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望著他起身離開清伶殿的背影此時欣玥向走進
「為我更衣吧!」我向著欣玥道
「喏!」欣玥的眼光總是好的,每每梳的髮髻,所挑的首飾皆符合我的身分卻又不張揚,讓我不禁想起了芸兒,不由得淺笑看著鏡中忙碌的她。
「娘娘笑什麼?」
「本宮想到了芸兒,一月未見也不知他過得是否安好」
「娘娘安心,芸兒姑娘,君上令她任韶華宮掌事,定是過的舒心的」
「是嗎?」我垂下了眼眸思索著
「娘娘…君上約莫亥時下朝,仍有些時間娘娘要去哪兒走走」欣玥問著
「本宮雖是悶得慌,但經昨日後,本宮還是乖乖待在清伶殿吧!」我無奈道
「娘娘說的是」欣玥想著昨日的場景,搖著頭笑著並為我梳了一個參鸞髻
「等會兒你就把棋盤拿來同本宮弈幾局就算是打發時間了」我望了望鏡子將一支清玉簪簪上說道
「喏」
就如此我與欣玥對弈了不下十局盛是歡喜,我沒料到欣玥的棋藝比想像中好因此初時仍有些輕敵險些輸了一隅,這般對弈很是開心,自從爹爹去世後這還是我第一次下棋…
「娘娘…」
「嗯?」在我走神間不料我已陷入囹圄
「呀!是本宮輸了」我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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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會是怪罪奴婢吧!」欣玥調皮的眨著眼說道
「怎會?你贏了本宮這代表你並不因為本宮是主子而懼怕相讓,這樣的性子本宮很是欣賞」我淺笑
「謝娘娘不怪罪」
「你我相識這段日子本宮也多半了解你,本宮喜歡你這般懂事熱心的性子,若你願意一直忠於本宮,本宮定不會薄待了妳」
「娘娘奴婢只忠心您一個主子定不會有二心的」欣玥行禮道
「本宮明白,方才不過是隨口讚你的性子,不須如此拘著」我笑著
「君上駕到!」門外的司禮舍人喊著
「君上來了你起吧!」我示意欣玥起身
「君上!」我行了個禮
「免禮,寡人的姜姬方才在與誰對弈呢?」他望了望殿內的棋盤
「回君上,臣妾與欣玥打發時間呢」
「哦?」他走到棋盤前「怎麼不下完?這黑子還沒輸呢!」
「黑子沒輸?」黑子便是我怎可能沒輸?
「黑子九平一」
「果真呢!可此舉一下白子自此無翻身之日了」我笑道
「也唯你懂得…」他深邃的眸子深望著我似別有深意,我不願細想…
「君上…」我悄悄的迴避著他的目光
「寡人明白,走吧!」
一出殿只見一頂宮輦在前,我望了望他
「君上…這於禮不合…」
我怯步正要推辭他卻一把橫抱住我步入輦內
「你身上有傷,寡人惜你,無事」
「可…」
他並沒有看我現下的表情好似一切他都料得到,一切在此寂靜……
宮輦內我二人無言,不知何時他的手輕放到我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
「君上有何事?」
「無…寡人只望你寬心」一瞬我仿若望見他眉心一蹙,回神間眉間已是平靜
「喏…」我淺笑將另一手也放到他的手背上淺聲道
我低頭卻發覺身旁的目光至此再無離去…
過了一會兒輦落司禮舍人喊著
「君上及姜八子到!」
只見韶華宮的宮人們出了殿閣以芸兒為首,皆行了大禮
「免了!」大手一揮倂退眾人包括芸兒
我與他一同步入了殿閣,整座乾頤殿僅我二人
「君上…」
