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義之有?後//庭深宮,女子小人毒如蛇蠍,惑君父之心,亂綱理倫常,身為長子,不能為父分憂、為弟榜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自行取斷,又何孝之有?世代傳頌其忠、其義、其孝,陷君父于不義、遺臭萬年,陷社稷于動蕩、生靈塗炭,似此等自利畏命之人,怎配得‘恭’之賢名?恕學生不能茍同。”
“你!”
林偵心平氣和,大殿之上,朗朗語聲,字字清晰,奕楓一時語塞。
馮堪微微點頭,“那老臣再問七殿下,若汝為申生,又當如何?”
“不逃,不認罪。”林偵回道,“吾當力證清白!身為臣,不能欺君罔上,定将篡奪之情呈知君王;身為子,不可亂去倫常,定将奸惑之實據告老父;即便貶身遭死,青史自有公論;絕不會沽名釣譽,愚忠枉孝,污真士之氣節!”
“好啊!七殿下真乃大義之忠、大義之孝!”馮堪激動得老聲顫抖,回頭拱手向上,“皇上,老臣點七殿下!”
林偵立刻俯身參拜:“多謝馮師傅!”
大殿之內,隆德帝接過馮堪手中的文章又看了一遍擱到一邊,擡起頭,“朕點皇九子奕楓。你們呢?”
殿中安靜了片刻,師傅們紛紛道,“臣複議皇上!”
“臣複議太傅!”
一個個複議過後,隆德帝險勝一票,九皇子奕楓拔取頭籌。
“奕楓啊,來。”
隆德帝在龍座上召喚,奕楓忙起身走過去。隆德帝從自己腰間取下一件東西,“賜給皇九子奕楓,文墨清新,論題嚴謹,識大體、明大義,是篇好文章。”
隆德帝的話林偵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看着他手裏那件東西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嗡”的一聲!彎彎的半圓,婀娜婉轉,明晃晃、晶瑩剔透,麒麟珮!是那枚麒麟珮!!
“謝皇父誇獎,兒臣往後自當多盡心力!”
奕楓恭敬地接過,将那枚麒麟珮挂在了腰間,轉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偵……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呢,現在要怎麽辦……
謝謝親愛滴柴和Rivvi,雷雷收到!
☆、歸來的王子
正月二十二。
連着晴了幾日,日頭不足暖,消了的雪化不盡,夜裏一上凍反倒成了冰。宮裏連夜撒了粗鹽防滑,早起再刺刺擦擦地除冰,很刺耳。
林偵站在廊下,看着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腳下一滑,忙得不亦樂乎。小小院落幾間房,一直都覺冷清,卻不曾想到這東西搬出來竟是這麽多,從早起到現在,依舊是滿滿一院子。這麽多活計,原先小院裏的兩個大太監張福和劉興指揮着,映着日頭,面上難掩喜氣,語聲高,也粗。
皇宮裏主子不得勢,下人的命運更是凄涼。更何況這些伺候冷宮的人幾乎已經絕了念想,昨兒夜裏聽說要帶他們一起走,有兩個太監當時就哭了,仿佛要即刻升天一般。
北五所,這座宮殿裏僅次于太子鐘粹宮的所在,年輕的王子們一個個心胸寬、臉色正,好伺候又得賞,月錢都要比西六宮娘娘身邊的人還要高出一些,誰人不得意?
