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府門前又如同前三日一般,下人列位分站兩旁,夫人的禦輦在兩列之間,而我拜別了呂相及貴清便上了禦輦,我輕輕的掀開了輦簾,朝著貴清用著放心的眼神告訴他我會將楣兒照顧妥當
而那晚之後公子便離開了,只留下一方寫了幾字的粗麻,說是楚國朝政繁忙必須策馬回去…而坐在輦中我的心就像那燃盡的粗麻一般散在風中毫無痕跡。
回宮的路似乎更快了些,不到辰時便入了宮,回到了韶華宮欣玥為我備好侍婢的服飾以便更衣,更衣後我則向欣玥詢問著芸兒在何處
「芸兒呢?」
「在寢殿內呢」
我應了聲踏入內殿前回著頭順帶問了問欣玥
「這些日子大家可好?」
「從未變過的日子好與不好早已無異」欣玥笑了笑說道
進了內殿與芸兒寒暄幾句後我便找著楣兒
「楣兒呢?」
「在…在…在搖床呢…姑娘」
芸兒眼中有一絲閃爍,我不解便執意要上前看望楣兒,只見芸兒面色慌張,用著絲巾擦拭著搖床中的人兒,一邊又搧著一旁的爐火使殿內在溫暖些
「這是怎麼了!」我走向前望著芸兒
「也不知怎了,今早楣兒突然高燒,奴婢用了許多法子皆不管用,又不敢傳喚太醫」芸兒急慌慌的說著
「告訴欣玥了嗎?」
「便…」芸兒面有難色「便…便是欣玥姐不讓傳太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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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
「若是傳太醫,楣兒該用何名目?夫人?」欣玥在殿門外淺淺的說著
我愣了一瞬,是阿…夫人回門在外怎會在宮內診治呢?更何況舉國皆知夫人年歲,又怎是個小嬰孩呢?而若宮中突然出現了嬰孩,後宮定會大亂…
轉頭看了看搖床中的楣兒…
「可…他只是個孩子受這樣的苦」我低聲說道
我思索著…此時也只有他了!秦王!
「我去求他!」
「姑娘!」芸兒連忙拉住我
「我這就去求他!」我向芸兒大聲道
我說的堅定,但心中明白我也只能賭這一把了,賭他那沒來由的信任,也賭我自己…
「姑娘!」欣玥站在大殿門外似要攔住我
「君上在何處?」
「姑娘可想好了?」
我怔怔的看著她,眼眶內淚水打轉著
「姑娘…」她靜靜的看著我
我不理會她眼中的阻攔
「此時君上是在景陽殿嗎?」
「君上在成福宮那是……」
不等欣玥說完我便沿著宮街奔至成福宮,不慎路上一個石子絆腳,一下崴著了腳,忍住腳踝脹痛之感緩緩站起,一跛一跛的走至成福宮,到了宮門只聽見一曲琵琶之音,如此柔媚之聲令人迷幻
「奴婢是韶華宮宮人姜憶房,求見君上!」
「姑娘何事?」殿內舍人出來問著,那舍人腰見繫著紅色腰帶應是君上的貼身舍人,陳舍人
「奴婢有要事!」我大聲的朝內喊著
「有多大的事竟要現在驚動君上?」
「請陳舍人回稟君上,憶房已得君上想要之物!」後面那句我咬字及重,深怕裡頭之人無法聽見
陳舍人一聽大驚,遂連忙進殿傳話,過了一會兒只見陳舍人恭敬的請我入殿,殿中央便是秦王,而殿右方一淡雅女子正停止彈奏神色淡漠的望著我
「奴婢姜憶房見過君上」
我顧不得行禮只口頭上說完後,便直勾勾的看著他,向是要討個說法一般
「既是奴婢,見到君上竟不行禮,這是便是妳們韶華宮的規矩?」
那淡雅女子輕瞪了我一眼,我連忙起身行起大禮,可此刻只覺腳上劇痛身子輕晃了一霎
「奴婢知錯,奴婢姜憶房見過君上」仍是行禮道
「大膽!竟敢藐視宋八子娘娘!」一旁侍女大斥一聲
