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晏陽打開網頁,開始在上面搜辭職信模板,不多一會兒,一個完整的辭職信便完成了。她想了想,将它保存了下來,并沒有立即發出去。
下班後,蘇晏陽開始慢慢整理自己的東西了,但她只耽擱了一會兒。她還必須去醫院打點滴。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蘇晏陽睡着之前還在想着,她似乎又看見那個人了,他穿着白大褂從外面的走廊裏走過。她知道那個人不是樹之。樹之不喜歡醫院,不喜歡白色。
“章醫生,來查房啊”
章浚衍笑了笑,“是啊!”他走到裏側這邊的病房看了看,“這個病人還有沒有藥?藥快滴完了。”他低下頭不經意地掃了眼病床上的人,不禁愣了愣,然後又笑了笑。
“沒有了,章醫生,這是最後一瓶了。”
“她是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章浚衍沉思了片刻,對旁邊的護士笑道:“你去忙你的,這邊我來看着就行。”章浚衍看了眼病床上睡得正熟的蘇晏陽,視線移到吊瓶裏的液體上,當它只剩一個瓶頸時,他俯下身體,小心地将她手背上的膠條扯下,然後覆在露出來的針上面,快速地拔掉針頭,手指一按,壓住往外流的血。
盡管章浚衍的動作是很小心地,然而,蘇晏陽還是醒了。她睜開有些惺忪的眼,右手揉了揉眉心,甫一偏頭,便看見弓着身站在她旁邊的章浚衍,他的手還按在她的手背上,手指潔白,棱角分明,身上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卻并不難聞。章浚衍見蘇晏陽醒了,笑着說:“你醒了,藥滴完了,針我拔了,你按着這裏,不要太用力,不然會有淤青的。”如此細心。
蘇晏陽動了動右手,将手指按壓在針頭紮進的地方,她撐起身子,說:“謝謝。”松了松手指,沒有血溢出,想來已經回流正常。
章浚衍笑了笑,“不用。你好像很累,回家後要好好休息。”
蘇晏陽又道了聲謝,掀了被子下床,章浚衍往旁邊讓了一下,她剛一擡頭便看見他白大褂上夾的一個工作牌,上面有他的名字。她只稍愣了愣,便不再在意,拿過床頭邊的随身包挎在肩上,往門外走去。
月底的時候,蘇晏陽到底還是把工作辭了,簡單地收拾好東西,去財務部結算了薪水,她便離開了雜志社。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要提,蘇晏陽找到了一個合租者,是個正準備複讀的高中生。她必須搬家了,合租的新地址是在那男生複讀高中學校的附近。蘇晏陽沒有很排斥。或者說,她別無選擇。
回到家,蘇晏陽開始收拾東西,因為在這裏住了很久,所以她的東西很多,一些必需品倒還算少,多的是一些很瑣碎的東西。蘇晏陽計劃着先一點點地往新住處那邊搬,在這邊房東規定的時間內盡可能地都把東西搬走,畢竟很多東西都是她用心添置的,她并不想扔掉。
新房子坐落在市一中的旁邊,本身面積并不大,但裏面設施齊全,三室兩廳,兩個人住還不錯。蘇晏陽本以為這樣的房子租金會很貴,但其實還好,折算起來還算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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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蘇晏陽終于把所有該拿走的東西拿走了,她站在房子中央,看着這個空蕩蕩的房子,裏面屬于她的東西已全部拿走,空寂而無人氣,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在這裏住過的痕跡。原來一所房子只有放了自己的東西,才能算做家。帶着些許傷感的心情,蘇晏陽輕輕關上了門。
“秦天,男女合租畢竟有許多不便,這是我列的一些規則,你看一下,有什麽異議的可以提出來。當然,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加上去,同時我也會看一下的。”蘇晏陽将一張打印的A4紙張遞給秦天,上面列滿了款款相相。
秦天将紙張接過來,許是因為高考落榜的陰影還在,他神色陰郁,只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了,姐。”
姐,這個字真動聽。有多久,她沒聽見有人這樣叫她了?不,她記錯了,沒有人這樣叫她,而這個字,太諷刺。蘇晏陽看了看眼前的男孩,想起他母親臨走前言辭肯切地囑托她多照顧秦天,而秦天只一言不發地垂頭站在一旁的情景,她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現在的選擇只是人生的一種經歷,以後等你回過來再看時,你會發現很多事都會不值一提。”而她想,她呢?她的一切經歷也會成為過去,那麽是不是也會不值一提?可有些東西能失落掉,有些東西卻不能,那是背叛。她已經背叛過一次,絕不能再背叛另一次。所以,每個人都是安慰別人的好手,輪到自己,卻又變成了困獸。
晚上,蘇晏陽躺在床上想她接下來的打算。床頭邊的電話突然響起,蘇晏陽沒促防地吓了一跳,她伸手一撈,接起了電話。
“蘇晏陽!你跑哪兒去了!工作辭了!房子退了!手機關機!你是鬧失蹤還是被別人綁架謀殺了!”一陣鋪天蓋地的怒吼從電話裏傳來。
蘇晏陽愣了愣,腦子發懵,仍舊茫然,她甚至不懂電話裏那個人的憤怒,“我只是搬家了。”