「她就在裡面」
我望了望他,終究將想說之話嚥回腹中,往寢殿內走去,殿內擺設依舊,一切似乎寂靜……我走到搖床邊望著甜笑的楣兒一陣酸意襲來演中竟是一片濕潤
「當時同你出嫁…我本以為你的命運只需安心長大,餘下的謀劃皆不屬於你一個嬰孩…楣兒,怪我吧!怪所有將你謀劃的人…」一滴清淚落在她仍彎笑得嘴角「包括我……」
「在五日毒便會傷及心脈神智…只有兩個方法…」他平淡如清風的說著
「什麼方法?」我望著甜笑的娃兒問著
「一是讓她…等待身子發臭發黑時才會知道她已死了!二是…讓她解脫」
「解脫!怎麼解脫?」我擡頭像是看到了希望
「殺了她。」他平淡的卻訴說著絕望
「終歸是要走…何不讓她笑著……」我喃喃的低語,裝著聽不清他所說的話語
「她笑著卻是痛苦的…這毒會蠶食臟腑直至身子腐爛…」此時他俯下了身握住我的手,用著深邃的黑瞳描著我的絕望
「若妳不願…我願為代勞…」他目光始終平靜無波
「你便是要殺了她…只因她與呂家有所牽扯?你容不得!對嗎?」我與他相視,一字一句如針般的紮著自己的心
「你便是如此想我?」他的話語沒有怒火只有淡漠,淡的像水,淡的心灰意冷「難道你要他連痛的時候都是笑的?你要他在世間僅留著一種情感,在最後一刻也笑看著自己的醜陋?」
「沒有什麼不好的!」
我撇過臉不再看他,我知我的話傷了他…可我無法控制內心的悲傷,我只能藉著罵他責怪他來開脫我自己的罪惡與心痛,我帶著淚望向躺在搖床中的呂楣…
過了許久…好似一年,好似十年…許是千年……
「你想好了?」他淡漠的問著
「是!」我任性的答道
「好!那寡人便還你這方天地,讓你明白如何才是在護她!」他一甩袖便離了乾頤殿
「芸兒!」待他遠去我喚了芸兒入殿
「姑娘!奴婢在…」
「我不在的這段時日楣兒的身子如何?」
「姑娘…」
「說吧!」我將手撫上楣兒圓潤的小臉…
「正如姑娘所見楣兒便是如現在一般笑著,只是……」
就在這時,我突覺手下有著異樣…楣兒的臉…不!應該說臉皮下就像是流動的泥濘…滑動著,一波一波的滑著,順著滑動所到之處均摸不到完好的面骨
「啊!」我驚嚇的倒在了地上「芸…芸兒…這…這……」
「姑娘…」她哭著喊到「楣兒身子裡的骨血已經融成一片只剩一層皮包著,輕輕一碰就會…就會…」
「就會怎樣?」我奮而爬起看像搖床…只見我方才手觸及之處皆變了形貌,不知是否是骨血突然改變方向,皮上一塊紅一塊紫……
「這…楣兒!楣兒!」我不敢抱他只能環抱著自己望向搖床內那不熟悉的…人?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喊破整座韶華宮
「姑娘!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沒有同姑娘說清,請姑娘治奴婢的罪吧!」芸兒上前跪著
「不…不用了!」我望著跪著的他,本想上前將她扶起,不料一陣眩暈襲來…
碰!
清伶殿內
一陣藥香襲來甚是好聞,隨著香味睜眼只見一對緊瑣的深眉端著藥碗
「醒了?」
平靜的頷了頷首正要說些什麼嘴邊卻多了一匙湯藥
「喝吧!這養血安神的」
「我自己來…」縮了縮身子自己拿起了藥碗
「你這是何苦呢…」一聲輕嘆我沒聽清卻也不願相問
一碗湯藥的時間裡我喝著他背對著走至殿門前直至宮燈亮起……
「君上,娘娘…是否請膳房傳膳?」欣玥問著
「上吧!」
「不了!」
異口異聲我望了望他的背影輕輕的低聲道
「我不餓……」
「喏!」欣玥仍是下去傳膳了!