他們得意,林偵此刻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三個月,從開始計劃到徹底走出□□,他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接到聖旨的那一刻,林偵蹙了眉,一切都在計劃之內,又出計劃之外……
正月十八那一場考試,他铤而走險,博得老馮堪的當堂喝彩,若不是隆德帝壓着非要點老九奕楓,他就要奪下頭籌,在兄弟和衆位老師們面前出盡風頭。
這不是林偵的本意,原本的計劃是老老實實地應考,把忠君愛父的思想中規中矩地在白紙黑字上表達出來,名次麽只要不落地就足夠了。這就是一位父親想看到的悔過,而不是三年囚禁一出來就搶風頭,不僅顯得急躁,更顯得他有所目的。
可是林偵卻不得不為。他必須贏,沒有時間再慢慢與皇帝融化父子之情,因為芽芽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林偵與老八奕檸只有幾面之緣,這位王子柔和,內向,與極擅丹青的描述十分吻合。這樣的人心思細,随畫筆遠游更容易生出浪漫的情愫。禁宮深鎖,一旦心意相合,孤獨的情窦要淪陷幾乎就是必定的。
可這情愫走錯了方向。
芽芽口中的那位碧苓姐姐像是個溫柔的女子,女子從一而終,更何況心裏是個風華正茂的王子,灰姑娘的故事就是在現代也足以引人奮不顧身,如何回頭?
這不是誰的錯,卻是一件注定了結果的悲劇,而偏偏把芽芽拖了進去。得知的那一刻,林偵就對那兩個所謂的弟弟恨得咬牙。用一個卑賤的小宮女來傳信,不用猜,那信一定沒有明顯的筆跡、也沒有開頭和落款,一旦被抓,芽芽百口莫辯、必死無疑!而這兩位皇子殿下,既與她沒有情愫也沒有主仆恩情,露面?絕不會!
那一夜,自責讓林偵徹夜難眠!
他先是錯估了千秋節的形勢,一旦受挫又心急,開口求三公主搭救芽芽,卻沒有想到就此把她送入虎口。芽芽說她不敢不聽九殿下的話,她怕。林偵信。這幾個月,她已經從一個調皮活潑、獨立驕傲的女孩兒變成了一個能跪在娘娘身邊虔誠服侍的小宮女,這不是林偵願意看到的,因為這樣的變化不是因為她聽話,只能是因為恐懼和疼痛。
提前老九奕楓,林偵想起那最初的介紹:“貌俊美”,如此簡短。
王九是個人精,察顏辨色、深谙人情,聰明圓滑又忠肝義膽,即便深陷絕境依然恪守他幹爹的教導,從未把自己的路走死。當時的芽芽是浣衣司一個朝不保夕的小宮女,與她說起宮中舊事王九也不曾口無遮攔,這三個字就是他給九殿下的評語。
這評語險些誤導了林偵,以為這不過是個模樣俊秀的少年,無需顧忌,卻不曾料到這三個字竟是如此一言難盡。原來,他是這皇宮之中最風光得意的王子,這家族之中最恃寵而驕的老幺。
他霸道,卻能贏得所有皇兄的寵愛;他聰明,不喜歡讀書功課卻不曾落下;他吃苦,自幼習武,遍體鱗傷,是隆德帝唯一準許出宮進禦林軍校場的皇子,不惜傷,不怕累,曾一個人大戰九門提督的衛軍,刀上見了血,險些殺紅眼。
這一點一滴都來自王九,最終道出,自從忤逆的七皇子被禁,只有一個人敢在龍案上持寵耍賴,那就是這位“貌俊美”的小兒子。
這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芽芽現在與其說是陷在老八的坑裏,不如說是攥在老九手裏,畢竟老八有短處,一時半刻舍不得碧苓就不能害芽芽,而老九,無牽挂,無所顧及,在需要的時候才是那個能下得了狠手的人。
林偵又想起那一天三人相逢在夾道裏,奕楓眼中那冷冷的目光,心中不覺一凜……
“主子,”
王九來到身邊輕聲喚,林偵回頭,“怎樣了?”
“天//朝疆域圖奴才給拆下來了,”王九回道,“已經收好。主子您看?”
