遠方,視線不知落在何處,笑得不真切,“你父親是蘇光獻,以前怎麽沒聽你說過?”
蘇晏陽聽着這話怎麽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她道:“你也沒問過我我父親是誰。”她譏俏一笑,“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父親是誰,蘇光獻只是我的養父,一個能養活我的人。”有些東西不能去想,一旦去深想,就想要恨,可是恨誰呢?恨不着別人,就只能恨自己了。
賀浔對她譏諷的語氣感到詫異,“蘇晏陽?”
蘇晏陽笑笑,不說話。
賀浔嘆了口氣,正準備将她湧入懷裏,卻被蘇晏陽一下躲過了,他愣了一瞬,有些詫異地偏頭看她,卻見蘇晏陽正笑看着他,他不明所以,蘇晏陽卻微微一笑,道:“周五有空嗎同事有聚會,要不要參加?”
“周五?”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賀浔一時沒回過神來,過了會兒,他回答道:“有空。”蘇晏陽要的時間,他永遠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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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時候,路經醫院,蘇晏陽去拿了檢查報告,厚厚的一大摞紙,她一頁頁地看,基本是沒什麽問題的。她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把袋子丢給駕駛座上的賀浔,眯了眯眼睛。“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浪費金錢。”很精簡的評價。有句話她沒說出來——吃飽了沒事幹。
賀浔聽她聲音軟綿綿地,伸手摸了摸她額前的碎發,“困了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蘇晏陽“嗯”了聲,偏過頭,臉朝着窗戶方向,閉上眼睛,安心地睡覺。
不知是因為菜譜改變的原因還是其他,蘇晏陽沒再流鼻血,就好像醫生說的那樣,只是有些上火罷了。
周五下班後,蘇晏陽呆在辦公室,同事陸陸續續地走,她還在等着賀浔的電話。高群之前照例過來了一趟,她搖頭解釋會有人來接她,他便不發一言地走了。約定的時間,很準時的電話,蘇晏陽下了樓,鑽進車裏。
“蘇晏陽,你來了!旁邊這位帥哥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男朋友吧!介紹一下吧。”
蘇晏陽笑,“賀浔。”掃了眼包廂,只有高群旁邊還有空地,她只好拉了賀浔過去坐下了。
賀浔看了看茶幾,在蘇晏陽耳邊笑道:“你們這聚會還真有意思,喝的還有飲料,我還以為都是酒類呢。”
蘇晏陽笑道:“你想喝酒,待會兒有你喝的。”她随手倒了杯飲料,喝了口。
賀浔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蘇晏陽,蘇晏陽卻只一笑,恰這時,有同事端了酒杯站起身,笑道:“蘇晏陽,我先幹了這杯,你是知道規矩的,我們也不會欺負新人的。”
蘇晏陽笑道:“沒事,随便欺負。”
此同事外號“八卦大王”,只要他想知道,沒有打聽不到的八卦,平時閑着沒事大家聚在一起時,他就會散播他的八卦消息。聚會從新人裏找樂子的游戲也是他發明的,雖然只是簡單的問問題,但的确是個套取八卦的好途徑。她第一次參加時因為很快走了,所以很慶幸地躲過了。蘇晏陽有時會好奇原來男人也會八卦麽
得了正主的令,“八卦大王”立馬高興起來,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心情。他唾沫橫飛,盡可能将簡單的事情複雜化,大談特談游戲規則。
賀浔看起來聽得還蠻認真地,“八卦大王”講完了,他笑道:“這好像就是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
餘下的同事都有所感,急急地想點頭贊同,但還是聰明地選擇了沉默。“八卦大王”聽着心裏就不舒服了,立馬反駁道:“我這個游戲加了新意的好不好!它針對的是新人,舊人的問題不想回答的可以交由新人回答。”
蘇晏陽突然想到那句“不會欺負新人”的話,默默地看了賀浔一眼,很同情的眼神。
游戲玩了一圈,大家剛開始還是挺照顧新人的,問的問題都還很安全,但看到賀浔一點不矜持,很快跟他們打的火熱的樣子,他們也漸漸放開了來玩,本來是每個人輪流被問一遍的,現在卻基本上是每個人都來輪流問賀浔問題了,賀浔也厲害,很少被罰得喝酒,大多問題都能回答。
“第一次交女朋友是什麽時候?”
“大一。”
“第一次接吻是什麽時候?”
“大四。”
蘇晏陽愣了愣,看了他一眼。
“不會吧?賀浔你是不是騙人的,我們這是講真心話的,你不會随便瞎講的來糊弄我們吧?”馬上就有人提出質疑了。這樣的帥哥,怎麽可能這麽晚熟?他不去追別人,也自然有女人貼上去的嘛。
賀浔笑了笑,兀自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當然不是真話了,這不是游戲規則嗎”
那時她大三,他大四,她還像個新生似的一點不為前途憂慮,照樣過自己的生活,他卻已經常常出國,為他自創的公司來回奔波。有時她會好幾個月見不到他,周圍的同學對她提起好久沒見到他了,她仔細想想,幾個月而已,沒有很久。她一直希望時間可以過快一點,這樣就可以一眼到老了,可是很久過去了,她的時間卻一直過得很慢。一日半夜裏,她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他在她宿舍樓下,叫她快點下去。那時宿舍已停了電,她被他纏得沒法,就摸黑出了宿舍,幸而樓道的燈還是亮的,她到一樓的時候,還向樓管阿姨胡編亂造軟磨硬纏好說歹說地請求她開門,最後門雖然是開了,阿姨卻一下關了門,她就被鎖到了宿舍外。她對他恨得牙癢癢,他卻開心地突然一下将她擁入懷裏吻了下去,她起先愣了愣,大腦還有點呆滞,他們之前一直是朋友,他不曾逾越過,她根本沒想到他會吻她,待反應過來想推開他時他已經退開了,許是因為睡覺被打擾的緣故,她還是把他臭罵了一頓,最後卻還是歪在他肩膀上在他興高采烈地敘述中漸漸沉睡了過去,就這樣在外面過了後半夜。至于他說的什麽,具體內容不記得,只記得他好像說他公司好像做了什麽投資,然後成功了,然後他就大半夜地跑來跟她說這事?她當時只覺得他吃飽了撐着,然後她沒怎麽想通她為什麽也要跟着他一起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