原來那淡雅女子便是宋八子─宋潔衣
「奴婢知罪」我托著脹痛的雙腳走向宋八子再行了一次禮「奴婢見過宋八子娘娘」
宋八子並沒有對我回應,只是轉過頭朝著秦王柔聲道
「君上,方才臣妾所奏之曲如何?」
「尚可,只是你這弦品質不好,聽著刺耳」只見秦王嫌棄的看了看宋八子手中的琵琶
宋八子尷尬的笑了笑,卻仍沒有意思要讓我起身,踝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總覺身子一搖一晃的,耳邊還是盪著宋八子與秦王的話語……
「君上對今日成福宮的茶覺著如何呢?」
「還可」
「君上,您看一下臣妾麻,今日臣妾可有什麼不同?」
「愛妃,美…」
「謝君上…」
聽著兩人無關緊要又無視著我的對話,不知怎麼了突然覺得身子變得好輕,聽不見四周的動靜,眼皮像有著千錘掛著般不斷垂下
「碰!」
只覺周身聲響模糊,好似有人將我抱起,而我除了感受到那人焦急的心跳聲外,一切…一切…皆白如韶光……
清伶殿內
「醒了?」
眨了眨雙眼對上那深似潭淵的黑瞳,正要起身只覺腳上腫痛
「阿…」
「值嗎?」他皺著眉看著我
我沒回過神,呆著望他,他輕嘆一聲擡起我的雙腳,我直覺的將腳一縮
「怎麼?當寡人會吃了妳嗎?」
「不…不敢」
他只覺得我可笑,輕笑著將一帖膏藥貼上我的腳踝,直覺腳上一暖,望著他總覺得有所不同,但卻說不出口,只能這樣望著
「有話?」
「奴婢……」頓時語塞,對他總是有許多疑問,一時之間不知哪句出口,正思索,他便一句斷了我所有思緒
「妳可知欺君知罪?」他望向我柔聲的說著
「知…」
「她對妳真有如此重要?值得妳為她負傷?」
「值…」我低下頭回著
「妳…」他好似憤怒的站起
「為何不值?她是個孩子,怎能看著她受罪?」
「若寡人說,是寡人讓她如此的呢?」他背對著我說著
「什麼意思?」
「如此…對她才是好事……」
他話語說的輕,可卻令人信服,我的心卻沉了下去…
難道…楣兒…
突然想起此前輕撫楣而臉龐的觸感,尋思後擡頭望著眼前的男人,正要詢問著什麼話語卻被他給截了過去
「相府沒有虎符,寡人本是對你試探,沒料竟讓你負了傷」
我望向好似有一股憂傷飄散在周圍,他眼底的憐惜與心疼我看在心裡,而他卻又自顧自的將話語接了下去,完全不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
「那孩子身子不礙事…明日便會好…妳無須掛心且歇著吧!」
語畢便整了整我的床褥命令道
「一月內不可下床!」
「一月!」我不可置信的問著
「傷筋動骨一百天,一月還嫌多?」
「不多…」我委屈的低下了頭
他又輕笑了一聲,只覺他今日確實不同,但卻說不上來,在他面前我總是語塞,總是說不出任何一句,只是他那雙眼睛太過深邃,直視總會分神,卻又說不出的熟悉,望著那雙眼睛總有千萬個疑問在心中,總想明白卻又不明白……
「傳寡人旨意,姜八子一月內不可下床,違者腰斬!」
「姜八子!」
這三個字有就如同響雷般駭人
「寡人的姜姬,何事驚訝?」他又回到那般邪佞的笑容
「這是何時的事情?」我怒問著
「今早!在成福宮內昏倒的是妳,寡人上前一把抱住的是妳,而方才為妳貼上腳上膏藥的是寡人」他又低下頭附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況且此前妳的腰帶…還是我扯下的」
語畢他邪佞的笑看著我羞怒的容顏又柔聲道
「所以妳說…寡人是否該冊封妳?」
「你…」我氣結又想起身,無奈腳上那陣疼痛傳的極快,我來不及反應,身子卻被他按下
「躺下!不許再動身!」