“莫再張羅旁的了。你這就跟劉撚兒先把圖送過去安置好,莫急着上架,待我過去再說。”
林偵仔細囑咐着,那一場考試依舊留下了未解之迷,隆德帝究竟是為什麽出了那樣一道題,他還是沒想明白。可是林偵看得出,對他的回答皇父是十分滿意的。這樣的勝利,林偵有些僥幸,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是個醫生,要把對脈再下藥醫治,不能再靠碰運氣。
揣測人心從來就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是位帝王。林偵決定從他的藏書開始,把這裏所有的書和圖都帶走,仔細研看,他的思想總會窺得一二。
王九接了話跟劉撚兒先護着圖走了,林偵又在院子裏看了一會兒,待到書冊都仔細地按着編序裝箱、貼上書條,林偵這才放心。時辰不早了,起身往北五所去。
出頤和軒,來到花園角門旁,林偵停了腳步。回頭看,陽光下的頤和軒那麽安靜,白雪覆蓋着屋頂,看不到紅梅,看不到院中一切如舊的凄涼,走出這個門,背後就是一樣的宮殿。林偵忽地想到了那位燕妃,如果真的在天有靈,此時的她是喜還是怨……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柴柴的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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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挂兩處
穿過夾道,進了東六宮,沿夾道往北走,很快就來到了北五所。
這裏的布局是連環五套、二進的院落,按照王九的講述,從西往東、頭所到五所曾經依次住的是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當時老九年幼随太後住在慈寧宮,太後仙逝後,就搬來與三皇子同住,待到二皇子出宮,他就搬了進去。
因此上,現在的布局就變成了最西邊靠近禦花園的頭所住的是老九,二所空出,原先五皇子的三所給了世子澹軒,再往東的四所和五所是七皇子和老八奕檸。
據說當初世子搬過來的時候,原本是要用二所,可那後院之中還留着很多老九的東西,說還要用,皇上就準了,将世子挪到另一套裏。林偵當時聽着就挑了眉,這樣一來,等于是老九奕楓一個人占了兩套院子。
将到午膳時候,林偵一路往自己的院落走遇到來往傳膳的宮人,遠遠地看到他都靠牆侍立,宮牆兩邊站了一排人。如此排場從未經過,林偵走過,略有些不自在。
剛到院門口,正碰上從裏頭小跑出來的王九,見了林偵忙施禮,“主子,奴才正要去請您呢。”
“怎的了?”
“三公主到了。”
聽聞亦洛來了,林偵忙趕了幾步,進到院中,見亦洛正一個人環顧四周,那樣子顯是故地重游,林偵走上前施禮,“姐姐,”
亦洛回頭,綻笑,“奕桢,”
“姐姐今兒過來的早啊。”姐弟二人原本約的是下午見面,亦洛早來了一個多時辰。
“是,原是要用了午膳再進宮,可想着,不如過來跟你吃頓開夥飯。”
今天亦洛難得地穿了一身鮮亮的桃紅,披着水紋披帛,臉頰也透粉,映着雪十分喜慶,林偵笑道,“好啊。”
宮人們還在歸置各處房間,午膳就擺在了西廂小間兒的炕桌上。
搬回皇子寝宮的第一餐,亦洛點了一盅蒸鹿尾兒,一盤花菇鴨掌,一碗蓮蓬豆腐,一盤玉筍蕨菜;湯是燕窩雞絲湯,另有兩小碟點心是豆面饽饽和山藥棗泥兒糕。碗碟都不大,小炕桌也擺得滿滿的,姐弟二人圍坐,邊吃邊說着話。
“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就愛吃鴨掌。”
亦洛說着夾了一只放到林偵碗裏,林偵笑笑,其實這鴨脖子鴨掌都是芽芽愛吃的,每次買了來一袋子吃不完,打掃剩的都習慣了。陰差陽錯倒喚起了亦洛的回憶,林偵也就接了。
看弟弟吃得香甜,面上也和暖,亦洛猶豫了一下小心道,“桢兒,我聽說皇父把那枚麒麟珮做賞給了奕楓?”
