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早晨,蘇晏陽醒得有些晚,她扒了下床頭邊的手機看了看,快九點多了。頭腦昏沉沉地,身體也一點力氣也沒有,她撐起身子,想着難道是她睡得太久了的緣故嗎剛下了床,身體一陣冷一陣熱地,她突然覺得天地似乎都在她的眼前搖晃,連着她自己也搖晃起來,心裏一陣發虛,蘇晏陽哀嚎,不會吧?這好像是要感冒的節奏啊!她去藥箱裏找來體溫計夾在腋下,便又鑽進了被窩。不一會兒,拿出體溫計一瞧,呵!可不是發燒了嘛!想想昨天夜裏睡得很不安穩,總覺得太熱,看來她可能燒了一夜。蘇晏陽頂着沉重如鐵的大腦,慢吞吞地起了床,簡單洗漱後,想了想還是拿了包打車去醫院。
賀浔的電話打來時蘇晏陽正在打第二瓶點滴,那時她已經無聊得要用數點滴數來打發時間了。
“在哪裏?”賀浔的聲音依舊歡快。
蘇晏陽不禁想到,同是感冒,兩人的身體反應真是不一樣啊!他能跟沒事兒人樣的,她卻渾身沒勁,提不起一點力氣來。她沒有直接回答賀浔的話,只問道:“有事嗎”
賀浔笑道:“當然有事。現在我正在跟我的手機講話,而不是跟蘇晏陽講話。喂,手機你知道嗎我跟江以恒打了個賭,兩個月內看他能不能追到蘇晏陽,賭注是一千零四十萬,如果我贏了,我打算跟蘇晏陽一半一半的。哎,蘇晏陽,你千萬要給我頂住啊,千萬不能着了那小子的道!”他的确沒有直接告訴蘇晏陽啊!他真的只是在跟他的手機在說話。賀浔笑得好不奸詐。
真是幼稚!不過也虧他想得出來。蘇晏陽覺得頭又開始隐隐作痛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等着兩個月後數錢吧!不過那個數字太奇怪了,報酬就不用了,你到時候記得請我吃頓飯就行。”
其實就算賀浔事先不跟她說這件事,她也不會跟江以恒交往的,季長謙的事絕對是個警告,為了避免麻煩,她是不會跟他們的那個圈子有什麽牽扯的。兩個人的愛情游戲,總會有一個人玩不起。
“那不行,我像是那麽小氣的人嗎說給你一半那肯定是要給你一半的,到時你就随我一起去領錢吧!”賀浔笑地得意,“跟着哥哥混是很有前途滴!”
“是了是了,我知道了。”蘇晏陽撇嘴,知道拒絕沒用,只好随意應道。到時候在想處理那筆錢的法子好了。他可以把錢當紙一樣用,她卻不能如他一般随意,和他有金錢上的牽扯。
挂完三瓶點滴,蘇晏陽自己拔了針頭,出了醫院。手背上還在冒着紅色的血,她卻只用醫用膠帶壓一下就算完事,處理十分潦草。從早晨到現在她都沒吃東西,雖然因發燒食欲下降,肚子并不感到餓,蘇晏陽卻不想虐待自己的胃,多少吃點總是好的。随便鑽進了一家餐廳,點了幾個比較開胃的菜,蘇晏陽坐在靠窗的位置,在等待上菜的當口,偏頭看着窗外。
“你好,能否拼下桌?”
蘇晏陽的視線還停留在窗外,随意地點了點頭。待她偏過頭無意中掃了來人一眼時,她的身體猛地一震,五髒內腑像在瞬間放進了油鍋裏亂炸,炸得僵硬而掙紮。“樹之”兩個字從遙遠的心底深處翻湧出來沖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地壓進了喉嚨,像壓一個不得不石頭,那石頭卻哽在她的喉嚨,讓她想吞吞不下,想吐吐不出。她一動不動地盯着對面的男人,腦子一片空白。
“你好?”來人很耐心地笑着問道,禮貌紳士得甚至都沒落座。
蘇晏陽反應過來,想扯出一絲笑,面部卻僵硬得像固定的玩具,她的額頭冒着冷冷的細汗,口鼻像被蒙住,呼吸不暢。“請便。”她硬生生壓下喉嚨的那股酸澀,深呼吸了口氣,聽着胸膛裏傳來疼痛的聲音,她像稻草人一樣麻木地地別過頭望着窗外,滿目憂傷,不知所蹤。
飯菜很快端上桌,蘇晏陽收回視線,心不在焉地撥弄着碗裏的飯粒,沒有一點食欲。她又不自覺地開始擡頭看着對面的男人。
那張臉,太像了,和樹之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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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不禁有些抖。
他的吃相很斯文,和樹之不同。樹之不會這麽安靜地吃飯,他不安靜吃飯,也不讓她安靜吃飯,他太喜歡惡作劇,作弄她一向是他的愛好。
他的動作不急不慢,舉止優雅,舉手投足間都顯露出一股紳士的氣質,樹之也不是這樣的,他多數時候表現得像一個純潔的惡魔,或是愛搗蛋的天使,但她卻常常忽略了他其實更是那個孤獨的小孩。
所以,她是多麽地該死。