他眼底好像閃過一瞬的心疼,我只覺被震住只好順著他躺在榻上
「那…芸兒呢?」
「寡人讓她去照顧那孩子了,這段日子讓欣玥負責妳的起居」他頓了頓說道「那孩子的事…就別想了!在這兒養著!明白嗎!」
「喏…」我委屈的答道
「欣玥!」他朝外大聲喚道
「奴婢在!」欣玥應道
「照顧好姜姬!」
「喏!」
大袖一甩便離開了殿閣,只留下欣玥低著頭,我瞧了瞧,直見他身影走遠才敢默默將身子提起
「娘娘」欣玥見我提起身子以為我想起身,立馬上前扶著我
「沒事,姐姐不必如此,君上的話我也是聽著,攸關宮人們的性命我不會害妳們的」
「娘娘,現下你我身分有別,娘娘請別如此折煞奴婢」聽我仍用以前的方式喚她惶恐的跪了下來
「這…」我無奈的看著他「罷了!此處是何處?好似不是韶華宮」
「回娘娘,此處是映霞宮,君上吩咐娘娘在清伶殿內靜養」
「那…芸兒跟楣兒好嗎?」我問著
「都好…」欣玥刻意別過臉答道
「能讓芸兒來我這兒嗎?」
我總覺得心懸著慌,仍是希望芸兒能夠在一旁
「君上吩咐夫人的一切事宜全由芸兒姑娘看照,怕是支不開身」
「是嗎……」
我只覺鬱悶,久久不說一句話…
也因悶著慌突然想起我放在韶華宮中的紫檀琴便問著欣玥
「那我的琴呢?」
「回娘娘,在琴案上呢!」
我回首望了望紫檀琴,好似有香氣撲鼻,淡淡的笑了笑,欣玥好似看得懂我的心思
「娘娘想撫琴嗎?」
「不過是想聽曲」
我笑了笑,哪裡是真想聽曲,不過是想藉著琴曲抒發一些心事,所有心事扭結成團真想一絲絲的釐清,只可惜,腳上的傷如此之重起身撫琴只怕是難了
「若娘娘不嫌棄,奴婢可奏一曲」欣玥笑著對我說道
「當然好!我怎就不知姐姐會琴曲呢!」
「奴婢也就只會一首曲子自娛」
「無妨,就當是讓我解解悶吧!」
她坐到琴案邊,卻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怎麼了?姐姐」
「娘娘…畢竟如今身分有別…與奴婢之間…」
「唉…好吧!妳又怎知我願意?便是不願意才會仍喚妳姐姐…」我嘆了口氣
「娘娘…」
「罷了!妳奏吧!」
「那奴婢變獻醜了!」
語畢欣玥便開始撫琴,欣玥的技法雖不是上乘,但卻熟練流暢,一會兒明豔高山,一會兒婉轉流水,這便是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了吧!
我輕嘆一口氣想著,知音難覓…這喏大的秦宮有幾句能與人說,烽火連天,這延綿的亂世終究有幾何能停,只希望公子的大業能成,到時雲遊山水…思即此曲調突轉,一隻雄鷹飛過,好似高空俯視準備掠取獵物……
「這…」曲調怎如此熟悉…但卻難以記起…
此時殿外傳來通傳的話語「欣玥姑娘,藥煎好了!」
「拿進來吧!」
欣玥小心的將要遞到我跟前「娘娘,趁著熱氣喝才好」
「還真是傷重了,連湯藥都用上」我淡淡的笑了笑一口飲盡,實在苦澀連忙將一旁的蜜餞含在口裡「真苦…」
「娘娘既然湯藥已用畢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也好…那我…本…本宮先歇下了!」
欣玥退下後,我靜靜的環顧四周,殿閣裡也散著淡淡的紫檀香,這才發現店內的擺設全是紫檀木所製成,琴中上品謂為紫檀,不料擺設竟也如此,紫檀木的香氣沁人,不一會兒我便沉沉睡去……
應該是夜裡…
一雙冰冷的手撫著我的面頰,此刻模糊中好似有人在對話…
「這藥力強,明日該是不會晨起了…」
「甚好…」
「妳退下吧!」
「喏」
「等會兒…」
「君上何事吩咐?」
「以後不許自作主張!」
「這…」
「明白?」
「喏!」
「退下吧!」