林偵心裏咯噔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麒麟珮出現在意料之中的場合,卻是意料之外的人。林偵萬沒有想到,另一枚竟是在隆德帝的手中。不用再深究也想得出這一對玉佩該是他與燕妃之物,雄珮在她手中,而那枚嬌柔的雌珮在他手中,這是彼此交換,相互擁有麽?若果真如此,燕妃走後玉佩留給了兒子,兒子生無可眷還每天佩戴,皇父為何已經将之拱手送人?
這是一個結。面對亦洛的詢問,林偵沒有擡頭。
“給了就給了吧,你莫太在意。”
林偵依舊沒有吭聲,這也是他從那考場上得勝歸來依舊心緒不寧的原因。那天隆德帝順手摘下玉佩送人,足見是臨時起意,為什麽?他做了什麽讓皇父忍心丢了玉佩?
看他臉上有了落寞之色,亦洛忙笑着轉了話頭,“那一場試,桢兒做得好。後來平博聽兩位文淵閣的師傅說,幾位殿下獨七殿下立意新、陳詞慷慨,雖說文章表意欠斟酌,卻是大忠大義、好氣勢。回來跟我說,怎能點奕楓呢?即便不是奕桢,也不該是奕楓,還有大哥和三哥呢。可見,皇父是真正為了褒揚你,才壓得如此明顯。”
林偵聽着擡起了頭,是啊,他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看他終是有了笑容,亦洛也心喜,“桢兒,皇父心裏喜歡呢,不然不會這麽快就讓你搬回四所來。”
“嗯。”林偵點點頭,是的,他沒有贏可考完後第三天聖旨就到了頤和軒,這一次裏面有了“皇帝诏曰”,雖說沒有誇他兩句,卻是只字未提從前的過錯,已是十分難得。
姐弟兩人親親熱熱吃完午飯,漱了口,林偵伸手攙扶亦洛,“姐姐,咱們這就過去吧?”
亦洛搭了他的手,卻未起身,重拉了林偵坐在身邊,“桢兒,姐姐也正要跟你說此事。”
“姐姐有話請講。”
“桢兒,北五所有制,每位皇子房中都可配兩個大宮女,四個小宮女,你想要哪個,并無不可。只是,姐姐想着那小沐芽在尚服局已然衣食無憂,跟着的姐姐也照應她,何必非要要到身邊來?”
“姐姐,頤和軒三年,我一個人冷不慣,沐芽和王九就是我挨日子的樂兒。如今我回來了,調過來給我使,有何不可?”
亦洛掙了掙眉,這一句說得如此勢氣,不容反駁,像極了三年前那個倔強的少年,熟悉的感覺讓亦洛心裏有些疼,想着可憐的弟弟這些時已經十分識大體又聽話,何必為了這麽個小丫頭駁他,便笑了,“原來如此。我這就去調她,不過,姐姐可不想你到尚服局去。”
“姐姐,我……”
“奕桢,”林偵還要說什麽,被亦洛打斷,正色道,“你将将回來,又得了皇父的賞,那尚服局、浣衣司還是不要靠得太近,凡事姐姐去做就好。”
看亦洛的臉色,林偵不好再駁,只得點點頭。
……
從四所出來,日頭正當空,腳下未鏟盡的雪化得濕漉漉的,亦洛扶着丫鬟如意的手走得很小心。待來到二所門口,見院門開着,亦洛往裏瞧了一眼,有人在擦廊下的濕地。
“呀,公主,這院的前門怎的開了?”如意悄聲問。
如意從小跟着姐姐如珍進宮,服侍的正是亦沁亦洛姐妹。如珍年長于兩位公主,亦沁和親時跟着走了;如意年歲小,一直跟着亦洛,亦洛出嫁便将她帶出了宮。有這一層姐妹親在,亦洛與這丫鬟十分親近。此刻聽她問了這麽一句,亦洛道,“說是奕楓要用。”
“原先頭所加二所後頭那院子還不足夠麽?還要把前院也打開?九殿下用得着這麽些屋子麽?”