看來他又冷冽的用他深邃的瞳眸看著我的奴婢了…他總是如此…
我起身下床走至他身後,雙手舉著測著我與他的距離,在他背後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對此刻的我是極好的…
「君上總是這樣嚇我的奴婢嗎…」我嘴角淺淡著一抹笑意說道
「你的?」他沒轉身語句卻沒有一絲怒氣
「君上不願是我的?」我語氣平淡的問著
「怎會?寡人既給了你!終將全是你的…」輕若飄渺的嘆息融在笑意裡
他轉身走至我面前笑意溫柔,而我卻退了半步,他見狀也不再上前繼續保持著方才的距離
「需要我幫你嗎?」
我望著他眼底透著心傷
「……」
兩相靜默時,膳食佈菜以妥,他平靜無波的用著,而我卻思索著…
「君上…臣妾想…」我用著此生最堅毅的眼看著我面前的男子「楣兒的事,臣妾自己做主!」
「寡人準了!」
他望著我潭底沒有一絲訝異震驚,只是淡淡的望著眼角卻不經意流出了心疼
「多謝君上…」
「臣…臣妾還想向君上求個恩典…」
「準!」
「臣妾…還未開口呢」我詫異道
「準!」他堅定的望向我好似給我鼓勵
「臣妾希望楣兒以翁主之禮下葬,並視為臣妾之女…」
「陳儀,入殿」
他突然輕起嘴角走至我跟前
「奉王詔 八子姜氏憶房,功在社稷賢良淑慧,為我大秦延綿千秋現誕下公主賜封號杏」
「杏…」我疑惑的看著他「君上這…」
「不忙,還有」
「奉王詔 杏八子姜氏憶房,雖功在社稷誕下一女,因公主不幸長辭,追諡封敏,寡人體恤杏八子思女心切,現封杏八子為瑤杏良人並與儀美人共掌宮印,以輔後宮」
「瑤杏夫人…」
「不喜嗎?」
「不…」我低下了頭,用杏為封號總歸…
「等明日一切辦妥寡人就下旨下去…」
「喏…」我沉默一會兒「多謝君上…」
「不過…」
「嗯?」
「臣妾想…去杏存瑤不知君上可答應?」
「可!」
他輕笑用雙手捧著我的面頰
「原來你並不喜杏花?」
「君上怎覺臣妾喜杏花呢?」我嗔怒躲開並疑惑著問道
「你入宮時總不時撫著腰間那塊杏花玉珮,因此寡人才會錯認」
「原來…」我突然想起受封以來所用之物「難怪之後我所有的物品一應都是杏花…」我輕笑著,只覺他細心可愛「難得君上傻著一回」
「你道寡人傻?」他佯怒
「可不是嗎?你總歸問臣妾一句」我環顧著四周笑道「你瞧這清伶殿內全是杏花的……」
「那…你喜什麼花?」他臉色微變似有股失落
「君上可要記明白了!」我點了點他堅挺的鼻說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他握住我的手
「我記清了!」說完將我一把橫抱
「明日…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我堅定的說著
「你若怕,我亦在」
語畢在我額間輕吻了一下便將我放下
「寡人仍有公務就不陪妳了」他輕撫我的眉梢
「無事…君上去吧!」我笑望著他
望著他離去而關閉的殿門,我將所有宮人包括欣玥一併並退了出去,一個人靜靜的望著四周,心緒很亂…佯裝再嬴政面前的鎮定早已崩落,我癱坐在榻上想著貴清…只覺一陣愧疚…又恨著呂不韋,人心如此便該千刀萬剮!
看了看雙手,想到我手中觸及的楣兒,手縮了縮…
後半夜我已不記得我到底哭了幾回又暈厥了幾回,只知道回過神時天邊已是清晨,隨後便喚了欣玥入殿…
「現下卯時吧?」
「是的娘娘」欣玥簡單的幫我挽了個髮髻
「欣玥…幫本宮拿個匕首來…」我望著銅鏡內的自己想著說出此話的人是否還是那個楚國申信侯府中的嫡女房憶嗎?
