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哥哥的要對弟弟負責嗎

第20章 加油鴨

天一點一點涼起來，陰蒙蒙的霧天又開始在南方落下腳，昨夜猝不及防下了場暴雨，淩長意被雨水打窗的響動吵醒，睜眼就看到房裏已經開了燈，紀雲泉半跪在窗臺邊弓着身子關窗戶。

淩長意從床上坐起來，揉着眼睛喊了聲：“媽。”

紀雲泉把窗戶關嚴實，重新拉上窗簾，聽到這聲喚她轉過身看向兒子：“我吵醒你了？”

淩長意搖了搖頭。

“接着睡吧，明早還要早起上課呢。”紀雲泉走到房門口，正要關燈，又問了一句，“早上想吃什麽？面條粉絲還是炒飯？”

“都行。”淩長意說。

“沒‘都行’這道菜啊，”紀雲泉眉眼稍彎，“快睡吧。”

早讀後的課間，幾個工人叮叮當當往門後班務欄敲了塊牌子，上面寫着“高考倒計時”五個字，淩長意這才意識到時間過得真挺快的。受虐般的，他心裏那股恍惚又迷茫的不真實感竟然在這時逐漸清晰起來，飄忽的意識随着突起的緊張情緒落到實地。

淩長意，再活一次，你又能過成什麽樣子？

從睜眼開始的那一刻起他就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答案他到現在都說不出來。

一個人的一生有無數次後悔的瞬間，小到改錯的選擇題答案，大到人生命運的十字路口。他也曾經悔不當初過，可在事後回顧每一件事情的起末，複盤讓他墜入深淵的每一步抉擇，其實都不愚蠢，都是他在當下能做的最好的選擇。

他忍不住想問自己：你怎麽會覺得現在的你能做得更好？就憑你在爛泥裏多滾了幾圈嗎？

原本還算熱鬧的21班在挂完這塊牌後都不由沉靜下來，課代表們站在前排收作業，其他人都坐着看書寫題，一個個的連話音聲都低了幾度。

“淩長意，你過來。”徐凱站在班門口朝他招了招手。

淩長意繞到後門過去，走到他跟前。

徐凱說：“你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外婆住院了，她要陪護一段時間，這個星期都可能不在家。”他從大衣兜裏掏出張白卡遞給淩長意，“我給你辦了張食堂的餐卡，拿去用吧。”

“我知道了，謝謝徐總。”淩長意說。

徐凱說完話并沒有立即離開，他望向門後的木牌子，挺好笑地掃了一圈班裏蔫了一半多的小樹苗們：“不給你們數着日子過就都當時間還早呢。你感覺怎麽樣，還剩一百來天，緊張嗎？”

“有點。”淩長意老實回答。

“怕考砸？”

淩長意點頭。

“稀罕，老司機也怕翻車呢。”徐凱調侃他，接着又正色道，“你緊張一點我們當老師的才不擔心，都怕你太飄了，不把高考當回事兒。行了，你回吧。”

淩長意沒走，他捏着白卡，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我外婆真的住院了？”

徐凱以為他是關心老人家身體，寬慰道：“老人嘛，年紀大了身體出點小毛病都正常，擔心的話就回家打個電話過去問問清楚，現在先好好上課。”

淩長意抿了抿唇，沒說話了。

回座位時黎闵正奮筆疾書在抄淩長意的數學卷子，課代表摟着一沓卷子站在一旁催促：“別抄了，差不多行了，導數那題你看得懂題嗎就抄這麽滿。”

黎闵手沒停，還能分心頭也不擡地反駁：“你可以質疑我的數學水平，但麻煩你尊重一下我的智力行嗎？”

課代表一翻白眼：“哎呦喂，您還有這玩意兒呢！”

“淩長意！”組長在前排吆喝，“交周記！我們組就差你了！”

他比了個馬上的手勢，彎腰從一摞書裏抽出周記本傳了過去。

徐總還是不夠深入群衆內部，蔫了沒幾秒的小樹苗們又重新活躍起來，開始視“高考倒計時”于無物，21班依然是一個熱衷于黨同伐異與和平互怼的優秀班集體。

雨天沒法跑操，整個跑道都是濕漉漉的，高一高二的學生多數聚在走廊聊天打鬧，只有高三的苦逼學生都被關在教室背書，大課間也不許出教室。即使這樣，也擋不住某些小賣部積極分子偷跑出教室，臨課前五分鐘，白菟又溜到21班窗戶外頭，做賊似地敲了敲玻璃。

淩長意這次輪到坐第一組靠後窗的位置，正好方便接應她。

她把一瓶烏龍茶放在淩長意桌子上，眨了眨眼睛問道：“你想吃麻辣燙嗎？我打包了一盒！”

在一旁豎起耳朵偷聽的黎闵連忙嚷嚷：“吃吃吃！”

淩長意瞥他一眼，殘忍道：“不了。味道太大，整個班都能聞到。”

黎闵不滿：“誰會介意！”

淩長意：“我。”

黎闵：“……”

白菟充滿同情地給黎闵塞了一包小浣熊幹脆面。

她趴在窗戶上，自顧自地拆了一袋大白兔奶糖，給他倆一人抓了一小把。她自己也剝開一顆奶糖的糖紙，含着糖問淩長意：“陳蘿私底下有找過你嗎？”

“她找我幹什麽。”淩長意不以為意。

“她現在天天發你和她妹妹的九宮格照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一家人呢。”白菟說。

淩長意不由蹙起眉，心裏多少有點膈應，卻還是說：“随她去吧，她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陳蘿沒有在私下裏找過淩長意，但淩志軒的飯桌上幾乎沒有少過她，也不知道他的生意做到哪一步，硬是奉承着兩個小姑娘扯關系，徹底不要他那張老臉了。

與他對陳蘿的戒備相反，陳蘿對淩長意的态度幾乎算得上是輕松随意的，要不是她給淩長意留下的負面印象太深刻，他應該會覺得這人挺好相處的，就像鄰居家一個撒嬌愛鬧、稍微有點任性的小妹妹。

這個時候，他依然沒有意識到這個任性的妹妹會給他帶來什麽。

紀回川聯考的前一天晚上，淩長意本來沒想跟他說什麽，他知道紀回川是要考美院的，聯考成績過線肯定沒問題，重頭戲還是放在後面的校考上。

可他又在大半夜醒了一次，索性還是摸出手機，給紀回川發了一條祝福。

已經是淩晨兩點，他起身去客廳喝水，回來才看到紀回川幾乎秒回了一個“加油鴨”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