電話那端久久沉默,末了,只聽見一陣嘆息,“蘇晏陽,你有把當我朋友過嗎”
蘇晏陽心一緊,正準備解釋,但又好像無從解釋。
然後電話突然斷線了。
黑夜裏,蘇晏陽看着手機發亮的屏幕,看着上面的幾十條未接來電,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情感在蔓延着。這幾日她都在忙搬家的事,手機早已沒電自動關機,今天稍得了空閑她才沖滿了電,臨睡前才重新開了機,卻沒有看手機裏的內容。可這些都不能解釋她沒有告訴他任何關于她辭職,搬家的事實。如果真想告訴,那只是一通電話的事,可是她真的沒想過要告訴他這些。的确,她好像并沒有真正把他當作朋友,一直都是他主動聯系她,他不聯系她,她也不會主動聯系他,好像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可是如果真的沒有把他當朋友,她又何必和他走那麽近?在他面前,她是很自由的蘇晏陽。蘇晏陽忽然有些搞不懂自己。也許是自私吧!蘇晏陽輕輕自嘲。
“喂,沒想到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兒,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想贏所以故意讓她躲避我呢。”酒吧裏人聲鼎沸,好不熱鬧,江以恒不由地提高了聲音朝賀浔喊道。
賀浔将手機扔在吧臺上,臉色相當難看,他猛地灌了口威士忌,啪一聲将杯子摔在臺上,一句話都不說。
旁邊的江以恒還在喋喋不休,“哎,早知道她蘇晏陽換了地方,我就不給她送花了,真是,一連送了好幾天,結果都沒到她手裏,真浪費。”
賀浔陰沉着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江以恒一瞥他的眼神,頓時打了個冷戰,及時閉了嘴。仰天喝掉最後一口威士忌,賀浔拉扯了下松垮的領帶,邊走邊拿着手機發了個短信。他簡直不想再聽到她的聲音,可他又必須見到她。
淩晨四點多的時候,蘇晏陽被門外急促猛烈的的拍門聲吵醒,她翻身下床準備去開門,而被吵醒的又何止她一人。
秦天打了個哈欠,打開門,看見外面站着的兇神惡剎的英俊男人,睡意頓時醒了一半。賀浔看着開門的竟然是個男的,表情錯愕了一瞬,心裏卻掀起了另一陣浪潮,蘇晏陽,你竟然告訴我錯的地址!但當他看見從房間裏出來的蘇晏陽時,他的臉都綠了,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那一刻,他承認自己真想殺人!她居然跟男人同居!在他滿世界瘋狂地找她時,她卻正和別的男人同居!蘇晏陽,你真是好樣的!
蘇晏陽看見站在門邊的賀浔,一愣。他整個人散發出冰冷而頹廢的氣息,頭發亂糟糟地,眼睛浸出紅色的血絲,正惡狠狠地瞪着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淩亂,領帶扯的不像樣子。蘇晏陽沒見過這樣的賀浔,賀浔是很注重形象的人,他在她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風流潇灑的樣子。老實說,此刻的蘇晏陽有點害怕,她慢慢地踱着步子到門邊,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你們認識?”一直沉默的秦天弱弱地問道,眼前這個男人氣場太強大了,他甚至都不敢問他來這裏幹什麽,“那你們聊,我回房間睡覺了。”急急退場。
蘇晏陽點點頭,看見賀浔一直盯着她不動的眼睛,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她咳嗽了聲,本想化解下尴尬,沒想到卻讓氣氛更加地詭異,“進來坐吧。”她微微側過身,把他讓進來。
賀浔一言不發地走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面沉如水,像正在醞釀風暴的獅子,仍是不同蘇晏陽言語。
蘇晏陽秉氣凝神,看了他一眼,小心地問道:“你要不要喝點什麽?”她甚至搞不懂自己為什麽這麽小心翼翼。
賀浔冷笑道:“幾日不見你真是變了很多啊!怎麽,嫩草吃的很舒服?”那個男的看起來很年輕。只是長的也太難看了,她什麽品味?竟然和這種毛都沒長齊的醜男同居!她真是離死不遠了!要同居也是和他同啊!他這麽帥!
蘇晏陽愣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她知道他肯定是誤會了,沒有理會他的陰陽怪氣,她不假思索地解釋道:“我們只是合租住在一起,并沒有什麽。”
說完她才愣了一下,她幹嘛要解釋?他誤不誤會關她什麽事!他最多也只是她的好朋友而已,管她那麽多幹嘛?蘇晏陽沒有想明白,但卻恢複了“正常”。“你這麽早過來究竟是幹嘛擾不擾人啊我才剛搬來,不想因為鄰居投訴再次搬家。你要沒什麽事就先回去吧,我還要去睡覺呢。”蘇晏陽毫不留情地說道。
賀浔臉一黑,咬牙切齒,“蘇晏陽!我在生氣!”
“那你想我怎麽補償你?”蘇晏陽掩手打了個哈欠,神情犯困。
賀浔閉上眼睛,一副氣哼哼不想理她的樣子。蘇晏陽叫了他幾聲,他沒應聲,蘇晏陽看他的樣子似乎很疲倦,不禁有些心軟,她踢了一下他的腳,說道:“你多久沒休息了?你要不要去我房間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