“多嘴。”
“是。”
如意不敢再說什麽,亦洛的腳步卻停下來。
正月十八一場考試,考得人心驚膽戰。幾年前奕桢也是在這一日文章中胡言亂語惹怒了皇父,這一回聽說他又出頭,真真是吓了亦洛一跳,卻沒料到是如此結果。按照自己夫君的說法,這父子二人算是在堂上有些和解,可亦洛的心依然放不下。
母妃被打入浣衣司時依然戴着那枚玉佩,直到薨沒。亦洛記得,當時是皇父親手摘下給奕桢戴上。如今就這樣輕易地把另一半給了奕楓,分明是紮奕桢的眼。若是擱在從前,奕桢定不能依,好在三年幽//禁他終究隐忍,否則真不堪想。
想着當時的奕桢是如何驚震,亦洛不由心痛,此刻看着那半開的院門,輕輕嘆了口氣。奕楓從小就生得眉清目秀、性情爽朗,一副頑賴的模樣與各位皇兄姐妹都十分親近。小世子澹軒更是從小就愛跟他一道玩耍,最認的就是九叔。皇父看在眼中,越發恩寵于他。
只有奕桢從小就不待見奕楓,長大了兄弟二人也不對付。這一回,奕桢重回北五所,奕楓拿去了麒麟珮又把二所整個要了給自己,針尖與麥芒終究又要對上。只望他二人年長了這幾歲又隔着兩套院子,莫要為着一點小事再起沖撞……
主仆二人走出北五所,将将拐入夾道,如意就輕輕拽了拽亦洛的衣袖,挑着下巴呶呶嘴,“主子,您看哪。”
亦洛擡眼,不遠處的鐘粹宮外站着一個人,一身的赤色蟒袍,面上帶笑正看過來,日頭底下,那顏色、那笑如此和暖。亦洛笑了,擡步就往前趕。
“慢些,路滑。”
江沅大步迎了過來,夫妻二人握了手,亦洛問,“你幾時進來的?”
“前晌就進宮了。”江沅回道,“西北公文發到戶部和兵部請調糧草、增派兵援,三哥将公文呈給了皇父,叫我一道來商議。”
西北地緣遼闊,地勢險要,北有匈奴,西接西域與烏斯藏,一直紛擾不斷,民生艱難。前年一場匪患氣勢洶洶,朝廷足用了半年才剿滅,二哥去年秋回來述職,原是該休養生息,豈料嚴冬未過,就又起了勢頭,亦洛蹙了蹙眉,“叫你做甚?要用西南的兵麽?”
江沅輕輕搖搖頭,“皇父就是想讓我聽聽吧。”
“沒問你什麽?”
“沒有。”
亦洛似是不能信,兩手握緊了他,“朝中有的是人,凡事都不用你操心,莫應下什麽。”
“嗯。”
“就是……什麽都不做!”
看她緊着一句一句叮囑,江沅笑了,“不做。就這樣,每日陪着公主過日子,如何?”
他這邊已是起了調//笑,亦洛卻依舊蹙着眉,認認真真點頭,“嗯。等我安頓好桢兒,我也不進宮了,咱們往承德去住些日子。”
“雪還沒化呢就往承德去?”江沅輕輕攬了她,“咱們窗前的梅未謝、玉蘭将綻,正是好景致,何必急着往旁處去?”
“你這幾日又睡不安穩,想來……”想起夜半時分,他一人披衣而坐,清冷的月光裏握着她的手一坐就到天明,亦洛的心一陣痛……
江沅輕聲附在她耳邊,“想來是你總不讓為夫得着,我如何睡得好?”
光天化日之下、巍巍宮牆之內,夫君這麽不知羞,羞得亦洛繃不住,終是笑了,擡手捶他,“你就是不知足!”
江沅就勢握了她的手, “為夫沒事,啊?”
“……嗯。”
低低地應了一聲,亦洛心酸難耐的,低頭輕輕揉搓他的手,不肯放開。
“你在哪兒用的午膳?”
“太子邀我和三哥在鐘粹宮用的,你呢?”