蘇晏陽看着那張臉,眼裏漸漸蓄了霧氣,她微微擡起頭,看見頭頂裝飾漂亮的水晶燈,等眼裏的那股潮意漸漸退進心底,她又暗自做了個深呼吸,視線最終還是落到了對面的男人臉上。不受控制,她已經許久沒見到那張臉,樹之的臉,甚至連想念都不敢。
“小姐,你再這麽看下去,這頓飯我恐怕不知道要吃到什麽時候。”男人輕笑了聲,臉上的笑容很和煦,聽不出絲毫的嘲諷之意。
蘇晏陽沒有為自己的無禮之舉感到尴尬。她沒有那個氣力。她收回了視線,将所有的情緒封進身體,仿佛封進古老的冰窖,她臉色淡淡,“抱歉。”卻一點也沒覺得抱歉,反而有硬邦邦的不通情理和不管不顧。蘇晏陽的确不管不顧,她本沒有什麽需要管顧的東西。
對方也沒再多言,只輕輕地溫柔地笑了笑,便不再在意,轉而專注眼前的飯菜。
蘇晏陽拎着打包的菜走到餐廳門口時,忽地停住了腳步,轉身又看了那男人一眼,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她心事重重地離開。
回到家,将菜擱進冰箱裏,蘇晏陽恍恍惚惚地從包裏拿出醫生開的藥,扣出幾粒。紅白相對的四粒膠囊靜靜地躺在蘇晏陽的手心裏,她像佛僧入定了般遲遲未動。過了一會兒,她才似有點反應過來,但又不以為意地倒了杯水喝。玻璃杯的水一點點地淺下去,她站在冰箱旁,端着那個空杯子,站了許久。她忽然就很疲憊地閉上眼睛,靠在冰箱門上,冰冷的冰箱像巨大的冰塊,貼着她的身體,蒸發掉她身上所有的溫度,她像失去了所有力氣,扯起嘴角輕輕地苦笑,只是很相像而已。
她走進房間,拿了電腦,有些脆弱地窩進床裏,開始在網上尋找合租者。她知道一旦她辭職了,錢用起來就會跟流水一樣快。能節省點就節省點,早做準備總是好的。
第二天蘇晏陽上班,剛走到雜志社大樓門前時,門口的保安就将一大捧紅色玫瑰交給了她,蘇晏陽沒從裏面找到任何卡片,但她卻猜到了定是江以恒送的。那些自以為是的富家子弟也只能做這些庸俗的事了。蘇晏陽不由地嗤笑,她從來都不喜歡這種張揚的告白,送的人還以為自己多聰明,她卻心生厭煩。真是好招各有不同,爛招卻個個相似。
蘇晏陽不由地對賀浔有些埋怨了,他在那兒看戲看得樂不可支,散場了還有錢收,她卻在這裏費力的演出!因為感冒還沒好,又不得不上班的緣故,蘇晏陽的心情很差。她将花留在了保衛處,搭了電梯上樓。嘴裏念叨着,心裏也對賀浔各種叽裏呱啦地一頓埋怨。
剛坐到椅子上,旁邊的趙靜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她,蘇晏陽瞅了她一眼,沒有主動問她,她開了電腦,拿了桌上的陶瓷杯子去茶水間,回來時趙靜自己已經忍不住要說給她聽了。“晏陽,你知不知道你前幾天寫得那個關于伍祖鋒的報道最後主編署名是誰的名字”趙靜說到這裏表情很有些忿忿不平。
蘇晏陽端着杯子的手一頓,有些狹促地笑道:“我知道肯定不是我了。”她喝了口滾燙的白水,然後将杯子放在離電腦較遠的位置,看着從杯裏袅繞升騰的一層霧氣,忽然心裏變得無比安寧。其實一直以來,她要的真的不多。一個能養活自己的工作,足矣。
“又是那個艾米,她有什麽才情?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嘛!有什麽好得意的!晏陽,你看你每次的稿子都被屬上她的名字,心裏難道就沒有不平衡嗎我都替你不值!”趙靜暗自偷觑了蘇晏陽一眼,話裏很是為蘇晏陽抱不平。
蘇晏陽已無心應付,頭疼本身還沒有好,早晨只喝了點白粥,讓她又有些眩暈。也許感冒對別人來說是一件再小不過的小事了,但對蘇晏陽來說,卻是很痛苦的折磨。
很久以前她生了次病,引起扁桃體發炎,因為當時沒在意,沒有及時的治療,導致扁桃體增生了,随之而來各種頭疼腦熱症狀開始出現,而且持續不消失。那一年對蘇晏陽來說是很痛苦的經歷。當時有考慮做手術,但因為年紀還小,而且扁桃體本身對身體起了層免疫保護作用,所以就一直拖着沒做,可是後遺症就是一旦她感冒,就會很麻煩,一發燒就會燒到很高,而且持續時間會很長。
所以她一直都很注意,避免感冒這種事發生。而且她也沒有那麽多錢可以去任性地生病。可是,很多時候,她會主動去讓自己感冒。因為那是痛苦的折磨,而她需要。但事實上從大學時候開始,她就再也沒生病過了,這麽長的一個時間,她覺得像是奇跡,一個她不需要的奇跡。很是諷刺。
“工作吧。”她神情淡淡,只簡單回了句。
趙靜還想說什麽,但瞧見蘇晏陽神色恹恹,似乎不想理人的樣子,她也只好識趣地住了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跟着《晚安,寧夜》過來的兩位同學,雖然不知道你們是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