「喏!」
一道冰冷由欣玥捧著,我看著…望著…拿著…走著…
一把冰冷劃過我走過的所有宮街宮道,許是我之前皆是乘輦吧!才驚覺這鹹陽宮殿竟是這樣的大,沒有盡頭無法回頭…就這樣走著…到了韶華宮…
「姑娘!」芸兒見我入殿便集忙迎上前
「芸兒…」
「姑娘您好點了嗎?」
「無礙…」我淡默「你…你們都退下吧!」
「姑娘我也…?」
我望著她,輕點了頭示意她在一同入殿守著,之後便與芸兒一起走入殿內
搖床內仍是楣兒那個笑臉,好似……昨日無事發生,我卻望到她眼角那一滴似有若無的淚…
「你疼嗎?楣兒?」我輕拂她的眼角,她仍是笑的,皮膚下仍是如昨日般…那般嚇人…
但我卻不怕了,我理了理她的襁褓,看到了掛在楣兒脖子上的一個長命鎖,作工簡陋卻帶著期盼,期盼她平安長大…
長命百歲…
「雖是幾日照拂,但…我卻羨慕著你,羨慕著你的無邪,也不知未來如何,只想著若是如此護著也便是好的…如今…這般無邪也終于我手…」
我默默的將匕首拔出,一道冷光映著雙眼刺亮的照著我將要做的事情
我心一橫,雙手濺血…
許是她的骨血早已相融,很快的襁褓便被染紅了
此時宮人們好似都被芸兒喚了進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只剩下一張空蕩蕩的搖床,及搖床中如紅梅的鮮紅印子
隨著宮人們的混亂,我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一路我以為我會暈厥但卻一路清醒,清晰的連手上的血何時滴落都清楚,一滴滴的嫣紅布滿韶華宮的宮階
「娘娘!」芸兒跟著我走出了宮門捧著絹帛叫住我「娘娘用這擦手吧!」我只覺絹帛內有一粗糙的玩意兒,我不細想只將那物緊握手中,正當我要往宮街回映霞宮時一雙大手一攬有禮的帶著我上了宮輦
「公子何以在此?」
「瑤良人何故如此?」
「我不該嗎?」我眼底的堅毅讓他一時啞了口
「公子可知…以前在府中我是一個連蟬的眼睛都害怕的怯弱女子…」
「讓王兄如此不可嗎?何故自己承擔?」
「我常常在想,這一切從何時開始錯的…」我望著留有些許血腥味卻白淨的手
子嬰只是望著我沒有回應
「我不知…何時開始一切的路皆只有直走沒有後退,之於你王兄,之於我自己…之於……」憶起了公子黃歇,手又不由自主的輕觸著腰間的玉珮,思起方才芸兒交給我的粗麻
「到了!」我看著輦外的映霞宮宮門「多謝公子,剩下的路憶…憶房自己會走」
「本侯告退」他仍是憶如往昔的淡雅
我則獨自回了宮,進了清泠殿內遣散了所有的宮人攤開方才的粗麻
「憶兒,三月攻秦,助吾亂秦」
我輕笑,等了多日的消息卻是…黃歇…你對我當真有念想?
我將手中的粗麻進了一旁茶水墨跡瞬散
「欣玥!」
「奴婢在」
「喚芸兒過來吧!」
「娘娘現下韶華宮正在執行喪儀怕是芸兒姑娘來不了」
「是嗎……」
「那…你隨本宮去趟景陽殿吧!」
「喏…」
同日,秦王詔書遍至秦國上下,夫人呂氏,不得君上之意,不久染上時疫,而後同月呂氏病逝而亡,隨葬從簡。同年十二月良人姜氏誕下一女,公主三日內夭亡,君上與良人悲痛,故而君上賜敏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