“我和奕桢一道用的。他還是想要那個小宮女,我這就往尚服局去。”
“那你早些去吧。” 江沅道,“我到文淵閣去跟五哥坐坐,等着你。”
“不回府麽?晌午沒用那盅雪蓮,這會子不如回去用了。”
“我用過才進的宮。”
聽他這般仔細,亦洛這才放心,“那你等我。”
“去吧。”
“嗯。”
作者有話要說:
喏,姐夫來啦,求花花
道道道道,謝謝雷雷!
☆、你不知我知
尚服局。
正廳之上,尚服袁茹正與幾位女官說着話。二月十五是花朝節,皇後娘娘要帶着幾位貴妃娘娘出宮往萬壽山去游湖、賞花。仲春時節,褪了厚襖兒,不着朝服、禮服,正是娘娘們各顯風姿的時候。
過了年尚服局就着手采辦,這一回竟是尋來了罕見的雪青翠鳥羽,比原先的翠藍羽雖說顏色淺些,卻是十分的柔滑,若是點制巧妙,映在日頭下便是奪目的光彩。
幾人正商議着如何在娘娘們的釵環、衣裙上搭配,就聽得小宮女回禀說三公主駕到,袁茹忙命女官們退至側廳,不及安置其他,出門相迎。
行至臺階下袁茹俯身施禮,“奴婢叩見公主殿下,”
“袁尚服快快免禮。”亦洛雙手将袁茹扶了起來。
袁茹如今已是從四品的銜,其兄長又在朝中任職,宮中的娘娘們于她也是敬重。不過當年剛進宮做女官時服侍的就是各位小公主們,那時的亦洛多病,多愁,少展歡顏,袁茹因此吩咐人只她自己近身伺候,算是結下些淵源,此刻兩人挽了手,拾階而上,甚是親近。
來到正廳之上,亦洛看着桌上攤開的飾品盒子,含笑道,“袁尚服如今還是親力親為,真真可敬。”
“公主過獎了,”袁茹謙和道,“這本是奴婢的分內之事。”
“年裏袁尚服給我送去的一品繡,甚好。正要多謝你費心呢。”
“公主折煞奴婢了。”
袁茹說着越發展了笑顏,自己并非趨炎附勢之人,只是眼前這位公主卻非同尋常。大名鼎鼎的景铄王,十六歲從老父身上剝下血染的盔甲承繼王位,一介書生孱弱、無半點武功,狼煙遍地之下幾經生死重整王師,殺得叛軍神鬼皆愁,十萬鐵騎重鎖西南,是朝廷的得力王将。兩年前景铄王走入京城安心做了驸馬,莫說自己哥哥那等二品官,就是當朝內閣首輔莊之銘也要敬讓他三分。因着當年不着意的盡心與公主有了這等親近,袁茹豈能不盡心維系?因道,“奴婢原先一直伺候公主,這一年到頭忙、孝敬不得,年裏再不給公主做條披帛,自己倒過不去了。”
亦洛笑笑,“不說旁的,我倒也慣了呢。”
兩人說着話,有宮女斟了茶上來,袁茹讓了亦洛上座,親手奉茶,“這是奴婢珍藏的女兒茶,殿下嘗嘗。”
亦洛接過,抿了一口,贊道,“果然醇香,有口福了。”
袁茹這才安坐,吃了一口茶,方問道,“殿下今兒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哦,“亦洛擱了茶盅,“今兒進宮無事,一來想着過來瞧瞧你,道聲謝;”
“多謝殿下費心,奴婢不敢當。”
“二來麽,前些時從浣衣司調上來的那個小丫頭可好?”
“沐芽麽?”袁茹忙回道,“奴婢也正要回給殿下:這小丫頭聰明伶俐,才學了幾日,就把上百種料子都認得清清楚楚。雖說手感還差些,撿料子卻不妨礙,記性好,手又快,一時的那料子房裏倒沒有難得住她的了。後來又跟着姐姐們學織錦,小丫頭活計沒怎樣,口兒倒巧,把那新織的花樣子編了好些個名堂出來,又新奇,又應景兒,省了莫雲的心,跟我誇了好幾遭兒了,說還要當面謝謝公主。”
“哦?是麽?”亦洛聞言笑道,“倒是個伶俐的。”
“是啊。”
“聽着這孩子這麽讨喜,我都想帶走了。”說着亦洛重撿了茶盅,不經意道,“我将才從四所來,七弟那兒正挑人手,也沒使慣了的,既是這小丫頭這麽靈巧,就給他使喚吧。”
袁茹聞言略略怔了一下,“調她去伺候七殿下麽?她尚未被嬷嬷們調//教過,近身服侍怕是不得勁兒。”
“不妨事,她是小宮女,不過是給姐姐們搭把手、跑跑腿兒,哪裏當真讓她伺候了。”
看亦洛語聲雖軟,話裏倒不容駁了,袁茹便也笑着點點頭,“殿下說的也是,倒是個好孩子。”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袁茹正打算吩咐人去傳沐芽來,就聽得外頭宮女進來回報:“回公主殿下、尚服姑姑,九殿下來了。”
嗯?袁茹和亦洛都是一愣,九殿下?此地是尚服局,是女官們的地方,雖說從未有規矩說皇子們不許來,可幾位小王爺們卻是十分避嫌,從未來過,今兒這位怎的就這麽大搖大擺地來了?
聽說人已到了門口,袁茹哪裏還顧得細想,與亦洛點頭請辭就趕忙外頭去迎。
不大會兒功夫,簾子打起,一張英俊的笑臉帶着外頭清新的雪涼進了房中。一眼瞧見亦洛,臉上的笑越發暈開了,“三姐姐!你怎的在這兒?”
“這話不該我來問你麽?”亦洛笑,招手叫他,“快進來暖和暖和。”
“哎。”
奕楓應着走到亦洛身邊,挨着坐了,問也不問就從亦洛中拿了手爐過去,“化雪天真冷。”
他這麽親近,親近得亦洛心裏也暖。這位幺弟就是如此招人疼,二姐亦沁那般烈性子的人,對奕楓也是喜愛。
“三姐姐,”奕楓邊搓着手邊道,“昨兒還聽母妃念叨說這些時沒見着姐姐,直要派人出去請呢。”
“是麽?”亦洛應着,又從如意手中撿了兩片梅花香片往手爐裏添了進去,就着奕楓的手重安置好,“這幾日忽冷忽熱的,我身上也不适宜,回給娘娘說,過兩日過去瞧她。”
“行,我說了你可得去啊,免得母妃打我,說是我編排的。”說着奕楓湊到亦洛耳邊,“誤了牌局于我母妃可是大事呢。”
亦洛噗嗤笑,“知道了。”
姐弟兩個挨着暖了會子手,奕楓問道:“三姐姐,你做什麽來了?”
“我來找袁尚服說話。”
“哦。”
“你做什麽來了?”
“我來要一個小宮女。”
奕楓說得好是輕便,亦洛掙了掙眉,“你說什麽?”
“姐姐知道麽?我回了皇父,把二所的院子給我習武使,正好澹軒也該習武了,這麽着早起就能練,不必大雪天還往宮外去,皇父準了。今兒就要騰出來,置些樁子進去。”
“要添人手你讓人往敬事房去要,怎的跑尚服局來了?更況一個小宮女怎麽夠?”
“哦,旁的都已齊了,就缺這一個。”說着奕楓像是想起什麽趣事,嘴角一彎,“姐姐不知道,這小丫頭伺候過母妃,靈巧得很,我身邊兒都是悶葫蘆,不如挑這麽一個擱身邊兒也伶俐。”
亦洛正要問,袁茹親自敬了茶上來,笑道,“今兒我這兒可是金貴了,不知九殿下說的是哪個?”
“沐芽。就是臘月裏往翊坤宮伺候過的那個。”
這一句讓亦洛和袁茹面面相觑,愣了好一下,亦洛才道,“沐芽?你要的是沐芽?”
“是啊,怎的?”奕楓驚訝地看着她,“三姐姐這久居宮外之人竟是也知道她?”
袁茹應道,“是公主殿下将她從浣衣司調出來的。”
“哦,原來如此!”奕楓恍然大悟,“姐姐好眼力!這小丫頭是讨喜。”
“讨喜也不能給你。”亦洛笑着白了他一眼,“今兒我也是來調她走的。”
“姐姐要帶她出宮?”
“那倒不是。奕桢今兒将将搬回來,也缺人手。”
“哦,原來是給七哥的。”奕楓笑,大度地擺擺手,“我那兒有的是人,換兩個給七哥就是了。”
“不換。就這一個。”
“三姐姐,”奕楓挑了眉,“不就是一個小宮女,你就疼你九弟一次麽。”
“說的是,”亦洛半真半假地嗔道,“不過是一個小宮女,姐姐要在先,你不該讓給姐姐麽?還來争?”
“若是姐姐要,我……”奕楓拖長了音兒,忽地湊到亦洛面前,“自是要讓給姐姐!若是七哥麽……”
“七哥怎的?不能麽?”
“不是不能,我只想問:七哥認得她麽?是七哥要她麽?”
奕楓這麽一問,亦洛一時語塞,怎麽說?奕桢将将解了禁,這就要調一個小宮女,若說早就認識,那豈不是說這三年他非但沒有閉門思過還到處走招惹小宮女?而且還是浣衣司的小宮女。這要是傳到皇父耳朵裏,這将将的破冰之好可就白費了。斷不能這麽認下!
“他怎麽會認得?只是我覺着這小丫頭妥當,要了來給他使罷了。”
“這不結了?我那兒有的是好使的宮女,”奕楓笑道,“跟七哥換,行不行,好姐姐?”
被他纏得心軟,亦洛也不肯松口,“不行,姐姐調來的人,姐姐自是要帶走。”
奕楓嘆了口氣,把手爐還到亦洛手中,站起身,“姐姐說是她的主子,我也不與姐姐争。不如這樣,咱們叫了那小丫頭來,看她認是哪個主子,如何?”
“這可使不得!”一直在一旁不敢插嘴的袁茹忙道,“怎的能讓一個小奴婢挑主子呢?”
亦洛擡手握了袁茹,笑看着奕楓,“這麽大了,還是這麽個玩性兒。好,就與你賭這一遭。”
“好咧!”
這姐弟二人這麽打了賭,看他們興致高,袁茹也不敢攔,更況這燙手的山芋她也想趕着給丢出去,遂吩咐人速速去把那小丫頭叫了來。
……
沐芽跪在地上,給各位主子請罷安便不敢動,低着頭。
奕楓見狀正要往跟前兒去,被亦洛拉了,奕楓低頭看她,笑着又坐下。
“沐芽,”亦洛開口道,“今兒我和九殿下來是要調你出去伺候。問你,是願意跟着我,還是跟着九殿下?”
小丫頭聞言慢慢擡起頭,直直的眼神看着他們呆了好一刻,深深地磕頭,“奴婢願意服侍九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呢,大家都轉戰主場:北五所。人全了沒?沒。
親愛滴可可姐姐,長評君給力,樓樓也被架得好高,雖然本鳥不想承認哥哥是只悶不騷那種,但是不得不承認不成功也不成仁那段,嘤嘤嘤
謝謝親愛滴Ponyo和我柴,火箭炮收到;謝謝親愛滴道和飛飛,雷雷收到!
☆、作死小芽子
過了年,天越來越長,傍晚的日頭西斜,斜出漫天晚霞,照着西廂牆上一片橘色。
沐芽一個人坐在臺階上,呆呆地看着空蕩蕩的院落,此刻司衣司的宮女們都還在前院忙碌,只有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